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大爺的「可憐我」

之前在美國倒賣紋身絲襪,便宜質量不好的義烏貨,肉色絲襪上面印了獨角獸,星星,鏈條和十字架的樣子,po在deal moon上面竟然大賣,平均五分鐘有4個姑娘加我微信,一雙8刀,不包郵,一分價格不降,但只有一個例外,是一個腿上有很多疤痕的姑娘。

很透嗎?我腿上有很多疤痕,想用來遮擋一下,再配aj穿,你覺得行么?

她買了3雙,我賣了她5刀,還包郵,只是因為她和我說,我腿上有疤痕,想遮住它。

大二那年距今已經幾年過去了,我還是依舊能記得夏天38度時候火焰燃燒在身上的疼痛和頭髮燒焦的味道與噼噼叭叭的聲音。

那年內蒙的夏天尤其炎熱,招待來自遼寧的小夥伴唯一的遊樂方式就是出城去水庫燒烤,一群人浩浩蕩蕩買好了烤串,木炭以及液體酒精殺奔我們這個偏遠城市唯一飲用水的源頭,水庫。事後證明,液體酒精就是人生大災難的開始。

當你在朋友圈中扮演一個照顧別人的角色時候,你燒烤,別人吃就成了一種必然,而這種必然的直接後果就是,在一些突發意外的時候,你永遠是首當其衝或者唯一一個受害者,而我成為了這次意外的主角。酒精和這火焰噴在身上時候我聽到了呼呼的風聲,第一個反應是,我身上著火了,來不及有第二個反應的時候我在沙地裡面打了個滾,然後我站了起來,覺得臉燒的好像看到了心上人,而夥伴們看到我第一反應竟然是哈哈哈,因為我燒焦的頭髮好像二次元裡面的可以召喚神龍的主角,夏天的明火,導致了他們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一切的慌亂才剛剛開始,比如大家看到了我臉和上肢開始呈現大規模的水泡,而我在照了鏡子之後決定,去醫院。

人在極度慌亂的時候思維會變得特別清晰,比如我雙手顫抖的報出我爸爸的電話,指揮夥伴們送我去醫院,路上還不忘告訴人家注意安全,最後在市內80的速度下我們終於到了急診,下車時候我發現我的拖鞋被燒斷了,我連一雙鞋都沒有。急診挂號時候告訴我要去消防隊醫院,那裡才是主治燒傷的醫院,出門時候我看到急匆匆趕來的爸爸,這時候才感覺到害怕,才覺得臉上和身上燙到疼想哭。

醫生阿姨帶我去洗手間要我輕輕用水洗掉臉上的沙土和炭,可我堅持不要,因為我怕洗掉臉上那層皮,就此破相,在威逼利誘之下洗去一些得到的結果是,二度燒傷,住院一個月。

驚嚇過度的一下午在身體不由自主的發抖中度過,小樹幫我剪掉內衣,塗抹了特效藥水,在烤燈的時候我媽媽趕到了醫院,她尤其愛哭,在看到我的時候眼淚比水龍頭的水流得還快,我鼻子一酸,硬生生的把眼淚壓進了鼻子裡面,媽媽,你看我都沒哭,你哭什麼,我剛擦了葯,一哭都衝掉了。

印象最深的是那晚半夜三點左右,驚嚇過度導致發了高燒,半睡半醒時候看到爸爸嘴裡咬著手電筒用棉簽和注射器在抽我脖子和臉上的積液,我腫著的臉睜不開眼,隱約看到他花白的發,我把臉轉過去可是還能感受到爸爸幫我處理傷口時候微微顫抖的指尖和刻意放緩的呼吸,那時候我真想扇自己兩巴掌,為什麼,這麼不小心。意外發生後,爸爸和我說的第一句話,你這根本沒有事兒,我小時候我隔壁的二狗子那燒的才嚴重呢,我這一看你,根本沒啥事。可是後來他的種種行徑卻暴露了他比我更怕。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奶奶在我出事兒之後的第三天來了醫院,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默默的看著我的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讓媽媽買了一面大鏡子方便我每天醒來觀察自己的傷情,剛開始的一周我幾乎是看不見東西的,水腫和積液在臉上身上好像一堆起伏的山丘,我不斷告訴自己會好起來的,不會毀容依舊會有人愛我可是還是拜託小樹打電話給了當時的男友要分手,言情偶像劇看多了的表現就是我覺得我現在是一個醜八怪,不應該拖累別人。雖然他最後沒有來可還是給了我很大的勇氣讓我在病房的日日夜夜中有了心靈慰籍。

