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校長:我是山裡出來的孩子,考不上不算打擊。

他是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副校長,薛其坤。

他說自己表達能力不好,英語口語很差,讓人很難聽懂。

  然而他有一個去美國做學術報告的機會,要做一個20分鐘的學術報告。

  可他卻連一個完整的英語句子都講不出來。

This is a very big challenge。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

於是他是這麼做的,「我只好把我要講的每一個單詞,每一句話,全部一字不漏地把它寫下來,我專門找了一個房間,進行了模擬練習,到我正式講報告的時候,我模擬練習了80多遍。」

他不但糾正了發音,還把演講進度控制在秒上,連每一個單詞做什麼手勢,都練習到位。

報告結束時,現場爆以熱烈的掌聲,學者們前來祝賀他。聽著祝賀,薛其坤說,那「像夏天很渴時喝了冰水一樣」。

3次考研、屢敗屢戰

薛其坤1963年出生於山東省臨沂市蒙陰縣。小時候家裡窮,農忙時不上課,父母平時都忙著下地種田,「哪有時間管你讀不讀書?」

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薛其坤從蒙陰一中高中畢業,考進了山東大學物理系。

1984年在山東大學本科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曲阜師範大學當助教,邊工作邊考研。

他一心想報考哈工大的研究生,結果高等數學只考了39分。

薛其坤只好回到學校一邊教書一邊苦讀。

兩年後,報考中科院物理所,物理學專業的他,物理只考了39分。

連續兩次落榜,周圍人勸他別固執,可他還是第三次報考研究生,終於考入中科院物理所。

回憶起當初的失利,他笑著說,「我是山裡出來的孩子,考不上不算打擊。」

考入中科院物理所當研究生後,他的科研道路也並非坦途。1990年碩士畢業時,已經有了家庭和孩子的薛其坤選擇了繼續讀博。

人家讀博士,5年,他卻花了整整7年。

「7-11」實驗室

1992年,日本東北大學教授櫻井利夫來中國訪問,要從中科院挑選中日聯合培養的博士生,薛其坤獲得了去日本東北大學留學的機會。

這是薛其坤學術生涯的一個重要轉折點,然而這並不是那麼容易抓住的機會。

櫻井利夫的實驗室被稱為「7-11」實驗室,學生每天早七點之前必須到實驗室簽到,晚十一點以後才能離開,中午無午休,僅有吃飯時間。

他說,

「7-11是便利店的名字,seven-eleven,個是上世紀二十年代在美國發展起來的一種便利商店,早晨7點開門,晚上11點關門,商店上面就寫著seven-eleven,我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我導師就是這樣管理的,不管颳風下雨,你必須早晨7點前到實驗室,一直到深夜離開。」

除了必須調整到「7-11」工作節奏外,薛其坤還要忍受不懂日語的精神折磨。由於聽不懂導師的指令,他經常受到導師嚴厲批評。導致導師和同學們一起做實驗時,他不敢碰儀器,只在一邊怔怔地看。

不少去日本學習的同學受不了這樣的煎熬,又返回中國。薛其坤卻從剛上學的兒子電話里背給他聽的課文里找到了力量,「我是中國人,我愛自己的祖國……」

他選擇留下來。他每天第一個到實驗室,最後一個離開。漸漸地,導師的話能聽懂了,實驗儀器也會操作了,憑藉紮實功底和超常付出,他最終在世界頂級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順利拿到博士學位。

1996年,薛其坤開始在國際物理界嶄露頭角。1999年,他入選中科院「百人計劃」。在「7-11」實驗室工作8年之後回國工作。

回國十多年間,無論在中科院還是在清華,他都保持著「7-11」作息。清華大學物理系前系主任朱邦芬院士說,「我曾與其坤一起出差,晚上12點回到北京,他仍堅持要去實驗室再看看。」

追求極致

薛其坤說,

「每個人在成長路上的探索過程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我用了3次機會考上研究生,花了7年時間讀博。克服困難的過程,就是追求極致、達到快樂的一種方式。」

