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城:苦海
前言:
天下有五大家。
我父親是姜家當代家主,他性子極冷,不苟言笑。
自從我娘去世之後,便常年隱居於劍門山絕巔之上,一晃便是十五年。
我年幼時曾經隨堂姐上去看他,但見他盤膝而坐,對面是一塊十丈高下的天生玉璧,左上角有一處明顯缺口,玉璧上面似乎籠罩著一層薄霧,看不真切。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這塊玉璧是我姜家執掌的神兵——玲瓏玉,據說能照見天下萬物,每個人在上面看到的景象都不盡相同。
有人說,它能看到人心底最深處的慾望;有人說,它能看到一部絕世的神功秘藏;有人說,它看到的,是上古肆虐神州,天外邪相的來歷。
我一直很好奇,父親十五年來看到的是什麼。
那一次我跟堂姐遠遠在旁等了他三天,他一動不動,似乎變成了一尊石像。
(1)
我叫姜牙,是南黎姜家之人。
上面據說還有兩個哥哥,只是從我記事之時便未見過他們,每當我詢問時,族人都是一副忌諱莫深的模樣。
陪伴我長大的,就是我堂姐,姜南。
她比我大兩歲,生性好動,十六歲前跟隨神桑谷的織女學女紅,縫縫補補綉出一個四不像。
十六歲後開天竅,翻爛了不知道密藏典籍,據她所說,還不如帶著我在劍門山上四處亂跑,來的好玩。
我總是啞然一笑。
劍門山高越萬丈,通體草木不生,怪石嶙峋,因為外形像極了一把斜插大地的巨劍,由此得名。
但我姜家聞名天下的,不是這座山,而是一座城。
一座以「帝」為名的城。
(2)
先民花百年時間,采天下金英,鑄五座帝城,鎮十方異族於關外。
我南黎姜家鎮守的,便是這座赤帝城。
赤帝城高居山巔,直入雲霄,外有五根庚金大鏈,橫空貫入地底。
每年七月十五,這五根鎖鏈如同五條大龍,翻轉騰挪間,顫動不休,似乎有一頭遠古巨惡在萬丈地底拉扯鎖鏈,亘古不休。
每到這個時候,堂姐總要在我耳邊悄悄說,這是因為赤帝城下,鎮壓著一頭上古的天外邪相。
她不知在哪裡翻得道書,上面講但凡大妖生存的地方,都會催生出天地異珍。幾次蠱惑我前去,美名其曰為我開天竅準備。
我總是一臉微笑,安靜地看著她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為我講述那些奇聞怪談,上古遺事。
每年的這一天,也是我的生日。
(3)
姜家之人生有七竅玲瓏心,十六歲那年用奇珍洗禮才會復甦,稱之為「開天竅」。
堂姐說開天竅之後,便可明悟一種異力,可以與世間萬物交流,或是雙目破除一切幻術,看穿一切過往,更有甚者稱,食用心臟,可讓人起死回生。
我曾經問她,她覺醒的異力是什麼。
她總是一臉神氣的叉腰而立,言之鑿鑿道:「老娘覺醒了兩種異力,不,三種!」
我哈哈一笑,她也對著我傻笑,然後獻寶似的給我看她從大千樓淘回來的各種新奇玩具。
只是她不會知道,我最感興趣的不是這些,而是只有開天竅之後,才能看到玲瓏玉上的景象。
我一直好奇的,便是父親枯坐玲瓏玉前,十五年所看到的景象。
我今年十五,馬上便能開天竅。
準確說,是三天後。
(4)
入夜,滿城的曼陀花隨風飛舞,揚揚洒洒,我獨立城樓上,長發慵懶地披散在身後,尾端盤寄著一根藍色髮帶。
腳下,赤帝城中人流穿行而過,燈火萬家,遠處隱隱有張燈結綵的景象,那是為我明天的成人禮準備。
繁華而寂寥,熱鬧而無趣。
我情不自禁把玩著腰間的錦囊,這個錦囊顏色紅綠交雜,是堂姐十六歲那年送我的,據她所說這個四不像其實是一隻兔子。
我曾經問她,為何要選用紅綠二色?
