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

阿華第十九次經過那家店,他捏緊了拳頭,咬著牙站在原地。

兩扇推拉玻璃門,一個簡陋的櫃檯,一盞時明時暗的節能燈。現在櫃檯里沒有人,看店的小姑娘好像不在。阿華知道,最近她都在那裡坐著,有時吃吃瓜子,有時看電視。

阿華想了想,抬頭看看天空。

今晚的月光很亮眼,可以看到許多薄雲從月亮周圍飄過。夜空也很乾凈,阿華看月亮的時候,感覺像是在看湖裡的倒影。

他想起了什麼,終於轉過身子,低頭走了進去。

小店裡也很乾凈,他拉開門,看到走廊的牆上搭了一把掃帚。碰巧看店的女孩從裡面出來,她好像有些累,打著哈欠問阿華:「老闆,你找誰啊?」

阿華轉過頭看旁邊的沙發,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找花姐,在嗎?」

「在的,不過她現在還在睡覺,不上班」,女孩利索地坐到櫃檯里,抓起一把瓜子吃起來。

初夏的溫感讓人有些燥熱,不過有許多冷氣一直從走廊里湧出,看來裡面的房間有不少都開了空調。

阿華走到沙發旁邊坐下,接著說:「那我等她一會」

女孩把旁邊的電風扇打開,一隻腳從拖鞋裡抽出來,翹在板凳上說:「你找她有事嗎?」

阿華笑著回答:「沒...沒什麼事」

她沒有說話,起身拖著拖鞋又走回房間裡面。

這個沙發有點久了,彈簧被坐得不靈敏,阿華看到扶手上還有幾處破了皮,露出泛黃的海綿。

阿華坐了一會,就有一陣腳步聲從裡面傳來,聽起來好像有兩個人。

他抬起頭看,女孩和一個女人從裡面走出來。那個女人好像對於被突然叫醒頗為不滿,眉頭微皺,頭髮也有點散亂,她對著阿華說:「就是你找我?」

阿華趕忙站起來,雙手搭在腿上,一本正經地回答:「是」

這個女人,就是花姐。

花姐穿了一身花色的弔帶裙,她的皮膚很好,脖子到肩膀都很白皙。裙子挺長,一直落到小腿肚子,花姐的腳也是白白凈凈的,她踏著一雙乾淨的涼鞋,身體往牆上微微一靠,長發就順著肩膀往一側滑動。

阿華眼裡,花姐還和以前一樣漂亮。

花姐說:「看夠了沒?來罷」

阿華跟著花姐,像一頭待宰的羊羔,一直走到最裡面的房間。那時候花姐的背影曲線畢露,裙子的弔帶旁邊是黑色的內衣肩帶,花姐的個子蠻高,所以看得清楚,阿華的臉紅了。

到了房間,花姐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床上的遙控器,對著空調按了一通。又轉過身子說:「這個房間的空調不是很好,不過最乾淨,你沒意見吧?」

阿華笑笑說:「沒意見」

花姐沒有看他,就開始脫衣服,剛把肩帶扒拉下來,阿華就急著說:「你先別..」

花姐扭過頭看著他,問道:「怎麼,小帥哥?還要來點情趣?」

阿華回答道:「不是,你先坐,我們聊會天」

花姐嘆了口氣,又把肩帶拉起來,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她把裙子撩起來,把腿都放到板凳上,然後用兩隻手箍住,接著說:」你快點吧,做完了我還要去睡覺呢」

房間里的冷氣確實不太好,但溫度已經夠低了。

阿華坐在床上,看著對面的花姐。

花姐的年齡其實並不大,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也就二十六七的樣子,但她好像很樂意別人叫她花姐。

她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幅畫,是一個拿著陶瓷瓶的裸女。房間的光線不好,但能看清楚花姐的嘴唇,她沒來得及塗唇膏,不過唇色很好看。

