規矩

既然在這裡生活，你就得聽話，這是規矩。

楔子

烏龍城寨，有人說這是烏托邦，有人說這是煉獄。我不知道這是哪裡，我只知道我生活在這裡，從生到死。

大逃亡那幾年，有不少外鄉人來到這座城市，政府安頓不了這麼多人，於是划出一塊荒地，讓我們自生自滅。這對於剛從死亡地獄中逃出來的人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於是大家齊心協力，靠著政府的一點支持，蓋起了十幾層樓高，數十里平方的大城寨。這在世界上，都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蹟。

當給這座城寨起名的時候，大家討論不休，有人說我們都是龍的傳人，乾脆叫紅龍城寨算了，但這個提議馬上就被否決，人們剛從紅色的恐怖中逃離出來，還不願去回憶曾經的紅色。於是大家決定，保留龍這個詞，然後在前面添一個「烏」字，叫烏龍城寨。之所以起這個名字，是因為當年無論是城寨從未粉刷過的牆壁，還是城寨住的人身上的衣著，都是烏突突的，叫烏龍城寨，再合適不過了。

海外的帝國管不到這裡，本地的政府不想管這裡，那個偉大的國家自然也不會管這麼一個小小的地方。於是烏龍城寨就這麼野蠻而繁榮的生長著，這裡沒有秩序，沒有法律。有的只是不學無術的流氓和橫行霸道的匪幫。他們從來不講什麼道德與責任，他們所講的，是公認的規矩。

所以祥叔常常對我說：「既然在這裡生活，你就得聽話，這是規矩。」

一

我叫阿龍，是個「寨」二代。 什麼叫「寨」二代呢？就是我爸媽生活在這裡，然後在這裡生下了我，我也生活在這裡，所以我就是「寨」二代。而且，我還是烏龍城寨的孩子王。

穿過城寨旁邊的稻田，就是那座璀璨的城市。那座城市的燈光實在太美，每到晚上的時候，城寨的家家戶戶都熄了燈，我們就爬到城寨的屋頂去看對面城市的燈光。那燈光我從來都看不膩，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美，我發誓要離開這座城寨，到對面的城市裡去生活！

雖然這裡受到本地政府的各種歧視，不過想離開這裡也並不難，有一文一武兩條路。文的很簡單，就是跟對面那個城市裡的孩子一樣，努力讀書，努力學習，成為優秀的學生，找到理想的工作，然後體面的走出去。這是我老爹最希望我走出去的辦法，他天天跟我說，只有這樣走出去的人才有出息，他還說當年那個寫科幻小說的大才子，也是這麼從城寨里走出去的，我知道他騙我，那個大才子，就在城寨里住了幾天就離開了，根本沒在這裡考上大學，但是我老爹還是要我跟他學習，我跟他學個咸濕！而且這個方法看起來容易，然而能夠從城寨這樣走出去的人鳳毛麟角。這種人不但要從這個混亂的環境當中刻苦讀書，忍受沒有好老師的折磨，還要比城裡的人更棒，申請到全額獎學金，要不然，城寨的人根本負擔不起學生的學費和生活開銷。

武的嘛，就更簡單了，只要你的拳頭硬，會砍人，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就能從這裡出去。幹什麼呢，這就不用我多說了。城寨附近總是有一些幫會的人來招攬打手和小弟，他們開出的條件都還不錯，經常有人受不了誘惑，用這個方式走出去。也有時候會看到一些曾經城寨的人，穿的光鮮艷麗的在城寨邊上吆五喝六，吸引著城寨裡面的人的目光， 然後，被祥叔的人打走。

祥叔是這個寨子的主事人之一，年輕的時候他很厲害，一個打八個，在這個寨子里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勢力，老了之後他就不再管事了，把他的勢力交給了他的手下鬼哥管理。他平時只會喝喝茶溜溜鳥，然後跟我們這幫半大孩子吹噓當年的「英勇事迹」。祥叔很厲害，一個人帶著幫會轉變了城寨群龍無首的局面，憑著對過去時代的敬畏，確立了這個城寨的規矩。烏龍城寨雖然沒有法律，但是城寨的規矩比法律還嚴格，而且如果你壞了規矩，懲罰比法律還殘忍，這也是城寨幾十年來雖然混亂，但是整體上還算安定祥和的原因。所以祥叔常常告誡我們這群小輩：「既然在這裡生活，你就得聽話，這是規矩。」

雖然我對祥叔的「英勇事迹」嗤之以鼻，但是對祥叔定下的規矩，是斷然不敢違抗的。因為我親眼看見一個壞了規矩的人，被祥叔親手切下了耳朵。那鮮紅的沾著血的耳朵就這麼扔在我面前，還條件反射的跳了兩跳。我吐了整整一個小時，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吃過豬耳朵。

祥叔除了上面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句喜歡說的話，就是：「我保你上位！」這些年我們經常看到他對一些人說這句話，他們當中的一些人，確實上了位，而另外一些人，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也許是出去混了吧。

祥叔對於出去混的人都瞧不上眼，他常常告誡我們，別看那幫出去混的穿的光鮮，那些都是騙子。那些幫會的人根本沒把人當人，他們只是在找低級打手。什麼時候不能打了，他們就會把人一腳踢出來。這話我們也信，因為我們不止一次看到曾經大搖大擺「武」出去的人，最後都一身是傷的回來了，沒人看顧，每人幫忙，最後要麼做著最低級的掏糞佬，要麼一個人默默的死去，下場凄慘。但是這仍然擋不住那些想要出頭的人「武」出去，因為這樣出去太容易了。

「小子，好好努力，你有前途，將來我保你上位！」祥叔笑著看著我，這麼對我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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