他沒怎麼提科研的艱苦,卻感慨自己的幸運,

「我不擅言辭,但即使再多語言也難以窮盡物理有多麼美。能夠從事物理研究,對於我而言是一種幸運。」

對於學生,薛其坤希望把他們培養成追求極致的人,快樂的人。

他以身作則,「必須要把功夫用到細節上。來不得半點馬虎。」

有一位學生,要根據幾年科研成果,寫一篇非常重要的論文。結果,薛其坤一看就感嘆,「這個學生英文寫作水平,居然跟我的口語一樣!」

他把那七八頁的論文發回給那位同學,「你先認真修訂10遍,每改一次,存一個新版本,每個版本都發給我。」

第二天,他收到學生郵件,發現只有兩個文件,隔存才1分鐘。這下薛其坤生氣了。

他馬上把學生叫到辦公室,從語法錯誤,到句間邏輯,一個詞一個詞帶著他改。

「回去之後,你繼續改,第一遍查語法,第二遍查用詞,第三遍查段落間的邏輯聯繫,第四遍看整個行文的思路…」

從每篇論文的標點符號,到操作儀器時的手法習慣,他對所有學生都嚴苛要求。他沒說過工匠精神,所言所行,卻都是工匠精神。那是他從人生經歷中得出的精華,極致。

指導學生時,薛其坤帶著一口山東話,傳授他的極致。

有一次,一個學生使用了一個兩邊一長一短、合不攏的鑷子做實驗,薛其坤說道,「這在我們老家叫意歪,湊活著能過就過。這是做科研的大忌。」

如今他的學生取得了傑出的研究成果,有的已經成為國內一流高校的教師。他對他的學生如數家珍,

「我知道,我對生活感到幸福的地方,是我培養了很多優秀的學生,培養了十七位博士後,七十二位博士和三位碩士。」

在一次講座里,薛其坤這樣描述自己的科研道路,「」兩年考研失敗,七年讀研坎坷,八年留學苦樂,九年創業喜悅。」

世界難題

科學研究,是探險,是充滿不確定性的投資,是在迷霧中尋找方向,是在千百種錯誤中汲取教訓,卻不知何時才能有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發現。

2012年,薛其坤基於實驗發現提出界面高溫超導,這卻又是一個新的開始。薛其坤期待著更大的發現。

遠在斯坦福大學的量子物理學家張首晟和在清華的薛其坤一直隔著太平洋保持密切的交流,但遲遲沒有取得核心進展。後來,薛其坤造訪美國,張首晟邀他在一家日本餐館吃晚餐。就在他們互相鼓勵,心裡還是不太踏實的時候,薛其坤收到了學生髮來的微信:他們在實驗上觀察到了量子反常霍爾效應的跡象。

終於,2013年,薛其坤和他的團隊通過實驗首次確認發現量子反常霍爾效應,這項科研成果可以解決電子產品發熱、耗電快等問題。

薛其坤團隊的兩項科研成果,將推進信息技術革命,對人類生活產生巨大影響。

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對這項科研成果的評價是:

「這是中國本土首次諾獎級的實驗,也是第一次在本土實驗的基礎上,發表出了諾獎級的科學論文。」

科學大獎

薛其坤的發現引起了科學界的強烈反響。

2017年1月15日,薛其坤獲得首屆未來科學獎大獎,獎金100萬美元。

未來科學大獎發起設立於2016年,是中國大陸第一個由科學家、企業家群體共同發起的民間科學獎項。

為了表彰他「在利用分子束外延技術發現量子反常霍爾效應和單層鐵硒超導等新奇量子效應方面做出的開拓性工作」,薛其坤被授予首屆首次「物質科學」大獎獎金。

現場,鋼琴家李雲迪、小提琴家呂思清為頒獎典禮獻曲。1985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Klaus von KLITZING,198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J. Georg Bednorz,中國諸多科學家,以及馬化騰、李彥宏、丁磊、徐小平等在內眾多中國企業家出席典禮,薛其坤在歡呼聲中踏上紅地毯。

