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將有成百上千的人在拉卡犧牲」:打擊伊斯蘭國的婦女

圖1:金伯利·泰勒。

她聽人講過,伊斯蘭國武裝分子在夜色將盡時,如何幽靈般地溜進庫爾德民兵的營地。可當這一切發生時,她卻對隨之而來的混亂毫無準備。2月12日凌晨3點40分,伊斯蘭國襲擊者爬過了拉卡北部營地的外圍防線。金伯利·泰勒(Kimberley Taylor)覺得到處都是敵人。她抓起卡拉什尼科夫步槍,向人影開火。近處屋子的牆角下蜷縮著一個敵人。他突然沖了過來,在四目相接之時,猛地拉開了自殺腰帶的拉火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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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1:去拉卡的路上

夜幕下戰線的變化在北敘利亞是司空見慣的。杳無聲息的安靜,時不時地被喧響打破。伊斯蘭國可能從任何一個地方打過來,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時隱時現。泰勒的營地離前線6英里,在肥沃的幼發拉底河河漫灘上。那裡的人們都知道,伊斯蘭國的最新戰術是,滲透進庫爾德戰士睡覺的營房,然後自爆。從自殺式襲擊中倖存下來的泰勒慶幸自己足夠好運。

「嗯,算吧。身上滿是人體殘骸,真是恐怖。」28歲的她帶著雅緻的蘭開夏口音說道。太陽升起後,泰勒承認人體自爆既噁心也叫人驚奇,特別是頭髮從頭皮上炸下來的樣子。

28年前生於布萊克本(Blakcburn)的泰勒是拉卡戰役中娘子軍「婦女保衛軍」(庫爾曼吉語縮寫為YPJ)中的一名步兵。婦女保衛軍和阿拉伯以及亞述基督教民兵並肩作戰,在美國空軍的支援下,穩步地包圍了伊斯蘭國的首都。

圖2:來自布萊克本的金伯利·泰勒參加打擊伊斯蘭國的戰鬥。(馬克·湯森[Mark Townsend]攝,供《觀察家報》[the Observer])

站在拉卡以北25英里外被炸毀的指揮所廢墟中間,泰勒看上去更像一位西班牙內戰的游擊隊員,而非在國際聯軍消滅全世界公認最令人恐懼的恐怖組織的戰場前沿的戰士。她沒有軍靴,只能穿著一雙在卡米什利花5英鎊買下的5號二手中國造運動鞋行軍。她說,自己沒有防彈衣或頭盔,只有額頭上一條黃綠相間的刺繡頭巾,顯示著她的女性氣質。她透過一副「護目者」(譯者註:Specsavers,英國的眼鏡品牌)眼鏡來觀察這場戰爭。

向拉卡推進

圖3:拉卡形勢圖。

泰勒身著軍服,外面還套著一件防彈背心,上面掛著4個彈夾(每個30發子彈)和2枚手榴彈。她還帶著一個小包,裡面裝著繃帶、敷料(以備胸口受傷)和一卷止血帶。止血帶是稀有的,而泰勒也明白自己的幸運——沒有它,在遙遠村莊中戰鬥受傷的戰士便會失血而死。最重要的是她的步槍——1978年造於蘇聯時的波蘭,看上去身經百戰。

泰勒說,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她沒帶什麼幸運符,只在自己的左上臂用泰文文上了「一條命」(One life)。雖然是10年前在泰國蘇梅島的海濱小屋文上的,但如今卻時刻提醒著她:生命脆弱,時光寶貴。

拉卡攻勢的戰前簡報並未諱言面臨的危險。預計會有「相當的」傷亡。泰勒注意到,伊斯蘭國正從拉卡周邊河谷地區的村鎮撤回拉卡城內,以備最後的決戰。「他們已經為此準備了很長時間。我們將有成百上千的人在拉卡犧牲,我會失去許多朋友的。」她停下話頭,慢慢地嘆了口氣,「我們在這座城裡會碰見前所未見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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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2:激戰後被遺棄村莊。

