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文明到底有啥特點?
寫得略長,大概五千字。鬼知道要讀多久。推薦書目已放在文末。
要架空一個類華夏文明,確實要確定一下華夏的定義與範圍。咱原以為華夏文明的定義是沒有太大爭議的,後來想想,並非如此。
@零五·改 這裡僅僅闡述咱自己對類華夏文明的定義,用於捏架空世界的,不必等同於地球OL。華夏文明又有多種代稱,諸如醬缸文化、費拉民族、黃色文明等,不一而論,這個文明到底有啥特徵呢
先排除幾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特定的血統,比如漢族】
也可以理解為元清非中國論,這當然是個笑話啦,按這個標準,英國的金雀花王朝怎麼算,英法百年戰爭得改名叫法國百年內戰了。【特定的制度,諸如科舉】
科舉制算華夏特質?那麼漢朝人首先要被開除華籍,這就很尷尬了。
還不如說華夏的特色的帝制呢,畢竟帝制的時間更長,但這也很難說是華夏文明的特徵,不然的話,孔子墨子他們怎麼算?當代華夏人又怎麼算,說好的幾千年文明沒斷呢?
【大一統……】與上面兩個笑話小有不同,這好像真的有人信啊,咱還是講講啦。即便從秦漢算起,華夏文明大一統幾年了?三國時代要不要開除華籍?東晉之流呢?即使是唐宋元明清之類的大政權,宋在裡面也是很存疑的,北京算華夏咩?統一了?
晚唐的藩鎮割據又怎麼算,如果也算大一統,那麼西歐很多文明的大一統階段也要加碼了啊。
從秦漢到現在……按官方的說法,現在也是木有統一的說?
大一統加起來,也就頂多1000年左右,很難說是壓倒性的主流。
這還是從秦漢開始算的,對大一統很有利了。
如果從商周春秋開始算,那大一統的時間恐怕更短,在華夏3000年以上的文明史中,即便只算中國統一的1000年,也頂多能算華夏文明史的三分之一。
就好比你每天花三分之一的睡覺,咱能說你的主要特質就是睡覺么?你一天16個小時是醒著的,卻說你從來都在沉睡,只是偶爾醒來?這說不通啊。
這還沒算中國境外的華夏文明呢。而且你看地球OL啊,統一能算某個文明的特質么,明顯不能嘛。
(相反,永遠不統一似乎可以算作一種特質,以後咱說瑪雅/阿茲特克的時候大概會提到)
【費拉民族/農業文明】
費拉(Fellah)原意是指農民,當然,這個費拉民族的含義,並不僅僅是字面上所表達的農業從業族的意思,其本質含義,是指精神上的農業文明。
這種文明,按劉淑珍仲敬先生的說法,就是不可救藥的費拉種族。
按柏楊先生所著《醜陋的中國人》的說法,就是淤積日久的醬缸文化。
按姜戎先生所著《狼圖騰》的說法,就是逆來順受的羊性精神。
按大型系列片《河殤》的說法,就是匱乏困頓的黃色文明。
大體都指向一個意思,認為華夏文明是一種農業文明,或者說農耕文化。
此農耕民族性根源於黃河長江等地理條件,以及華夏人糟糕的歷史選擇。
要讓華夏人走向海權文明/商業文明/藍色文明的話,需要從地理環境與歷史機遇上入手。
按@韓丁 的說法,就是:
首先,你得幹掉秦國,讓七雄互撕到匈奴崛起然後被一鍋端,把王權暫時交給不識字的蠻族,讓游士階層的影響力從鄉一級擴張到縣一級,產生基層自治的基礎;然後,你得讓黃河和長江多次改道,各地域板塊破碎化形成均勢,從而使得政權不得不在競爭中接受私有產權的觀念,習慣借貸而非勒索;再然後,你得讓富裕的東部各省對西亞或中亞的某種物產產生貿易剛需;最後,再把秦國找回來,截斷絲綢之路,並通過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使得秦國和東部諸國形成均勢;這樣,大航海時代就開啟了。遲早會有個叫鄭和或別的什麼名字的傢伙腦洞大開產生向東航行到達安條克或亞歷山大的瘋狂念頭。咱理解為,羊性民族需被狼性民族輸血,同時要改變華夏文明的地理條件,使之更碎片化,從而形成諸夏體系。╮(╯_╰)╭
↑↑↑ 這可能是國人對華夏文明的典型誤解了。
將一個文明某一階段的可行解視為特質,這樣準確么?
