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如何面對無限

也許可以用這樣一個問題來展現我們對無限這個概念的無知以及我們的自以為是:我們可以想任何一個人(一個此在)提問:一加一等於幾?任何一個有著起碼的理智的人都會不假思索的回答:等於二。但是如果可能的話,向這個人不間斷的不斷重複這個問題的話,那個回答的人將有勇氣一直回答這個問題嗎?一加一在一萬次的提問里,一萬萬次的提問里,一萬萬萬次的提問里......都將得到二的答案,但是與無限相比,這在我們的印象里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數字又算的了什麼呢?無限意味著超越想像力,意味著我們自以為無所不能的抽象的想像的能力的貧乏和無力;超越認知本身。簡單的說「無限」是不可能被認知的。

所以我們可以從上面的案例中明白兩點:一是,我們所有的知識其實都是真能來源於我們可憐的貧乏的經驗,因此,我們所謂的知識也是可憐的貧乏的;二是,所謂的超驗的認識是不可能認識的,因為我們是渺小的,可憐的,貧乏的生命。

於是「無限」作為一種幾近是恐怖的存在闖入了我們的視野,在幾乎所有的時間裡,所謂的「規律」,「必然性」這些概念使我們對世界的認識有了敬畏的感情,,但是這一切可以將我們世俗的生命撞的粉碎的概念,在面對「無限」的恐怖的時候更是不值得一提。不,請原諒我的用詞不當,無限的力量不在於破壞或者建設。它的力量在於無止境的可能性。,在世界的懷抱里如果生活夠了足夠長的時間,那麼就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所謂的「規律」等等一切我們認為是代表著必然性的東西,僅僅是我們貧乏可憐的大腦里的貧乏可憐的認知罷了,而不是這個世界本身所具備的質素。(事實上我們可以認為,世界本身也是產生在無限里的,無限不是一個概念,而是一個真正的存在。)人不僅不能,而且也不可能、不應當試圖從世界的原在中提取所謂的「規律」,「歷史哲學」的質素。因為它根本就不存在。而僅僅是我們自以為是的想像力的產物而已。(而我們的想像力如此的貧乏可憐,以至於只有運用在我們的所謂的「理智」上面。)

正如赫爾岑在《往事與隨想》里寫到的那樣:「歷史沒有劇本。」

也許有人這個時候會跳出來,以數學的存在和價值來駁斥我的思想:難道一加一等於二不是完美的嗎?難道一加一等於二不是永恆的嗎?難道我們用幾千年的時光所證明的一切公里,定理都沒有能力與你說的無限做一個高下的較量嗎?難道我們所能認識的一切,所創造的一切所遵循的一切都在「無限」的面前被剝光了身體,在可能性的寒風裡瑟瑟發抖?你有勇氣和能力去確認這些嗎?

是的,我有勇氣,我也有能力證明,人類自以為是比石頭更堅固的認知是人類強加於世界的。或者說的更狠一點:是人類自己強加給自己的意識的。在科學之科學——數學中我們以為我們可以處處看到真知的光輝。但是那永遠都不是「真知」。他永遠都僅僅是人知。因為大自然從來不數數,大自然不懂得數學。因為數學不可能單獨的存在,不可能自我在自我中推導,發展,它依然需要邏輯學和哲學的幫助:如果數學是車,那麼邏輯學就是車的輪子,而哲學就是車的方向盤。數學不可能自滿。因為它是人的意識的產物從根本上來說它依然還是意識,僅僅是意識而已。

它不是真知,僅僅是「人知」。

舉一個例子來說:大自然里是沒有牛頓三大定律的,是牛頓以數學為工具將自己的意識強加給了大自然,哦,不,是強加給了我們自己的意識而已。(而大自然呢?它永遠都是沉默的,它對於我們所謂的偉大發現,是不屑一顧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牛頓發明了,請注意,是發明了而不是發現了數學中的新領域:微積分。數學中原本是沒有微積分的而是牛頓為了能支撐他在物理學中的發現,或者更准切的將是認知而創造出來的。

顯而易見的是,這支撐是多麼的脆弱。在還並不是很久以後,愛因斯坦操起了他的「奧卡姆剃刀」。我們知道了相對論。古老的,我們以為是比石頭更堅硬的牛頓三大定理。變成了可笑的,人類面對世界的妥協的產物,哪怕是我們曾經因為此而感受真理與自豪,成為了謬誤。是的,我們依然尊重它,但是這中尊重是這樣的可憐,缺乏基礎:在幾乎所有的時候我們都可以這樣認為,我們僅僅知道我們自己也在凡和牛頓一樣的自以為是的錯誤而已,我們一通過原諒他而原諒我們自己罷了。在可預見的將來,我們可以確定,總有一天我們對愛因斯坦的尊重也會是像我們今天對牛頓的尊重一樣。因為任何的理論,價值,規律,它們的最終對手不是人,而是我們生活的「無限」。即便是大自然,宇宙,世界,這些概念,在無限的面前,也是不值得一提的。無限的力量就在於它的超越性。

那麼身為有限的和渺小的人類,怎麼才能面對無限呢?

