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四十三章 劉油
封居胥瞳孔逐漸放大抖動不已,肛門都嚇得縮緊了。
鏡子里顯出一黑面獠牙的怪物,一雙紅彤彤的蒼蠅眼睛,鼻子翹起來似毒蠍的尾巴,驢耳朵上凈是密密麻麻的牛虻,綠色的獠牙不住的往下瀝瀝啦啦滴著涎水。
封居胥像個中風的老頭手一直擱那兒抖,怪物離他越來越近,還吐出了紫色的蛇信子,嘶嘶的聲音讓本就嚇破膽的封居胥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兩耳轟鳴個不停。
別慌,他不斷地給自己暗示,別慌,大難臨頭般的壓迫逼得他呼吸越來越急促,眼下含光、承影與宵練不知道飛哪兒去了,他徹底懵了,深吸一口氣,《錄鬼簿》的臭襪子味直衝鼻腔,對啊,怎麼把它給忘了。
他從懷裡抽出《錄鬼簿》,因為過於激動,像拿一隻燙手的山芋般左手滑到右手,右手沒接住又滑到左手,越急就越抓不牢,《錄鬼簿》掉到地上,一陣風吹來嘩嘩嘩掀開幾頁,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如一群蝌蚪般從紙上沖了出來,飛散在他周圍。
那嚇人的怪物剛張開散著臭味的血盆大口,見到眼前鋪天蓋地的文字立馬嚇得哭了起來,哭聲像個嬰兒,可從一個怪物嘴裡發出來還是令封居胥戰慄不止。
他哆哆嗦嗦的轉過身,那怪物就在他身後幾寸,待咽了口唾沫,他猛甩腦袋,臉上的肉跟著簌簌抖動,怪物約摸身長一丈,眼下雙臂抱膝哭成了個淚人,換成他抖抖索索的看著封居胥,活像只被暴雨淋慘了的小貓。
封居胥見他慫了,眉頭一皺,氣勢洶洶的撿起錄鬼簿朝他臉上晃來晃去,「什麼雞巴東西,嚇死老子了。」
怪物趕緊瑟縮著跪地叩頭求饒,「判官大人饒命,判官大人饒命啊,小的不是有意要逃出酆都的,昨天一陣妖風把小的跟幾個弟兄吹到這兒,我們本想回去,可發現這兒被施了法,我們被困在這兒了,方才不知是什麼神器殺了我一干兄弟,」他說到這兒,那手背揩著青綠濃稠的鼻涕,「您說我們招誰惹誰了,上去就下死手,小的眼疾手快逃了出來,見大人您背著三支打開的劍匣子,小的以為是哪兒蹦出來的濫殺無辜的牛鼻子老道,就······」他說著怯生生的瞟了封居胥一眼,「就想給兄弟們報仇,就······」他嚎啕大哭,頭磕的更重了,「大人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抓我回酆都吧,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吧。」
「一陣妖風?」封居胥大搖大擺走到一塊青石旁,拿袖子拂去塵土,慢悠悠的坐下,擺出判官的架子,「簡直是一派胡言!說!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劉油,」他不敢抬頭。
「好你個劉油,」封居胥拿食指搓著鼻尖,「你是怎麼逃出來的!給我從實招來。」
「小的確實是被一陣妖風刮來的,昨天小的跟眾兄弟正在酆都郊外服苦役,剛停下來歇歇腳,就見一隻玄鶴從我們頭頂飛過,我親眼見它飛到酆都城裡,不多時,監工牛頭馬面被人喚走了,哥幾個兒還有點納悶,平日里他們見我們偷懶就拿沾了水的鞭子連抽帶罵揍我們,怎麼突然就放著我們不管了呢,」他憤恨不平地說道,「肯定是他們搞的鬼,不然怎麼會在妖風刮來前匆忙離開呢!」
玄鶴?