剛從伊拉克進入敘利亞東北部時,看到的是一片和平、豐饒的土地。無邊無際的麥田伸向遠方,飼鷹人在村鎮里奔忙,人們在土耳其庫爾德人領袖阿卜杜拉·奧賈蘭(奧賈蘭是庫工黨的領袖,他的直接民主和女性主義哲學被鄰國敘利亞的庫爾德人全盤接受了)的巨幅畫像下做買賣。

很快,在布告牌上出現了其他面孔——年輕烈士的面孔,在陽光的照耀下蒼白慘淡,它們提醒著人們,這片新生的庫區正在為自己的生存而戰。庫爾德人已經向世人證明,自己如何巧妙地從敘利亞的戰爭亂局中創造出一片(雖然脆弱的)祖國。已經進入第7個年頭的戰爭使敘利亞四分五裂,整個地區動蕩不安,47萬人死亡,500萬人流離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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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3:進入拉卡省。

沿著M4高速公路繼續向西,日益擴大的戈壁侵蝕著草地。衝突的跡象出現了。很快就會進入此前被伊斯蘭國統治、不久前才被解放的地區。公路兩旁是遭受破壞、被人遺棄的村莊。檢查站變得越來越多,戰士們的表情也越來越緊張。許多土堤和10英尺深的溝渠護衛著這條穿越北敘利亞廣闊原野的、荒涼的戈壁公路,以防伊斯蘭國瘋狂的「自爆卡車」。

就像《瘋狂的麥克斯》,這些自爆卡車令人膽戰心驚。它們裝滿炸藥,包裹著焊成一體的金屬板。對此,火箭彈毫無作用,卡拉什尼科夫步槍就像小孩子的彈弓。它們時速能達到50英里,爆炸後的威力相當於聯軍戰機扔下一枚500磅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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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4:野蠻的衝突極大地改變了北敘利亞的面貌。

檢查站的盤查愈發嚴密,路條被查了三次。聽人說,剛在拉卡北面處理了一輛自爆卡車。

我們向伊斯蘭國首都的前線進發。伊斯蘭國盤踞在那裡,在自封的哈里發國維持三年有餘後內爆之時,等待著最後的決戰,最近的評估稱,拉卡城內還有10萬餘平民,以及5000伊斯蘭國士卒。3000餘名主要由庫爾德和阿拉伯戰士組成的敘利亞民主軍從北面和東面向拉卡推進。另一條有2500人的戰線則是西面和南面,從塔卜卡向拉卡進發。

情報評估和拉卡城內的線人證實了大量防禦工事的存在。在拉卡城北20英里處的一座民主軍指揮所內,阿拉伯指揮官吉漢·謝赫·艾哈邁德(譯者註:作者此處有誤,吉漢·艾哈邁德為庫爾德人)表示:「情報顯示,伊斯蘭國埋設了許多炸彈;城內遍布充滿爆炸物的桶子。」

路邊炸彈可能會出現在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垃圾堆、停著的摩托車以及故意放置的百事可樂罐。絆線被扯在看似安全的公寓門後。伊斯蘭國如此慷慨地在拉卡埋雷,這並不令泰勒吃驚。穿過幼發拉底河岸邊的村莊(那裡肥沃的土地讓她想起了蘭開夏)時,她意外地發現了許多炸彈工場。裡面是大桶大桶的化學物、混合劑和成捆成捆堆積如山的線,裡面的味道太過有害,令她窒息。「都喘不過氣來了。在裡面待得太久,會頭疼的。」

麻煩的是,近期報道稱,伊斯蘭國將大批平民圈禁在城外。38歲的蘇桑·科巴尼(Susan Kobani)是指揮拉卡戰役最高指揮官之一(拉卡戰役的指揮官以女性為多),她說道:「伊斯蘭國把平民關在了城郊的兩座營地里。這樣在戰略上就使民主軍無法從那些地方發起進攻。」如果平民試圖逃跑,就會被射殺。

圖4:蘇桑·科巴尼是拉卡戰役最高指揮官之一。(馬克·湯森攝,供《觀察家報》)