她大大咧咧道,大紅配大綠,大俗襯大雅。
當時嬸嬸聽到她這番說辭,氣的罰她抄寫了三百遍《淑女經》,她哭哭啼啼地求情,想到這裡,我嘴角不自覺帶上一絲笑意。
只是不知為何,往日唯恐天下不亂的堂姐,今天卻一天不見了蹤影。
正想到這裡,遠處人群騷動,似乎出了什麼變故。我心中一跳,上前抓住一個人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畏手畏腳,在我再三逼問下,這才吞吞吐吐道:「南小姐失蹤了。」
(5)
劍門山後邊絕崖壁上,有一處裂縫,幽深不知通往哪裡。
小時候,堂姐帶我玩耍時不慎跌入這裡,後來她幾次想帶我一探究竟,我顧忌長輩的責罰,總是勸她回去。
我深吸一口氣,打量著這條裂縫。裂縫猶如被神兵一劈而成,邊緣光滑如玉,摸上去有種冰冷的觸感。
族人遍尋劍門山,卻不見堂姐蹤跡,思來想去,她只可能來這裡。
我咬著牙沿著岩壁緩緩而下,不知行了多久,手上突然一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身不由己順著漆黑的裂縫,跌入無艮深淵。
耳邊風聲急速划過,不知過了多久,身子猛地一涼,似乎掉進一譚水中,水花四濺中,眼前豁然一亮。
觸目所及,是一個巨大的地底溶洞。
溶洞中充斥著湛藍色湖水,水面平滑如鏡,倒映著溶洞頂部根根猙獰如劍的鐘乳石。
湖面有一半被密密麻麻的白絲覆蓋,順著白絲延伸的方向望去,一個女子背對著我,站在一塊透出水面的礁石上。
那是她的頭髮。
一頭白髮蔓延而入水中,何止萬丈之長。
(6)
我看著這個詭異出現的女子,還來不及震撼,目光一轉,一個熟悉的黃杉身影正躺在一旁的礁石上,生死不知。
是堂姐。
就在這時,那個白髮女子緩緩轉過頭來。
我心臟猛然一緊,似有一股無形大力,緊緊夾裹著,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傷悲。
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她似乎身無寸縷,透過那綿延萬丈的白髮,隱約能看見裡面凹凸有致的酮體,動靜間勾人心魄,無聲而妖嬈,可最讓人難忘的卻是她的臉龐。
她的五官猶如世上最精巧的天匠精雕細琢,每一寸都巧奪天工,卻冰冷如石刻,無人性、無靈性、有的,只是神性,猶如高坐廟宇的神像,眉目低垂,不見眾生。
身材是禍國殃民的妖女,臉龐是悲天憫人的石佛,兩種極致相反的氣質就這樣詭異的交匯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沒有看到我的到來,也沒見她開口,溶洞中不知從哪裡響起悠遠縹緲的古調。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迴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7)
隨著古調的響起,接連不斷的巨響在這個洞穴中響徹!山體為之動搖,湖水衝天而起,水花四濺中,金戈鏗鏘聲大作!
我被激烈的水浪打在一邊,強自抬頭,迎面的景象讓我身心為之一震!
透過水浪,隱約看到四條鎖鏈緊緊裹在那個白髮女子的四肢上,獵獵作響,但最可怖的是她的胸口,一個海碗大小的血洞,中央被第五根鎖鏈當胸貫穿!
「五根鎖鏈,七月十五,難道...」
就在這時,一道劍吟聲驟然響起!
初時極遠,很快響徹天地間,如雷發於九天之上,煌煌乎天威臨世,降服諸邪!
溶洞上方,不知何時生生裂開一個方圓半丈的缺口。透過深深的岩石地層,一縷陽光終於照射進來。
光芒中,一個高大巍峨的身影緩緩出現,他負手而立,一頭黑髮無風自動。身後,一個一人高的玉璧,如煙如水,似真似幻。
是父親。
他目光漠然,左手隔空虛張,湖水激流交匯貫入他的手掌,水浪滔天中,漫天湖水凝練成一把如煙如水的長劍,被他緊緊握於掌中!