或者這麼說,面對環境的壓力,一個文明是否只有唯一可行解?
如果是,民族性(或曰文明特性)對可行解的影響就是決定性的,如果不是,將華夏文明視為農業文明之類的解釋就是不成立的,因為那只是華夏文明某一階段的其中一個可行解。
看看地球OL就知道,怎麼可能成立呢……
朝鮮長在朝鮮半島上,地緣所限,是天生的黃色文明?
韓國長在朝鮮半島上,地緣所限,是天生的藍色文明?
自古以來,北韓文明就特別不適合經商,所以貧窮?
自古以來,南朝鮮文明就特別適合經商,所以富裕?
莫非韓國是一個脫離於朝鮮文明的獨立文明?估計韓國人自己都不同意啊,咱不好說韓國人自認為自己的文明有多長,反正應該是不止五六十年的。
而要論文明的繼承,韓國恐怕還不輸於朝鮮呢,但他們顯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可行解,儘管這兩種活法,在我們看來並不都是最優解。同時,解永遠是動態的,朝鮮和韓國的區別也不是從38線劃定的那一天就突然決定了的,解永遠是一個階段性的過程。地球OL的華夏文明確實經歷了漫長的農業文明階段。之所以說農業文明只是一個階段,原因很簡單,其一,華夏文明有不以農耕為主的文明階段;其二,大多數非華夏文明也有或長或短的農業文明階段。
讀柏楊先生所著的《中國人史綱》,咱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是歷史研究方法,就是把同一時期的不同文明對比著看,有了這個思維,會相對更容易讀出歷史的見解。比如說,英法戰爭期間的英格蘭王國也是工業文明么,成了世界工廠了么,進入資本主義了么,不種地么?如果對工業革命的歷史稍作了解,就能發現工業化並非英格蘭文明的底色,甚至不列顛的海權也只是近幾百年才逐漸確立的,絕非自古以來就是「海洋文明」。
反之,有這麼一個國家,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其工業製品品遠銷世界,是真正的世界工廠,非洲有她的礦業,北美有她的市場,這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鼎盛時期的大英帝國完全符合上面的描述,是典型的海權國。美利堅合眾國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扮演了世界工廠的角色,而中國近幾十年的財富增長,幾乎完全依賴於工商業的擴展,而非陸地面積的擴張,嚴格來說,近幾十年該國的陸地實際控制面積甚至可能是略有減少的,真正擴張了的地方,卻是海洋。
總不能說,從北美大陸賣商品到日本、澳洲、歐洲是海權,從東亞大陸賣商品到日本、澳洲、歐洲和北美就突然陸權了呢?