艾哈邁德稱,在拉卡城內伊斯蘭國據守的街區里,人們被關在住房最上面三層,以為阻止聯軍空襲的人盾。有消息稱,拉卡地下有一張縱橫交錯的地道網,以便運動兵力,並在敵後發動反攻。還有一些發配平民來挖掘的地道,裡面填滿了爆炸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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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5:整個社區都被遺棄了。

伊斯蘭國官方不允許任何人離開拉卡。據那些先前抵達25英里外戈壁中最近一座難民營的人描述,拉卡已被完全鎖閉起來了。

穿著伊斯蘭國規定的黑色罩袍,薩菲亞·拉希德(Safiya Rashid)高興地講述著自己如何不顧伊斯蘭國新近的斬首威脅,渡過了幼發拉底河。其他人也不顧警告。2夜前,19歲的阿卜杜勒·奧馬爾(Abdul Omar)拉著別人悄悄綁住的繩子,渡過了幼發拉底河。「水流很急,但在城裡我就是等死。」他說道。

60歲的艾哈邁德·阿盧格拉(Ahmed Alogla)來自阿勒頗,用200美元賄賂了伊斯蘭國的衛兵,叫他對載著自己一家老小的舢板熟視無睹。「我一無所有,什麼都沒了,但我還有我的自由。」他笑道。

那些沒有冒險渡河的人則必須伺機穿越危機四伏的土地北上。伊斯蘭國在那兒埋了大量地雷,只有一些走私販知道安全通道。

來自拉卡的28歲建築商阿瑪·努爾(Ama Noor)花300美元給自己家人找了嚮導。他們在晚上11點離開拉卡,於次日上午10點之後到達中轉地,等到第二天日出後再走完最後一程,以免被友軍誤傷。31歲的穆罕默德·奈赫泰爾(Mohammed Neheter)在中午抵達了難民營,他的罩衫骯髒不堪,因為為了躲避伊斯蘭國的狙擊手,他沿著灌溉渠爬了一段。奈赫泰爾和家人坐在一起,不停地抱著自己的孩子。「伊斯蘭國說:『如果你逃跑,我們就會殺了你』,可是我們沒食物、沒工作,有時甚至連水都沒有。」

新的逃生經濟實況是,只有最窮的人被留在了拉卡,因為他們沒法滿足蛇頭的要求。

圖5:逃出拉卡後的穆罕默德·奈赫泰爾及其家人。(馬克·湯森攝,供《觀察家報》)

不過還是有人冒了生命的危險。3天前,一個男孩被發現倒在拉卡北部蓋濟利居民點(Ghazili)附近。據卡爾達拉茲(Kardalazi)說,他是和兩個成年人一起逃離拉卡的,他們試圖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趁夜穿越雷區。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失去了雙腿。男孩試圖拖著他走,但最終那人讓孩子自己走掉。孩子抵達目的地後,變得沉默寡言,默默地跟著分給他食物的難民家庭。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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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6:逃出拉卡的平民在難民營集中。

其他人的描述則是,拉卡成了一座只是在運轉的城市,唯一的生計就是在黑市裡買賣食物或兌換美元。一位名叫阿尼塞(Aanisah)的婦女說,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伊斯蘭國放鬆管制,變得不如以前那麼虔誠了。「之前,他們對穿罩袍的規定非常嚴格,不過現在就沒那麼嚴了,因為戰鬥越來越近。」

晚上,缺少電力使城市陷入黑暗,街上除了伊斯蘭國分子和那些冒險逃離的人之外,沒有一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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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7:等待食物的平民。

顯然,拉卡隱藏著駭人聽聞的秘密。艾哈邁德指出,他們獲得的情報詳細披露了,大量婦女被囚為奴。「還有數百名婦女被關在拉卡城內。」迄今,婦女保衛軍已經解救了她們中的137人。

對於像泰勒這樣的女戰士來講,解救這樣的受害婦女是一大動力。擊斃伊斯蘭國分子不過是日常工作,她說道,但真正推動她的還是解放被侮辱婦女的想法。艾哈邁德幾乎吼叫著補充道:「我們不是為了殺人而戰,我們是為了自由而戰。」