阿華開始說話:「你還記得我嗎?」

花姐直截了當地說:「不記得,你經常來?」

阿華笑笑說:「就來過一次,還是兩年前」

花姐無奈地笑笑,回答道:「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你就來了一次我怎麼記得」

阿華低下頭不說話,他用手摸了摸床單,床單很白,軟軟的挺舒服。

他吸了一口氣,接著說:「兩年前,就是你,你給我破處的啊」

花姐聽到這裡,把頭髮撩到身後,說:「來這裡的小崽子,男學生也挺多,有不少都是來破處的,我真的記不得了」

阿華坐在床上沒有說話,房間里安靜下來,偶爾能聽到隔壁傳來的有節奏的「咚」「咚」聲。

花姐看他不說話,又安慰他說:「你也別難過,我這人記性不好,你還做嗎?不做也是要給錢的啊」

阿華馬上回答道:「你放心,我不會賴賬的...」

花姐站起來,又拿起遙控器,對著空調按了一通,她好像很怕熱。然後扭過頭來問阿華:「溫度打低點不介意吧,有話快點說,我不做前戲的」

阿華說:「不介意」

冷氣好像被她開到了最大,白色的霧從出風口漫出來,花姐站在空調下面,裙子一層層波動。

阿華接著說:「其實,我今天,是來告別的」

「噢,要升官發財啦」,花姐搭話到。

阿華撓撓頭,看著地面說:「是的,這兩年業績不錯,就要調到北方總公司去了」

花姐笑著說:「那挺好,恭喜恭喜啊」

阿華接著說:「過兩天就要走,這個城市再也不回來了」

花姐用手指理了理頭髮,說道:「挺好的,這個小地方也沒什麼值得留念的」

花姐說完這話,走過來坐到床上。她坐在阿華旁邊,撐開自己的手指看著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嘛,好好上班,你還做不做了?」

花姐的身上很香,有一種梔子花的感覺,

阿華記得這種感覺,他兩年前剛畢業,來到這座陌生城市的第一天晚上,立志要結束自己的處男生涯。

那天晚上他聞到的也是這種香味。他不大記得那晚的細節,只能想起花姐身上很軟,很乾凈,沒有一點點疤印。

阿華唯唯諾諾地說:「後天的車票,就要走了,總是想來跟你告別,你...是我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人」

花姐笑著說:「那挺好,工作還順利吧」

阿華回答道:「蠻順利的,不然也不會調到總部去」

花姐「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她又站起來,坐回了那個凳子。

花姐把頭扭過去,靠在凳子上。半明半暗下,她的胸部一起一伏,微弱的氣息游淌在房間里。

他站起來,心砰砰跳,從懷裡拿出一千塊錢,遞給花姐說:「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覺得總是應該來和你告別,你收下吧」

花姐不可思議地接過錢,自顧自地說:「看來起床是對的,這天上掉餡餅的事還真的給我碰到了」

「總之,再見了」,阿華笑笑,看到花姐接過錢,轉身走出了房間。

他在櫃檯結了賬,那前台女孩笑著看他,笑里好像是在嘲笑他這麼快。

他有點臉紅,小心地拉開門走出小店。

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後的門再次被拉開的聲音。

阿華扭過頭,發現花姐就靠在門框上,不過她沒有接著邁出大門。

那時外面微微起了一點風,花姐的裙子很輕薄,所以被揚了起來,修長的大腿在裙子下面若影若現,風情極了。

她拿著一個東西,丟給了阿華,阿華有點意外,不過還是僥倖接住了。

花姐在風裡笑著說:「干我們這行,天上掉的餡餅可不能吃,那樣會倒霉的」

阿華髮現那是一個紅包,裡面是厚厚的一沓錢,但明顯不止一千。

他剛要說話,花姐又接著說:「今晚算我請你嫖吧」

阿華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半天才說出一句:「謝...,謝謝」

他抬頭看了看月亮,依舊那麼亮,就像兩年前剛下火車的時候。

等他低下頭,花姐已經把裙子理好,轉身往裡走了。

門裡門外,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那是一個走不進、踏不出的結界吧。

不過她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來,好像記起了什麼,揚起右手說:「一路順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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