我恍若未聞,水浪如雨淋濕全身,心中猶如雷擊,隱隱中,似有天竅開通,雙目溢血中,只知死死地盯著父親身後的那面玉璧。
玉璧上光華流轉,人影幢幢,似乎包含山川湖海,浮世萬象,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畫面急轉,頃刻間閃過千千萬萬景象,最後終於定格。
我再也忍不住,仰天昏厥過去。
(8)
我半倚在屋頂,靜靜看著頭頂漫天零落的曼陀花,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
從地底溶洞出來已經七天了,這段時間赤帝城中暗流涌動,每個人臉上都神色匆匆,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一切,大概都源自赤帝城外那五根庚金大鏈,七日來躁動不休,未曾有一刻寧靜。
赤帝城屹立萬載,城外那五根庚金大鏈傳聞是封印巨凶所在,每年七月十五都會有此異狀,只是從未有哪兒一次像今日一樣,持續如此之久。
不去管城中的流言蜚語,我微眯雙眼,感受著左胸處,那股龐大的生機晦澀地跳動著。
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跳動,一股全新的力量從心竅湧入印堂,雙眼朦朧中,似是今夜赤帝城的夜景格外清澈,一目見底。
姜家之人十六歲那年,用天材地寶洗禮全身,才能喚醒七竅玲瓏心,享有種種異力,謂之曰「開天竅」。
只是七日前那場地底異變,我沒有經過這一步,也開通了天竅。
族人目光隱晦躲閃,卻又什麼也沒說,我也懶得解釋,一如往日獨來獨往,只是心中有時還會莫名刺痛。
赤帝城,我生於斯,長於斯,但若不是七日前的那一次遭遇,我還不會發現,這個屹立萬載的帝城背後,會有如此多的辛秘與心酸。
無論是地底那個神秘的白髮女子,還是那片湛藍湖水,又或是父親最後出現時手握的那把劍,或者再加上昏迷之前,玲瓏玉上的最後一睥。
榮耀的背後,是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苦楚,又是誰在孤獨的承受。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子牙。」
(8)
我回頭一看,目光溫潤:「堂姐。」
七日前我從昏迷中醒來,她早已清醒多時,據她所說自己當時不慎跌入裂縫,醒來已在家中。
不過還好,她沒事。
她還是一身黃杉,大大咧咧坐在我旁邊,口中歡快地喊著我的小名:「子牙,你不是問我討要上古的史記,我好容易才找到。」
她得意洋洋的炫耀著手中那冊古書,嘰嘰喳喳道:「不過說好了,再過一年就是大千樓的千巧節,你一定要陪我去。」
我臉上不動聲色,柔聲道:「好。」
她似乎甚是擔心我拿話欺她,又問了幾遍,這才將信將疑的講書遞給我,口中猶自念叨著:「那我們可說好了,千巧節十年才一次,到時,你若是不在身邊,我該有多寂寞...」
我含笑從她手中拿過古書,翻開正中一行,赫然寫到:
「上古四荒未定,有天外邪相踏空而來,神州大地析骸而炊,易子相食...」
(9)
古書很薄,只有寥寥幾頁,不到千字,但上面每一個字都觸目驚心,翻閱間,一段上古遺留的往事在我面前緩緩掀開一角。
「有仙出世,鑄劍四把,斬邪相於荒海,分其屍,啟帝城,永鎮苦海...」
「此後百年,先民采天下金英,加鑄帝城四座,驅四荒妖魔,御異族於關外...
