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類型學

題圖:九龍城寨(昔日香港最大的貧民窟)

國際勞工組織的一項研究估計,第三世界的正式房地產市場僅僅供應了超過20%的新房儲備。如此大的供需差距使得人們轉而求助於自建簡易房、非正式出租房、私占土地或人行道。

無論在第三世界的什麼地方,住房選擇都是一件很難精確計算的、令人迷惑的交易。正如無政府主義建築師約翰·特納(John Turner)的著名論斷,「住房是一個動詞」。

與歐洲相比,南半球供低收入家庭租用的政府住房是一個例外而非規律,比如在新加坡、中國內地和香港。約1/5 到1/3的城市貧民住在城市核心內部或靠近城市核心,主要在老舊的多住戶出租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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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類型學

文/[美] 邁克·戴維斯

譯/潘純琳

節選自《布滿貧民窟的星球》

標題為編者所加

國際勞工組織的一項研究估計,第三世界的正式房地產市場僅僅供應了超過20%的新房儲備。如此大的供需差距使得人們轉而求助於自建簡易房、非正式出租房、私占土地或人行道。聯合國聲稱:「過去三四十年來,非法或非正式的土地市場已經為南半球大多數城市的大多數新建房儲備提供了地皮。」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南半球各地貧民窟的增長已經超過其城市化。因此,回顧21世紀末的墨西哥市,城市規劃專家普里西拉·康納利(Priscilla Connolly)發現,「60%的城市增長是人(特別是女人)的增長。他們勇敢地把自己的居住區興建在無任何公共服務的外圍土地上,而他們賴以為生的非正式工作在總就業率中佔了相當大的比例。」聖保羅的貧民窟1973年僅佔總人口的1.2%,但1993年就達到了總人口的19.8%,該地在整個90年代以每年16.5%的爆炸性比率增長。在全世界城市邊界增長最快的亞馬孫流域,80%的城市增長是貧民窟增長,它們大部分沒有已建成的公用事業和市立交通運輸系統所提供的服務,因此使得「城市化」成為「貧民窟化」的同義詞。

聖保羅的貧民窟發生火災

同樣的趨勢在亞洲隨處可見。據北京市警察局估計,每年約20萬「流動人口」(沒有登記的農村移民)抵達北京,他們中的許多人湧入首都南邊的非法貧民窟。與此同時,20世紀80年代末的一項研究表明,90%以上的南亞城市住房增長發生在貧民窟。卡拉奇不規則延伸的棚戶區(katchi abadi)擅自定居者人口每10年翻一番,印度貧民窟繼續以比總人口快250%的比率增長。孟買每年大約面臨4.5萬套住房的短缺,這個數字最後都轉化成了貧民窟的住房增長。每年移民到德里的50萬人中,估計有40萬人定居在貧民窟中;到2015年,印度首都將有超過1000萬的貧民窟人口。規劃專家高塔姆·查特吉(Gautam Chatterjee)警告說:「如果這樣一種趨勢持續不衰的話,我們將會只有貧民窟而不再有城市。」

當然,非洲的情形更為極端。非洲貧民窟以兩倍於歐洲大陸城市的速度增長。實際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1989至1999年間,80%的肯亞人口增長被吸納於內羅畢(Nairobi)和蒙巴薩(Mombasa)惡臭熏天的、擁擠不堪的貧民窟。與此同時,任何緩解非洲城市貧困的現實希望都從官方視野中消散了。2004年10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年度聯合會議上,英國財政大臣戈登·布朗(Gordon Brown)及托尼·布萊爾(Tony Blair)發現,最初計劃在2015年達成的聯合國非洲千禧年發展目標將不可能在近幾代人中實現:「一直到213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才會獲得普通的初級教育;2150年,貧困率將降低50%;而可避免的嬰兒死亡要到2165年才能完全消除。」到2015年,黑非洲(Black Africa)將有3.32億貧民窟居民,這一數字將以每15年翻一番的速度持續增長。

因此,未來的城市,不是像早期都市學家們所想像的那樣,由玻璃和鋼筋構成,而更多地由粗糙的磚頭、稻草、回收塑料、水泥塊和廢木頭所構成。不是光彩炫目直達天堂的城市,21世紀的大多數城市蜷伏在泥濘之中,被污染、糞便和腐爛所包圍。實際上,居住在後現代貧民窟的10多億城市居民可能會充滿嫉妒地回顧安那托利亞高原地區(Anatolia)查塔·休於遺址上結實耐用的泥土房廢墟。這些泥土房興建於9000年前城市生活剛剛興起之際。