結痂之後的臉和身體的感受就是結痂絕對是世界上最受罪的事情,厚厚的一層痂在皮膚表面,稍微一動就牽扯了舊傷口疼的呲牙咧嘴,這時候我已經快出院了,奶奶從家裡拿來了小盆子,顫顫巍巍的幫我洗頭髮,我脖子僵硬無法低頭,奶奶就讓我躺在床上,一點一點的幫我摘掉頭髮裡面的沙子和木屑,媽媽爸爸她都信不過。那時侯體重也從110降到了98,住院期間認識了很多千奇百怪的病友,比如孩子不小心掉進鍋里的,還有在蒙古包吃肉喝酒時候被球形閃電炸到的。

暑假很快過完了,爸爸是個細心的人怕我這麼要面子沒辦法去上課,所以提議要休學,而我堅持要回去,一方面是不想落下功課,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想念我當時的男朋友,媽媽讓我接了頭髮,想讓我擋住右邊的臉頰。所以開學之後,宿舍舍友們見到的是一個半邊剛長出新皮膚的我和一頭在燒焦頭髮上接出來的長髮。

在恢復期間,新長出來的肉和皮膚是粉嫩的,所以看著我的臉是陰陽臉,媽媽買來大堆大堆的高領長裙,想讓我裹的嚴嚴實實,不讓別人看到。走在學校路上看著迎面走過來不論美醜的姑娘們我都會下意識的低頭,撥弄那一腦袋不是我長出來的長髮然後輕輕的遮住右臉,持續半年之久。

十分不幸的是,我是疤痕體質,在接下來的一年到兩年當中,我經歷了每天睡醒都能摸到燒傷深的地方又長出來一些,「蟹足腫」是形容這樣疤痕的學名。每每放假回家,家裡人第一件事情就是讓我抬起脖子,看看疤痕情況,直到去年奶奶在美國第一次見我依舊是伸出右手摸我的疤痕。

從意外發生至今,我做過疤痕手術,激光手術,爸爸媽媽奶奶也買回來價格不菲可是效果甚微的特效藥以及民間土方。可疤痕依舊堅挺在那裡,右邊下巴十厘米長,鎖骨五厘米長以及胸前大片的深褐色小顆粒。

我從未因為這次意外掉過一次眼淚,住院期間依舊和小樹在醫院走廊悄悄抽煙,雖然姿勢僵硬。我從未因為我身上的疤痕而自卑,現在我夏天我依舊喜歡穿弔帶裙子,我可以坦然的把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總是有好事之徒偷偷的觀察我的傷疤然後和同伴竊竊私語的是時候,我都會在心裡罵一句:

看你麻痹。傻逼。

雖然噩夢延綿至今,雖然我依舊不敢吃燒烤,雖然那聲「轟」有時還會在夢裡出現,可我相信我還是個樂觀健康陽光積極向上的人,沒有人因為我的疤痕不愛我,我也反而更愛自己。

出事兒之後,我最討厭的一句話就是:啊,真的啊,你好可憐啊。我脾氣出了名的好可是在這時候也會反唇相譏,絕對不是敏感作祟,而是保護自己,我不明白我有什麼可憐的,我也不是出了意外之後屁股長在了腦袋上,成了異類,不過比你們「正常人」多了一個故事而已。

所以我覺得,身上有一丁點疤痕和出過意外還開心健在的姑娘們,千萬別因為疤痕這事兒和自己過不去,坦然面對的那些傷口,怎麼都不會再疼,那些質疑你身上小缺憾的人們,才是應該被可憐的人。

日記原文附住院圖一張,希望能幫到在這個坑裡的姑娘們,我還樂呵的生活著,你們怕什麼,一切都會變的比你想像的好,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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