對婦女保衛軍戰士來講,她們解放婦女的雄心遠比消滅伊斯蘭國重要。她們最終希望消滅被自己視為壓迫著婦女的父權制結構,並重新建立一個平等的社會。「這是一場打擊父權制的思想鬥爭,它始於打擊伊斯蘭國的思想,而後打擊男性心中的父權思想。」科巴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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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8:婦女保衛軍成員在艾因伊薩的軍事總部。

在加入婦女保衛軍之前,泰勒並沒有任何軍事經驗。她之前並不樂見暴力,在回憶起英國酒館裡的打鬥時,她還會打顫。泰勒出生在靠近布萊克本的達溫(Darwen),那是一座在後工業經濟中艱難求生的商業小鎮。泰勒希望能有不一樣的生活。她想成為專業的人道主義工作者,或許可以建立一個非政府組織來幫助那些被剝奪了權利的人。2015年夏,她決定去伊拉克,親眼看看難民生活的實態。被侵略故土的伊斯蘭國分子強姦和收為性奴的雅茲迪婦女的困境改變了她的未來。「母親們把自己的孩子遞給我,希望我帶他們去歐洲。她們緊緊地求著我。我必須做點什麼。」

去年(2016年)3月,她進入敘利亞,加入了100餘名志願者(主要由來自歐美的左翼分子、社會主義者和無政府主義者組成,其中有十餘人來自英國)組成的庫爾德民兵國際旅。一些人是被奧賈蘭的思想(奧賈蘭此前是一名共產主義者,如今則打著女性主義、無政府自由主義乃至喬姆斯基的標籤)所吸引。一些人只是想來殺死伊斯蘭國分子。

如今泰勒面對著一大群接受了恐怖主義聖戰思想的遷士部隊。北敘利亞的公安部隊認為,已經有1500名遷士撤入了拉卡,其中有幾十名英國人,他們是來敘利亞作戰的850名英國人中的一部分。

在向拉卡進軍途中,泰勒的部隊遇到了一些村民。這些村民稱,有大批不會講阿拉伯語的遷士去往了拉卡。「他們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士兵,他們到處都是。一些人看著像中國人,一些人則說英語。」

圖6:北敘利亞一座商店外的村民。(馬克·湯森攝,供《觀察家報》)

泰勒承認,面對面和一個英國人交戰時,會感覺「怪異」。如果碰上幼時夥伴時,就更怪異了。「我敢打賭,有曾和我同一學校的人。」她說道,沿著幼發拉底河向南點了點頭,「如果我捉到一個蘭開夏人,會怎麼樣呢?有一些蘭開夏人到了這兒。我們必須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為伊斯蘭國而戰。」

泰勒很擔心困在拉卡的人,擔心伊斯蘭國分子知道自己要完蛋後會對他們做些什麼。她仍然記得另一場夜襲。那是在上個月,伊斯蘭國分子襲擊了前線3公里外的婦女保衛軍指揮所。一名12歲的小女孩在混戰中被射穿了骨盆。她媽媽帶著孩子來找泰勒。她立刻著手封住創口:「可是她裡面的腸子、各種內臟都出來了。醫生和我試圖用紗布和繃帶封住那個大創口,但還是不行。」

她記得自己每次抬起頭來時,那位媽媽都滿懷期待地看著她,鼓勵地點著頭。但泰勒無能為力。女孩的身體變得冰冷、蒼白,並且開始嘔吐。救護車到了,但即便去最近的醫院也要4個小時。泰勒記得,他們離開時,媽媽還在那兒點頭,希望一切能恢復如初。

圖7:來自布萊克本的金伯利·泰勒。(納澤姆·達什坦[Naz?m Da?tan]攝,迪季萊通訊社[Dicle Haber Ajans?])