「五帝城屹立之日,仙於登仙台羽化而去,唯有四把神劍遺落凡塵... 便是,蘭因絮果,苦海回身!」
我合上書,良久沉默。
蘭因絮果,苦海回身,這四把上古傳說中的神劍,縱然直到今時也大大有名,只是它們一向不知所蹤,沒想到竟然是這般來歷。
至於那句「永鎮苦海」,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父親最後拿出的那把劍,那把由水凝練成的劍,便是傳說中的苦海劍吧。
百般不解,逐一得到驗證,千般思緒,又化為嘴角無聲的笑
堂姐歪著腦袋,眼巴巴地看著我,弱弱道:「姜牙,你在想什麼?」
我抬頭一笑:「我在想,千巧節上陪你去吃什麼好吃的。」
她眸光微微閃爍,似乎有星星,開心道:「哈哈,我大千樓還是蠻熟的,朋友還是蠻多的,你到時就跟著我混好了。」
就在女孩開心的笑聲中,我心中恍惚,不知飄到了哪裡。
(10)
劍門山。
萬丈絕巔,飛鳥不渡,是人跡絕跡之處。
我一身青衫,身無一物,唯獨腰間斜系著那個兔子錦囊,隻身來到山巔。
遠處,父親負手而立,一如這十六年來的每一日,獨對這那塊玲瓏玉。
我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旁邊,那塊玲瓏玉表面有如混沌氣流一般流轉不止,像是命運,無聲而冰冷。
我曾經千千萬次想過,這塊異寶上面到底會呈現什麼異象,能讓父親十幾年如一日立於此地,我曾經等了三天,沒有等到他的回頭。
只是這一次,我沒有等太久,因為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我說:「我來了。」
父親恍若未聞,他的身影依舊高大,彷彿頂天而立的巨人,一肩扛起天下五大世家姜家的名頭,一肩扛起這座帝城萬載的辛酸往事。
我看著他的背影,恍惚中,似乎看到五個身影,手著牽手,他們背對著我,漸行漸遠。
然後,我笑了下,我說:「七日前,我開通天竅,發現自己明悟的異力是「回溯」。」
父親身影似乎晃動了下,又似乎是我眼花。
「我一直好奇,父親您十六年來,在這玲瓏玉前看到的景象,不過好像每個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樣,而且現在,也沒什麼好奇的了。」
我一邊說,一邊笑,笑的直抹著眼睛:「我姜家身為五大世家,所背負的使命和責任,我身為您的兒子,自然會一肩擔起,更何況能貪生這十六年,我已知足,只是我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一字一句道:「為什麼我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
山巔上不知何時吹起凄厲的風,狂風中,我的衣衫獵獵作響,天地雖大,人潮擁擠,可那顆寂寞的心,又有何處,可以安放。
「我在玲瓏玉前十六年所見,也是回溯。」
我驀然一怔,抬頭看向那個背影,那個我曾以為一直頂天立地的身影,原來也會老去,也會有扛不住的時候。
他靜靜地看著我,目光中是炙熱如火的感情,那感情是如此熱切,如此真誠,又是如此隱忍,讓我忍不住想上前,去抱一抱他,告訴他,我有多想他。
但我還是沒有動。
「如果什麼都沒有得到,自然就不會失去了。」
我默然良久,而後緩緩點頭。
所以我大笑,跪地,三叩:「謝十六年養育之恩!」
然後轉身而去。
(11)
劍門山。
萬丈地底,湖水湛藍,清可見底。
我到時,溶洞中還響著悠遠的古調聲,委婉中透著激昂,飄忽中帶著幽怨,所以我背靠著岩壁,微眯雙眼,安靜聆聽。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衝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恍惚中,眼前水波晃蕩,人影重重,似乎看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姑娘,無意中救了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姑娘將男子帶回家為他熬湯治病,在這個過程中倆人漸漸有了感情。
男子傷好之後離開,離開前和她定下約定,等他回家拿著聘禮就來娶她。
姑娘坐在家中等著男子的歸來,從白天等到黑夜,心中胡思亂想,想情郎的家人能否接受她,想情郎的心意是否如她一樣堅定。
情郎還是回來了,他帶來了四把劍。
四把後世傳說中,多少次提及的神劍。
(12)
古調漸低,畫面消散,眼前只剩下那片湛藍色的湖水,誰會知道,原來這裡,竟然是四大神劍中的苦海所化。
蘭因絮果,苦海回身,這八個字,代表著四把劍。
它們的名字,似乎也暗示著一段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的往事。
那位羽化而去的紅塵仙,縱然已經舉世無敵,也會有不甘,也會有後悔,也會有想,從頭來過嗎?
只是這世上從來都不缺錯過,也從來都不缺遺憾。
蘭因絮果,苦海回身,可若是,回不了身呢?
