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壬辰——十六世紀的對日情報戰（5）

燕雀處堂不自知——戰前朝日使節往來（3）

書接上回。話說黃允吉、金誠一一行人回到朝鮮，已經是宣祖24年（1591）三月了。（再過倆月——這年有個閏三月——琉球奏報日本入侵的情報就將送到福建巡撫的案頭）此時的朝鮮政壇，已是煥然一新。東人黨兩大巨頭李山海、柳成龍佔據三政丞（李為領議政，柳為右議政）高位，西人黨黨魁鄭澈剛剛被安了個罪名遠貶外鎮。想到這些，和柳成龍關係不錯的副使金誠一，腰桿更直了幾分。在日本，金誠一便有幾分不爽這個事事和稀泥的正使了。

從來沒去過日本的宣祖李昖，聽說兩位使臣終於回來了，也想探聽日本虛實，便讓人將二人召來。

黃允吉本來想一五一十把吃的苦遭的罪受的氣和主上殿下說清楚，誰料剛說完秀吉這老猴兒的長相，說他目光灼灼，就算丑也算是個人傑，金誠一插話了——「殿下，秀吉那廝長得極其猥瑣，根本難成大氣……」

黃允吉這邊廂說著自己在日本吃的烙餅、喝的假酒，金誠一卻來了一句「這事，不存在的……」

黃允吉急了，說「看今天小鬼子的情形，肯定是要侵略我們來了！」

金誠一卻還是那句話，「這事，不存在的……你是在日本酒精中毒喝傻了吧？」

列位看官可能要問，為什麼這倆人非要搞兩個版本的見聞呢？因為，黃允吉是西人黨，金誠一是東人黨。就算黃允吉這時候說「人不能吃屎」，金誠一恐怕都能條件反射似的據理力爭，喊上一嗓子「未必不能」。

黃允吉沒了後台支持，說的話就算是實話，也沒啥人信。既然我們的好戰友金誠一同志都說日本不足為慮，那還是接著黨爭吧。柳成龍大戰李山海的Round2，才剛開始啊，這才是正事。

事後，萬事謹慎的柳成龍曾經找金誠一問過，「我說老金，你到底有沒有譜啊……今天你可是把包票打下了，萬一哪天出事了，算誰的？」金誠一卻表示一切盡在掌握。「就算我是胡扯，也未必就那麼倒霉，日本入侵這種幾百年一次的事，要是真讓我趕上了豈不是太點背……要是日本人真來，我就改名叫『毒奶色』。我朝鮮三千里江山二十幾萬軍隊，飛龍騎臉這怎麼輸嘛……（劃掉）」

（圖為飛龍騎臉）

柳成龍：「……」

話說毒奶色同志，不對，金誠一同志他們回來的第二個月，朝鮮人民的老朋友景轍玄蘇就來了。金誠一作為「日本問題專家」，被點將陪同。倆人還是過著天天喝酒吃泡菜的日子（一如三年前那次來訪）。不過酒過三巡菜過一味，玄蘇大師透露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雖然對於金誠一不算啥秘密了）——

豐臣秀吉打算渡海攻打朝鮮！

金誠一聽了之後的反應還是一如既往地淡定，跟玄蘇說了一通春秋大義，就是沒把這事上報朝廷。

這一半是出自私心，一半是因為朝廷正在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因為這次出使日本雖說可以說是打探敵情，但畢竟是私通外藩，大明那邊，要不要通報？

戶曹判書尹斗壽（《帝國最後的榮耀》給寫成了大司憲）作為西人黨的最後力量，這時必須趁機表現表現。他說了一堆春秋大義，結論是應該。

站在班列最前的領議政李山海聽罷此言，當即出列表示反對——理由也很簡單，私自派使節，還是聯繫日本，萬一大明怪罪下來，咋辦？你背鍋？

兩黨幹部一看老大都表態了，趕緊站隊捲起袖子準備開撕。

罵了一溜十三遭，李昖一看就剩幾個人沒表態了，隨手一點——「承旨（左承旨柳根），你怎麼看？」

這個柳根，可是個妙人。他說「我見過柳成龍一面，聽到他議論這事來著……他說，上報吧，萬一是假的就是欺騙上國；不上報吧，說起來又不是屬國該做的事……柳成龍說了，不如上報，要是問起來就說是咱們聽海上流民說的，至於出使的事還是不提為好。」

李昖大手一揮，「說的對啊！那個金應南，你不是正好要去北京嘛，這任務交給你了。」

金應南臨走之前，李昖還讓備邊司面授機宜：等你到了遼東以後，先打聽打聽，看大明知不知道這事。要是天朝知道，你就悄悄滴進村，打槍地不要，千萬別提你是來奏報的。要是天朝不知道，你再說是來奏報倭寇入侵之事的。

金應南一邊嘆服主上殿下「天資岐嶷」，一面讓人把使節旗號打個卷收起來，悄悄奔赴遼東去也。

欲知金應南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