那是今年以來最熱的一天,上午11點,泰勒精神飽滿。她不久前剛得到通知,自己被調到另一個排(tarbur)去,那個排將帶頭進攻拉卡。那天晚些時候,會有一輛小貨車帶她去拉卡城以西12英里的前線。能成為首先進入拉卡的戰士,這讓她倍感高興。「伊斯蘭國分子最好準備好了。」她咧開嘴笑著,煙捲在嘴裡抖動著。

聯軍戰機從頭頂上空隆隆飛過,去轟炸遠方谷地里的伊斯蘭國據點。早晨的簡報預計會有一個熱鬧的夜晚:伊斯蘭國已經往南面的據點運送了一批自爆汽車。「他們殺害了6位戰友。」泰勒一面說著,一面望著民主軍控制的、彈痕累累的第93旅基地。

這座基地位於交通重鎮艾因伊薩(Ayn Issa)外戈壁中的一座土丘丘頂,它的遭遇可謂如今敘利亞的縮影。這座曾經的敘利亞政權軍要塞,在2013年被基地組織的努斯拉陣線給奪取了,一年後又轉到伊斯蘭國手中,12個月後,庫爾德武裝又趕走了伊斯蘭國分子。它的大部分工事都被空襲摧毀了。在廢墟之間,是死去士卒的遺物:古怪的拖鞋、破碎的太陽鏡、一隻貝豪斯登山靴。磚瓦堆中還有一副被遺棄的擔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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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9:激戰後被摧毀的社區。

前線的生活在早晨5點就開始了,早飯是雞罐頭,這是一種無色、帶著三角紋理的奇怪食物。有時還會有沙丁魚罐頭。令人費解的是,「草原乳酪」牌(譯者註:Dairylea,英國的乳酪品牌)三角乳酪也是常見的食物。煙也是常客。大家都抽煙。英國製造的「阿登」(譯者註:Arden,英國的香煙品牌)也是前線可見的一個牌子。

洗澡是奢侈的。幾周不洗澡是尋常的。痢疾和腸胃疼也很常見。戈壁里挖個坑就是廁所了,廁紙也就只能想想。泰勒記得,在泰勒塞曼鎮南面搜查過一座曾作為伊斯蘭國分子指揮所的阿拉伯富人房屋。她在樓上發現了坐便器,這可算一年來的頭一遭了。然後她告訴自己的部隊,待會兒會趕上他們的。

打擊伊斯蘭國的戰鬥時間很多都花在等待越野車把自己運送到新戰場。為了打發時間,他們唱歌跳舞。泰勒最喜歡的庫爾德歌曲是《自由戰士》(Servanê Azadiyê),一首讚美犧牲的戰友的歌曲。她的部隊曾讓她唱一首英文歌曲,她選了鮑勃?馬利(Bob Marley)的《一次愛》(One Love),不過也只能記起合唱部分。泰勒喜歡前線的生活:創造差異,平等相處。她喜歡殺掉侮辱女人的男人的感覺,喜歡沒有性別歧視。「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男人因為我是誰而尊重我。在家裡的時候,男人們覺得自己有權利因為我是個女的,就能對我吹口哨。」她喜歡這樣的事實:女人告訴美國,在何時何處進行空襲,前夜科巴尼指揮官就引導了16次空襲,摧毀了至少一座伊斯蘭國重要據點。

她的成就使泰勒期望,西方的女性主義能更有力量。「拘泥於術語這樣的細枝末節,而不是了解到整個制度是家長制的。當然,女人有個人自由,但西方社會是不自由的。」她說自己在北敘利亞感覺比在英國更安全。

臨近黃昏時分,來自伯恩茅斯的傑克·霍姆斯(Jac Holmes),一位留著鬍鬚的IT碼農出現在了基地。泰勒和霍姆斯互相擁抱:他們已經有幾個月沒見面了。這位24歲的小夥子是從塔卜卡過來的,那座位於拉卡西南十幾英里外的城市經歷著激烈的戰鬥。在敘利亞,霍姆斯中彈40多次,一次子彈在他的右臂炸開後他去了醫院。

圖8:傑克·霍姆斯,24歲,來自伯恩茅斯。(馬克·湯森攝,供《觀察家報》)