所以我抬頭,靜靜看著眼前的白髮女子,看著這個上古遺存的天外邪相。
她的臉龐冰冷如石刻,莊嚴如神像,似乎將所有屬於「人」的感情,在那個遙遠的過去,揮霍殆盡,如今只剩下「神」的神性。
似是終於察覺到了我的到來,她緩緩轉動臉龐,髮絲輕輕而舞,目光遙遙而望。
我默然對望,不知為什麼,心中突然有絲淡淡憂愁,如此纏綿,如此委婉。
我說:「願今我一命仍能換取天下十年平安,一如此前萬年,一如我姜家代代先人一般!」
她突然一笑,唇口輕啟。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話,但不是最後一次。
「你很傻。」
(13)
我心中一動,怔怔看著她,看著這個被後世濃筆渲染,極盡恐怖的天外邪相,萬載歲月已過,只留下這個白髮女子,孤坐這裡漫長歲月。
姜家當年鎮守赤帝城,鎮守這位天外邪相,先祖留下祖訓,每代有一位嫡系,開天竅之後前往地底溶洞,以心血喚醒苦海神劍,重鎮邪相。
可現在這裡的白髮女子,真的還是那年那位邪相嗎,真的值得我姜家一代代人這樣犧牲嗎?
她緩緩閉合雙目,似乎不願多說,我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不知從哪兒來。
七日前天竅開通,我回溯時光,已經看到了十六年前那段隱事,看到了我那兩位謀面的哥哥當年猝死之謎,看到了我們姜家一脈千百年來背負的使命,以身飼魔。
劍門山巔一行,我也明白了父親這麼多年避而不見的苦衷,太上忘情,不是無情,而是深情,而今還有什麼是我沒有考慮到的,是我沒有明白的?
所以我強壓下心中的不安,一如十六年前我那兩位哥哥,一如千百萬年我脈先祖,伸手入體。
一顆七竅玲瓏心,被我緩緩掏了出來。
(14)
心血順著指縫,一滴滴揮灑在湖水中,湖水頃刻間被鮮血染紅。
神劍輕鳴,被心血喚醒,劍光寸寸綻放,劍光中,長達萬丈的白髮被根根斬斷,斬斷的,還有這些年積攢的怨力。
那個白髮女子目光死寂如石像,隱隱有一絲嘲諷,或者說嘆息。
她在嘆息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全身力氣順著鮮血流出體外,視線逐漸暗淡,目光恍惚中,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哭泣。
「姜牙,你個大笨蛋,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傻!」
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可我卻感到通體巨寒,似乎真有什麼是我不曾想起,卻又很重要的事情。我嘴角強自牽扯出一抹微笑,伸手想安慰她。
胸口陡然一熱,一個溫暖的東西被堅定地塞進我的胸口,一股股熱流源源不斷從中湧入我的全身,續命吊魂,維持著我的生機。
黑暗中,一張張她或喜或悲的臉龐在我腦海中急速閃過:
她小聲在我耳邊低訴:「據說開天竅之後,便可擁有種種異能。可以與世間萬物交流,或是雙目破除一切幻術,看穿一切過往,更有甚者稱,食用心臟,可讓人起死回生...」
她雙手叉腰,得意洋洋的說:「老娘覺醒了兩種異力,不,是三種!」
她傻笑著說:「還有一年就是大千樓的千巧節,到時,你若是不在身邊,我該有多寂寞...」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雙手劇烈的掙扎,想抓住那個人。
但是什麼也沒有抓住。
最後的最後,她輕輕趴在我的胸口,低聲道:「我的小牙兒,我會一直陪著你,別怕,要乖。」
我哽咽著,想努力睜開眼,想再看一看她,我想對她說,我後悔了。
佳人巧笑嫣然,容顏安詳,宛如沉睡過去。
浮生多少事,長如一夢中。
(15)
此後悠悠歲月,無聲流過。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來到劍門山地底,在那裡,有一口玉棺,裡面睡著一個人兒。
我常常坐在一旁,為她說這些年發生的事,說西皇的大妖們最後還是越過了那座帝城,大旗獵獵甚是好玩;說天下第一世家嬴氏,那座天帝城轟然而塌的盛景;說東海那對冤家相愛相殺,最後相視而笑同葬一穴...
這些事都是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可若是沒有你,我該有多寂寞。
很久不見,我很想你。
完。
五帝城最後一篇至此完結,這篇人物很多,每個人我都想寫出他們的經歷,但是時間很緊,身邊的朋友知道我最近一直特別忙,匆匆寫下,留待將來重修,這篇是會擴充很多字數,當做帝城的完結篇
下次見面,可能很快,慢也不會月余
五帝城中的每一篇,我都很喜歡,可能悲傷的文字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或者說更容易讓我投入其中
我們,江湖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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