哦,封居胥明白了,是丁令威把他們給弄來的,為了試煉自己把這些可憐鬼從陰曹地府搞到香爐峰,人死為鬼本就夠可憐了,又讓他們死一次,鬼死為聻,生生世世不得投胎為人,也太狠了吧。
封居胥翻著《錄鬼簿》,找到劉油,上面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死於饑荒,他一把將那頁扯了下來,揉作一團,狠狠地砸在腳下,劉油,劉油,竟然是被餓死的,死了還要在陰間罰做苦役,還給他整成這麼一副鬼樣子,「你起來吧。」
劉油徹底懵了,「大人,您這是?」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滾到他眼前的紙蛋子。
「上面沒你的名兒了,你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吧,」封居胥收起《錄鬼簿》,嘴裡咕噥了句,「這都他媽什麼世道。」
劉油戰戰兢兢從地上起來,「大人對小的有再造之恩,我劉油願跟隨大人,牽馬執鞭效犬馬之勞。」說完恭敬地低頭侍立一旁。
有個跟班挺好,就是有點嚇人,封居胥被他這麼一說心裡挺美,就哼哼了一聲表示同意,劉油立馬繞到他身後。
不對,他雖被除名,可依然是鬼,含光、承影、宵練三劍怕是把鬼怪都殺的差不多了,這飛回劍匣時見他杵在自己身後還不把他捅成馬蜂窩啊,他把靴子脫下來倒出黃土,幸好還有一掌心。
「來,」封居胥將一把黃土遞與他,「捂在······」他愣了一下,「你這嘴也太大了點吧,就不能小點嘛。」
劉油聞言,晃晃腦袋,血盆大口縮為櫻桃小嘴,「小了,小了,」他點頭哈腰,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呶,把這抔黃土捂在口鼻上,」封居胥遞與他,「再禹步而行,」他走著禹步,「看清楚了嗎?」
劉油直點頭,「看清楚了,我照大人吩咐的做,」他趕緊用黃土捂住口鼻,照著封居胥的樣子禹步而行。
「你閉氣的功夫怎樣?」
劉油一隻手托在下巴上,讓黃土流到上面,趕忙接話道,「閉他一兩個時辰不成問題,」等著封居胥回話。
「那行,你就緊緊捂著,閉氣禹步跟在我身後,沒我的命令不得鬆手。」他撿起一隻梧桐葉遞給劉油,「拿它擋著臉。」
「大人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小的照辦就是。」劉油說罷復將黃土掩住口鼻,大手捏著梧桐葉舉在臉前。
封居胥領著他繼續往香爐峰上走,此時日光暗淡,四周的花草樹木漸漸失去了光澤,他催促劉油,「快點,不然天黑了這裡更加兇險。」
劉油狗一樣的點頭,盡最快的速度邁著禹步。
他倆一路到了半山腰,路上倒沒什麼異常,三把寶劍也都先後飛回劍匣,匣子啪一聲自動合上,封居胥瞅了眼劉油,心想自己真是想的周到,要不然劉油就一命嗚呼了。
香爐峰突然狂風大作,瓢潑暴雨把他打得東倒西歪,一道閃電將他面前的一株梧桐樹劈作兩半,他顫巍巍站不穩,劉油要上前扶他,封居胥趕緊阻止,「我剛說什麼了,沒我的命令,禹步不能停,」劉油只好遵命。
封居胥前傾著身子頂著風雨艱難往上爬坡,腳下泥濘難行,他見有根枯樹枝橫亘在前就撿起來當拐杖,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上爬。
可不提防腳下一個趔趄滾下坡去。
咦?他感到神奇的是自己竟又飛回原處。
哦,原來是升山符起了作用,幸虧宋彎月,不然好不容易走了一半再滾回山腳豈不是白費勁了。
劉油見他又回到自己身前,提到嗓子眼的心就落了下去,跟著封居胥繼續爬坡。
雷電像瞄準了他倆一般,噼里啪啦不斷在他們腳邊轟炸著山石樹木,碎石子跟樹渣子打到封居胥身上,他疼得直嗷嗷,可依舊咬緊牙關忍著疼往上走。
香爐峰上原先有一條鋪就石板的小徑,現在已被泥石流給沖塌了,他小心翼翼避開湍急的泥石流,帶領著劉油一步一出溜尋找著新的上山之路。
不行了,他大口喘著粗氣,帶著泥巴味的雨珠子飛旋著濺到他嘴裡,他扶住一株柳樹,眼冒金星往上看,可雨下得實在太大,他壓根就睜不開眼,靠在柳樹上無望的捯氣兒。
他突然感到背上像被燒紅的木炭灼燒,疼得他齜牙咧嘴,扭頭一看,柳樹竟張開了兩個雞蛋那麼大的眼睛,嘴裡嚼巴著他的一塊衣服,他一看後背,衣服沒了,脊背也被燙傷了。
劉油想要護主,封居胥一仰手,將一張精鎮符朝柳樹精擲去,柳樹精不明就裡將符吞下,得意地朝他怪笑,那笑聲令他渾身直膈應。
咔吧一聲,柳樹像被攔腰斬斷似的轟然倒塌。
封居胥活動著肩胛骨,「跟老子斗,我讓你笑個夠,笑死你!」
地上的萱草花陡然變大,花瓣如風車般旋轉不止,花蕊如鞭子似的抽甩著,封居胥抽出精鎮符朝它擲去,巨石大的花兒頓時碎成齏粉。
奇了怪了嘿,這三把寶劍怎麼沒個動靜,哦,他眼珠子一轉,宋彎月說這劍只能殺鬼,成精之物並非精神所化,這劍也就不起作用了。
他身後的劉油看呆了,眼中滿是崇拜。
就在這時,土地老兒從泥巴地里轉著圈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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