霍姆斯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作為狙擊手,他說道,保持冷靜是很重要的。不過即便對他這個來敘利亞前從不抽煙的人來講,緊張的時候一天能抽到45支阿登香煙。「確實能叫人飄飄欲仙。」他笑道。軍服右臂是米字臂章,附件包上草草寫著他的血型「A-」。一把牙刷在他背後的口袋裡晃悠。霍姆斯是將近8個月前離開英國南部海岸的,他覺得拉卡行動或許將使他充實起來。在那段時間裡,他對對手的印象越發深刻。「他們很不錯,幹勁十足,訓練有素,並且富有經驗。」他說道,一邊擺弄著自己的幸運符——他在拉卡省加勒泰鎮(Qaltah)附近一間屋子裡找到的一串念珠。

和泰勒在一起時,談及拉卡,總會帶出有關死亡的話題。他失去了數不勝數的戰友,既有庫爾德人也有外國人。「我有一份名單,不過……」來自奇切斯特(Chichester)的瑞安·洛克(Ryan Lock),年僅20歲,在聖誕節前拉卡戰役的一次進攻中,被伊斯蘭國分子包圍,最後舉槍自盡。霍姆斯說,如果自己被圍,也會這樣做的,不過「最好還是戰死」。泰勒毫不猶豫地說道:「那當然。」

一隊年輕的婦女保衛軍戰士出現了。在她們中間有年僅18歲的邁哈巴德·科巴尼(Mahabad Kobani),她主動要求來拉卡前線,現在等待迴音。她之前的遭遇可謂奇蹟。2014年聖誕節前的一個晚上,她在科巴尼鎮外的橄欖樹林中遭遇了伊斯蘭國分子的伏擊,身中7槍。她被宣布犧牲了。「當人們發現我還活著的時候,都很驚訝。」在醫院恢復了1年之後,她急切希望重返戰場。

「我不怕死,如果戰友面臨危險,我會奮不顧身的。」她說道。她最好的朋友、21歲的艾馬拉·羅捷赫拉特(Amara Rojhilat),曾於2013年在阿勒頗庫爾德人聚居的艾舍爾費耶區(Ashrafiya)抵抗聖戰分子的進攻。她們用低劣的武器裝備,在野蠻的巷戰中擊退了努斯拉叛軍。「最後我們迫使他們接受和平。」她一面笑,一面拉著科巴尼的手。她們一起唱起了《自由戰士》。

(該視頻上傳後掛了,大家想看的請到原文網站查看)

視頻10:18歲的邁哈巴德·科巴尼唱起《自由戰士》。

伊斯蘭國的黑旗還飄揚在拉卡的中心廣場,人們卻開始考慮以後的事情了。羅賈瓦(北敘利亞的庫爾德控制區)的政治家們盼望,作為把伊斯蘭國逐出其總部的報償,白宮會實現與羅賈瓦達成的協議。一直有這樣的傳言,一旦完全解放,唐納德·特朗普會訪問拉卡,並向民主軍戰士致賀。不過他的軍事支持遲早會涉及政治擔保的,而庫爾德人飛地的擴大(如今大小和威爾士相當),正導致了與鄰近各國的緊張。

南面是伊斯蘭國控制區。西面是敘利亞自由軍(由伊斯蘭派別,包括努斯蘭陣線,組成的烏合之眾)。北面是土耳其,敘利亞庫爾德人的仇敵——土耳其總統日益擴大的專制統治可能做出進一步的軍事反應。在周二,土耳其的空襲摧毀了庫爾德人的指揮中心,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共導致20餘名戰士的死亡。最後,東面是伊拉克的庫爾德自治政府,它指控自己的敘利亞鄰居是一個壓迫性的政權,強迫遷徙阿拉伯定居者,摧毀村莊,招募兒童兵。一年前,庫區政府關閉其位於底格里斯河、通向羅賈瓦的橋樑。此後,對於各國媒體來說,進入羅賈瓦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在邊境關閉前的8個月里,有260名記者進入了羅賈瓦。在最近12個月里,只有《觀察家報》得到了官方許可。

圖9:29歲的阿扎德·蓋爾瓦在泰勒泰邁爾的營地。(馬克·湯森攝,供《觀察家報》)