我們常說的「農業文明特徵」,很大程度上都是特定的經濟環境和技術程度下可行解的特徵,很難說是民族、國家、人性或文明這個層面的特徵。換了西方的希臘人,一樣無法「獨立發展」出工業革命。(事實上,希臘地區確實沒有首發工業革命)靠匈奴人崛起來給華夏人輸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畢竟元朝和清朝都來輸過兩次血了,有個鳥用。改變華夏地球的河流走向,可能會有一定的溢出,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實際上,現代中國的工商業發展,也不是因為黃河長江改道造成的,大陸跟港澳台更不是什麼均勢,但世界十大港口中,有一半以上都在中國。
若給希臘人或華夏人以足夠的經濟環境和技術水平,他們是存在擁抱海權、市場經濟或現代文明的可行解的。現代中國是工商業較為發達的經濟體之一,其商業規模甚至產品水準也普遍強於希臘,但咱也不能因此就說,希臘人自古以來就不重視工商業,不重視海貿,這畢竟是一個階段性的事實,套到整個文明頭上是不公平的。如果咱要架空一個中央集權的海權型華夏文明,反而是要想著怎麼跟中國做出足夠的區別,畢竟咱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華夏文明躍出農業文明階段的樣子。在這樣一個社會,「農民」個罵人的詞,「屌絲」卻絕不是指馬雲、馬化騰那種商人,整一個笑貧不笑娼的時代,實在很難說是個「農業文明」呀。
那麼,怎麼找答案呢?
說到底,上面幾個是似而非的誤解,基本思路都是將一個文明的切片視為整個文明的基因,這樣的文明往往是死的,很難生長下去,咱這麼說,是因為咱捏過類似的架空文明。儘管咱腦洞架空文明的水平不怎麼樣,不過實際構建起來,還是很容易發現這個問題。
要捏一個架空文明,總要捏出她的歷史的,而歷史的每一個當下,都滲入了這個文明對當下難題的某個解法,而這個解法本身就在改變著這個文明。
比如說,咱要捏一個類似法蘭西的文明,假如這個文明也有一個路易十六,那麼路易十六的左邊右邊應該是坐著人的,他們代表著法蘭西困局的不同解法,不可能讓法蘭西的絕對君主制萬世長青,就算是大清也會有洋務運動這種解法啊。
想想啊,如果法國人把貞德時代的農耕文明階段的種種「民族劣根性」保留到其他文明階段,那就非常豹笑了,(相當於)把自己的統帥拿去賣錢,這讓戴高樂很難辦啊。
到底該怎麼找呢?
內在的,找解法傾向。
外在的,找文化沉積。
文化沉積好說,比如說華夏文明用漢字,用筷子之類的文化元素。
PS:並不是說用筷子的人就是華夏人了,這個工具只是舉例。
比較不好把握的是,一個文明的解法傾向。
舉個例子,英國的解法就傾向於保守,因為這個文明在她的歷史記憶中,一向是比較成功的,保守主義者可能認為,正是因為這個文明還走在盎格魯-撒克遜的正道上,這個文明才永葆榮光。土耳其人那種連本國文字都要革命的自卑之心,並沒有在同時代的英國人身上體現,這就是典型的解法傾向性不同,英格蘭人會傾向於保守主義。
照這個思路,要定義華夏文明的特點,難點就在於找出其解法傾向。
難點在於,以咱稀薄的知識,還難以看透一個文明方方面面的傾向,捏出來的架空文明,也就難免質量有限了。只不過,以文明的解法傾向作為該文明特質,這個思路咱還是滿意的,到目前為止,咱還沒有找到比這更好的方法,來構造一個相對鮮活的架空文明。
那麼,華夏文明的解法傾向是?
確切的說,應該是華夏文明的解法群都有哪些,一個完整的文明不應該只有一個解法傾向。要完整的探索華夏文明的解法基因……這個工程量就太大了,咱只說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傾向——他們是神的棄民。
華夏人似乎很早就與神明失去了互信,是天生的咖啡樂。這個特性很可能是黃河帶來的。當一個世界相對可預知,那麼神職人員就相對好乾活,可以說災禍的減少是源民眾的虔誠,但如果災禍很頻繁,難以預測,祈禱也沒什麼鬼用呢?