一種貧民窟類型學

無論在第三世界的什麼地方,住房選擇都是一件很難精確計算的、令人迷惑的交易。正如無政府主義建築師約翰·特納(John Turner)的著名論斷,「住房是一個動詞」。當城市貧民儘力對住房花費、職位穩定性和避難所的質量、工作行程和有時甚至是個人安全持樂觀態度時,他們不得不解決一個複雜的方程式。對一些人來說,包括一些人行道居民,靠近一個工作地點——即一個產品市場或火車站——甚至比棲息之所更重要。對另外一些人而言,免費或近乎免費的土地值得從邊緣搬到中心。對每個人而言,最糟的處境是一個沒有市政服務和占有權的、不適當的昂貴住所。在特納的著名模型中,基於其20世紀60年代關於秘魯的著作,鄉村移民首先從邊遠省份搬遷到城市中心,不惜一切代價安頓下來,並在那兒找工作;然後,為了保證職位的穩定性,他們搬遷到邊緣,在那兒,所有權是可獲得的。當然,從(用他的術語來說)「橋頭堡人」到「聯合者」的這一進步是一種只能反映一個州或國家一個歷史瞬間狀況的理想化。

北京的棚戶區

在一種更複雜的分析中,住宅專家艾哈邁德·索利曼(Ahmed Soliman) 討論了開羅貧民的四種基本住房策略。第一,如果進入中心就業市場的機會是最重要的,家庭可以考慮租一套公寓;廉價出租公寓提供了職位的中心性和安全性。第二種選擇是處於中心但非正式的避難所: 一種被索利曼描繪為「一個非常小的房間或有屋頂的處所,環境糟,租金便宜,或完全不要租金,有很好的工作機會但職位安全性無法保證;這樣一種非法居民最終將被迫搬到強佔土地者營地及半正式住房中」。

第三種,也是最廉價的住房解決方案,是擅自佔用公有土地,常常是開羅荒蕪的郊區並幾乎總是處於污染的下風口;地下交易包括以非常高的代價交換就業機會或政府忽略了的公共建設。「例如,埃爾德克拉區(El Dekhila district)的合法或非法擅自定居區已經有40年的定居歷史,沒有來自當地官方的公共行動或干預。」

第四種解決方案,最終為大多數開羅貧民所選擇,是在有合法所有權但沒有官方建築許可證的廣大半正規開發區或農民村莊購買的土地上購買一塊宅基地。儘管遠離就業機會,但這樣一塊地方是安全的,在經過相當多的社區動員和政治談判之後,通常會由政府提供基本的市政服務。

對所有城市而言,同樣的理性選擇模式可能被特殊化,並催生出一大批地方化的、特殊的佔有和居住模型。圖表8所展示的類型是一種為了全球比較目的而從當地重要特徵中抽象出來的分析簡化。其他分析可能會對合法的住房狀況(正規與非正規的)比較有優勢,但我想大多數城市新移民的第一個決定是他們能否負擔居住在靠近主要就業中心(核心與邊緣)所需費用。

當然,在第一世界,環形的(donut-shaped)美國城市(貧民們集中在城市被放棄的核心和內部區域)與盤狀的(saucer)歐洲城市(移民和無職業人口孤立無援地困守在城市郊區的多層住宅中)間有一種原型的區分。可以說,美國貧民住在水星;歐洲貧民住在海王星或冥王星。第三世界貧民窟居民佔據了種種城市區域,主要集中在邊緣地帶的低層住宅中。與歐洲相比,南半球供低收入家庭租用的政府住房是一個例外而非規律,比如在新加坡、中國內地和香港。約1/5 到1/3的城市貧民住在城市核心內部或靠近城市核心,主要在老舊的多住戶出租房中。

《布滿貧民窟的星球》

[美] 邁克·戴維斯 著

潘純琳 譯

三輝圖書/中信出版集團

ISBN :978-7-5086-7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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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充滿污染、腐爛、貧窮的噩夢

一部揭露當代城市真實面貌的著作

城市重建和「美化」的冷酷機器,把數百萬貧民驅逐到城市邊緣的灰色地帶,他們只能生活在危險的山坡上、污水橫流的河灘旁、毒氣漫天的垃圾場附近……這是全球不斷增加的城市人口正面臨的絕望困境。

從開普敦到金薩沙,從卡薩布蘭卡到北京,極度貧窮的城市社區或與我們相隔千里,或近在眼前。邁克? 戴維斯在本書中提醒我們:21 世紀的大多數城市被污染和腐爛包圍,蜷伏在泥濘之中——並非都市未來主義者們所幻想的「光明城市」。城市貧困的不斷加劇已帶來嚴重的經濟、社會、政治和環境後果。那些埋藏在巨型貧民窟中的社會問題,是否會像火山一樣在某天突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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