對於美國是否會矢志不渝地支持打擊伊斯蘭國的運動,這種擔憂在前線日益增長。美軍裝甲車隊進入羅賈瓦,以支持解放拉卡的視頻令泰勒很疑惑。「但這都是給他們用的,並不給我們。他們說是支持,可是拜託!給我們一些真傢伙吧!」29歲的庫爾德指揮官阿扎德·蓋爾瓦(Azad Garyae)負責一支2500人部隊(這支部隊在與敘利亞政權、努斯拉和伊斯蘭國的作戰中已經損失了500人)的後勤補給,他在泰勒泰邁爾鎮(Tal Tamr)談話時也呼籲給予更多裝備。「如果要趕上伊斯蘭國,我們就需要重武器、反坦克導彈,否則許多人會死掉的。」

更要緊的是,安全擔憂佔據了羅賈瓦的日常生活。對拉卡的步步緊逼已經造成了它自己的安全難題。伊斯蘭國的自爆分子開始混在難民中向北而去,婦女保衛軍說。艾哈邁德也證實,抓獲了一些戴面罩的男人。

隨著前伊斯蘭國據點邁卜魯凱(Mabrouka)外的難民營極劇擴大,55歲的當地警方負責人哈伊·哈桑·阿卜德·哈利勒(Haj Hassan Abed Khalil)證實,有伊斯蘭國分子混在人群里。「我們從拉卡得到情報,許多與伊斯蘭國有關係的人正趕往這裡。」

拉卡城內的情報人員,他說道,秘密報告稱,裝滿炸藥的卡車已經離開拉卡,向北駛來。司機的詳細信息和一輛卡車的顏色已經經廣播通報了。檢查站的士兵已經接到指令,如果未在自己15碼以外截停,就擊斃司機。

有許多可疑的難民,阿卜德·哈利勒補充道。伊斯蘭國分子,刮掉鬍鬚、脫掉黑色衣服,強迫人民成群結隊地遷徙,這樣他們便能更方便地混在其中了。

4月17日,邁卜魯凱難民營中的氣氛緊張了起來:一群人焦慮不安,我們被建議離開。1個小時後,附近拉斯艾因(Ras al-Ayn/Sari Kani)公安部隊的高級情報官員示意我們停車:「在邁卜魯凱有很多伊斯蘭國分子,我們在進行排查,以免他們脫逃。不過我也得處理人道主義問題。我們能怎麼辦啊?」前一天,在阿勒頗外的一座難民營,一位自爆者炸死了至少100人。

圖10:艾因伊薩難民營中的平民。(馬克·湯森攝,供《觀察家報》)

對滲透活動的擔憂讓人緊張得精疲力盡。我們旅程開始時,司機就留意旅客門板上已上膛的手槍,以防伊斯蘭國的伏擊。再後來幾天里,庫爾德情報人員反覆警告,稱伊斯蘭國正試圖在整個地區埋伏自爆者。檢查站的安全人員變得日益仔細。羅塞勒·阿馬努斯(Rosel Amanus)指揮官,已經在戰爭中失去了40名戰友,解釋道:「我當時在舍達迪附近的一座檢查站,一個男人開著車過來。我很擔心,大叫著:『立刻回去。』司機停了下來,也不吱聲。於是我知道了。」阿馬努斯跑開來,幾秒後汽車爆炸了。泰勒曾在2/3英里外看到汽車炸彈把建築物夷為平地。

她明白,那樣的損壞意味著,自己再也不能住那裡面了。那是一個星期五,是她28歲的生日,又是一個在前線吃罐頭雞、思念人物的日子:家人、杯子里的泰特利茶(譯者註:Tetley,英國的一個茶品牌)、麥提沙、酒館、車達乳酪和《權利的遊戲》。

「如果回到歐洲,我會煩得要死,」她說道,「我在這兒為著革命、自由和平等而戰。我能死在這兒並且明白我曾經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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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11:路。

原文標題:"Hundreds of us will die in Raqqa』: the women fighting Isis

原文作者:Mark Townsend

原文地址:"Hundreds of us will die in Raqqa』: the women fighting I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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