換句話說,如果一群人在文明發源的時候,就經常被神明拋棄了呢?那麼這個人群在以後的解法傾向中,就很難傾向於靠求神拜佛來解決問題,而是使用更世俗的解法——比如治水,來解決他們真正的生存問題。
鍾祖康先生所著的《來生不做中國人》中,也有提及華夏人的這個特性:
中國人的確很笨,沒有大智慧,只有小聰明、小權謀。他們硬要舍易取難,水中撈月,企圖將中國變成一個不靠宗教力量的道德大國,妄圖只用道德文章和政治口號就把中國變成一個「禮義之邦」。
嚴謹的說,鍾祖康先生髮現了這個特性,但其描述還不夠準確,華夏人並不是沒有宗教或者反對宗教,更不是什麼堅定的無神論者,他們對宗教的真實傾向是:不虔誠。
華夏人可以拜神,也可以不拜神,一個「華夏式基督徒」就算一面信奉耶穌基督,一面說著六道輪迴、往事來生的事情也毫無心理壓力,這和真正的皈依者是很有區別的。
據說那個七下西洋的鄭和,就已經做到了有廟就拜,有神就求的境界。有人說他是溫和的人,還去過麥加朝聖,但他可是不止一次地拜了媽祖廟,貫徹了「有神一起信」的華夏傳承。在劉慈欣先生所著的架空歷史小說《西洋》中,鄭和渡過了好望角,最終抵達歐洲,咱相信鄭和要是知道西方還有耶和華這號神仙可以拜,也會毫不猶豫地拜下去。誰知道一神教會不會有用呢,萬一有用的話,那就多拜幾個一神教咯!華夏人並不是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他們質疑的是神力的不可逾越性,遇到真正的災禍時,自是不問鬼神問蒼生。如果天上有好幾個太陽神,太熱了,華夏人會怎麼想問題呢,他們會想這天上的神仙是不是符合我的利益,如果對我不利,我要怎麼對付這號神仙,能不能把他剁了?洪水來了,那就挖渠疏通;瘟疫流行,那就嘗百草自己治。華夏人的解法一向不傾向於向水神或瘟神下跪,他們也許會下跪,但並不是真的要通過跪的方式解決他們的問題,像基督那種生而有罪的思想,在華夏人心中是難以貫徹落實的。同樣是亞洲人口大國,印度人就顯然沒有華夏人的這個特點,可以說,印度人首先要有一顆虔誠的心,才能發自內心的接受種姓制度,不然的話,大家都兩手兩腳,憑什麼有些人就更高貴呢?這一定是神的旨意!有些人是神之口,有些人是神之臂,還有些是神腿,再有些就只好當腳丫子了……
華夏人:特喵的,老子激動起來連神都敢艹,你特喵的跟我說神已經安排好了我的位置?哪個神仙說的,老子干她丫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至於說華夏人逆來順受,從不反抗的,崇禎皇帝們表示有句賣什麼的話不知當不當講啊……當然,這種解法的副作用也是有的,比方說,華夏的統治者必須用相當有效的集權系統,才能管住這幫不虔誠的大爺,用印度人那套完全行不通啊……這套不虔誠,實用至上的解法傾向,應該是華夏人的核心特點之一。咱才疏學淺,以目前的學術能力(如果有的話)是沒辦法把華夏文明的主要解法傾向都列出來的,不過,即便有了這一個傾向,也足夠咱去捏架空文明了。總結一下好啦。
咱對類華夏文明的定義:
1 有典型的華夏文化習慣,比如說用筷子、說華語,諸如此類。
2 其中一個解法傾向是,作為神的棄民——或者說棄神之民,華夏人並沒有那麼虔誠,這是基於黃河泛濫等地理因素與歷史因素的綜合結果。
但……農耕文明階段的特性,僅僅是一個階段可行解的展現,並不是一個文明的根本,比如說現代中國就不應該被開除華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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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劉慈欣著
一段不很嚴肅的架空歷史,明朝艦隊大殺歐陸,殖民北美……如果當作嚴肅歷史架空讀物的話,那會是非常豹笑的。這個短篇真正有趣的一點在於,透過它來看看唯技術論的科幻作者對某個平行世界的想像,或許會有意外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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