無限沒有什麼可以讓人感到害怕的東西。因為它對於人來說是根本就不存在於意識之中的。史鐵生曾經有過一個悖論:「我的印象是我的一部分,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現在我可以解開這個悖論了:「無限並不存在於人的意識之中,而人的意識必定存在於無限之中。」雖然人生活在無限里,但是人甚至沒有資格成為「無限」的組成部分。因為人可能是自然的組成部分,可能是世界的組成部分。但是人不可能是無限的組成部分。(用神學的話語來講就是人距離存在尚遠,惶論神聖的存在。也許神聖的存在就是混沌和無限。)因為「無限」並不依賴任何事物或者事物的組合來存在。無限自己滿足自己。它能夠超越歷史,時間,空間,物質,以及一切存在而存在。它什麼都不害怕,什麼也不需要,他是混沌的。是可以包容一切可能性的。

人類依然在它之中生存著,甚至是詩意的生存著。但是正如所有的存在一樣。「無限」帶給了人雙重的感受。是的,無限不能佔有,不能體驗,不能感受,因為人是有限的生命,人類感受的再多也不是無限的一部分,它們的全部都不可能是無限。無限具有不可分,也不能分,也不可合的特性,我們僅僅是生活在無限之中。想比較而言「滄海一粟」這樣的比喻,也是太過抬舉我們了。

回到我們的話題上來:「無限帶給我們雙重的感受」其一是世界的廣闊性,其二是自身的渺小性,而在這廣闊和渺小的雙重感受背後是人類對外界以及自身不間斷的恐懼,希望,絕望和求索。

恐懼是因為無知。人為什麼會害怕黑暗,是因為光明有核心,而黑暗沒有。人可以認識光明,因為人可以認識光源。但是人無法認識黑暗。在人類的意識中將存在有對黑暗的永恆恐懼。因為黑暗的本身具有的無限性。即便是到了今天,我們的知識積累了這麼多代這麼豐富,而且以自身的傳播和學習將人類對世界和自身的認識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人類看到的更多的是黑暗和無知。這樣的黑暗和無知,導致了科學永遠都無法登上信仰的寶座。永遠需要「上帝」、「造物」的觀念來對人類的生存意識進行支撐。我們人類有著永遠的宗教饑渴。

那麼希望呢?在無限之中,所有的規律都被粉碎了。沒有一般性可言,不具備有普遍真理存在的空間。什麼都是獨一無二的,人們常說:「太陽底下沒有新事」;同樣的太陽底下也沒有舊事。這就是無限的味道——混沌。宿命論,血統論,出身論,一切束縛,一切規則都會被著混沌消化的支離破碎。人類終於擁有的真正意義上的解放。一切束縛都完蛋了,自由了,感謝偉大全能的上帝,終於自由了。哲學和哲學家們的根本使命——維護可能性——將被人類真正的認識和接受。

那麼絕望呢?人將無依無靠,人將每有可以信賴的事物。因為人在嚮往自由的同時,人類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害怕自由的生物。「如果沒有上帝,也要造一個上帝出來。」人類不是被迫崇拜,而是人類渴望崇拜。只有在雙膝蓋跪倒五體投地的時候,人才會感到安全。懦弱,膽小,害怕貧窮和孤獨,人類是脆弱的生物,他被迫只能在人群里生活。背後有所依靠,是人類永恆的渴望。如果渴望不能被滿足。那麼人就會變的瘋狂。想想中世紀的時候,歐洲人是怎麼以宗教狂熱來迫害自身的吧?不要以為我們進步了。即便是在今天。我們生存的群體依然因為絕望而瘋狂。因為沒有安全感而歇斯底里。

那麼求索呢?這是我最後被提及和論述的品質。在我個人的認識里,這也是我最重視的品質,求索,首先是一種渴望。一種單純的求知慾。同時還是我們可憐的人類的唯一的力量和勇氣的來源所在,這是由人類的生物性本能的最深處發出來的渴望。伴隨而來的還有歡樂,被知性的光輝照耀的的喜悅,投身於世界而不是被世界隔離的孤單和恐懼。只有在大千世界中溶入了自我才會有的平安和自豪。「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這是怎麼樣的豪言壯語?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人才可能是安恬的。就和聖經上說的那樣:「你若不能恢復孩童的模樣,斷不能進我的國。」

《列子》:「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生非吾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吾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吾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地強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這是覺悟,面對無限的覺悟。

人類的目標就是走向無限,只有在無限中人才是值得生活的。甚至要認識到,我們的上帝也僅僅是生活在無限中的。一種存在,因為人類走向上帝,就是走向無限的過程,但是上帝僅僅是存在的一種,他是不是絕對的存在呢?。換句話說,只有無限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人距離存在尚遠,惶論神聖的存在。」這條道路是無限的漫長,就像是數軸的兩個方向,虛無是一個方向,存在又是另外一個方向,而它們左右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無限」。to be or not to be 將是永遠的追問。那至大和至小的其實都是一樣的。

我們的存在僅僅是在這個無限的數軸中尋找屬於自己的一個點的行為集合,甚至稱不上有限。

古希臘普羅泰戈拉留傳下來的最主要的哲學名言就是:「人是萬物的尺度,存在時萬物存在,不存在時萬物不存在。」黑格爾說:「這是一句偉大的話。」 這偉大背後事實上是人的自得與自滿。是人身為靈長類的自豪。

但是人作為尺度,可以通過建立價值觀體系來衡量一切人所能認知的事物。與外在的無限相比,人類的內在的無限,同樣讓人震怖,也同樣讓人驚喜。

無限是使人絕望之存在。因為面對無限的外部世界,人類是永遠渺小的。

無限也是給人希望之存在。因為人類本身的潛能也是無限的。「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價值觀體系給予人類以依憑。但是任何價值觀體系都必然將因為無法適應人類的進步而被打碎。所謂「不破不立」,是所有事物,價值觀體系,意識形態必然要面對的解決。自己不去打破,就會有別人去打破;人類不去打破,就會有其他力量去打破;宗教不去打破,就會有科學去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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