發言之前,薛其坤面向評委、獎金捐贈人、觀眾鞠躬致意。當工作人員提出替他暫時保管獎盃時,他堅持說,「I will keep it.(我自己拿著吧)」,就像對待自己的實驗設備一樣。

他在獲獎致辭中不改質樸:

我叫薛其坤,薛寶釵的薛,薛定諤的薛。50多年以前,我出生在山東沂蒙山區的一個小山村,家鄉非常貧窮。我就像一隻小船從非常簡單的地方出發,到濟南讀大學,到孔子的家鄉曲阜工作。然後,來到了我們的首都北京讀研究生。然後又東渡日本的仙台,和魯迅先生做校友,留學、學習。然後又到美國做博士後。在地球上轉了一圈以後,又落腳於北京,落腳於清華大學。

今天我代表我的團隊走到了這個崇高的舞台上。我想說能夠登上這樣的舞台,我是特別幸運的人。所以,我感激,我感恩。

我首先要感謝我的父母,特別是我的媽媽,她不識字。但是,她不但給這個小船賦予了生命,她讓我識字,我還能讓我說點英語。我感恩他們。

第二,我要感謝我的妻子和我優秀的兒子。他們是我強大的後盾和精神力量。

我還要特別感謝今天來到現場的夥伴,賈金鋒、馬旭村等,感謝多年像我一樣勤奮、如兄弟姐妹般的夥伴們,以及我優秀的博士後和學生們。

我還要感謝我的合作者,大家今天看到了首晟。還有我在國內外的合作者,他們在不同的階段都幫助了我。

我還要特別感謝我的兩位導師,陸華教授和Toshio Sakurai(櫻井利夫)教授,他們在小船不好用的時候修理修理,使小船在關鍵的時候保持正確的方向。......

改善生活

2017年5月6日,薛其坤應邀在央視「開講啦」欄目做演講。

薛其坤出場沒多久,主持人撒貝南向他拋出一個問題:如何使用「未來科學大獎」的一百萬美元獎金?

「改善生活」。

薛其坤毫無遲疑的直率回答,瞬間逗笑了全場觀眾。

事實上,薛其坤打算把這筆獎勵金的一部分用在學生、團隊成員、合作夥伴身上,給他們「改善生活」。

當撒貝南問,「所以,做您的學生很幸福吧?」

薛其坤說,「我想像中,他們應該是很幸福的。

一句,「我想像中」,流露出薛其坤尊重事實的質樸。而這恰恰是科學精神之所在。

量子力學創始人薛定諤說在《生命是什麼》之《物質和意識》中寫道,科學的許多特徵都是變化的,但有一點永遠不變,必不可少,也絕不能變,

「科學不強加給任何人任何東西,唯有真誠。」

我們對別人感受的理解,永遠是想像中的,因為我們永遠無法直接感受到別人的感受。

一句「我想像中」,即是對事實的尊重,又是對學生的尊重,二者的背後都是質樸的真誠。

一句毫不遲疑的「我想像中」,也許已經想像了許多年。

薛其坤說自己現在五十多歲了,仍在用追求極致的態度去征服新的世界難題。

35歲晉級教授,41歲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50歲攻克量子世界難題。薛其坤的科研道路粗看起來平順,細察卻屢遭挫折,屢敗屢戰。

芒格曾經說,「要得到你想要的某樣東西,最可靠的辦法是讓你自己配得上它」,這是一個簡單到容易被忽視的道理。

一個人無論想要什麼、或者想要過怎樣的生活,都要問自己:我憑什麼配得上它?

對於薛其坤來說,問題的答案始終是簡單的。

正如他許多年前早已想清楚的,「我是山裡出來的孩子,考不上不算打擊。」

沒有家庭背景,沒有各種資源,沒有多少光鮮的履歷,「輸在各種起跑線上」,甚至也沒有多少可供選擇的機會,但薛其坤知道自己有什麼,有親情、有友情、有熱情、有上進心、有包容打擊的胸懷、有熱血辛勞和汗水、有自強不息的精神,有在這一切背後的自然和質樸!

這就是薛其坤帶給我們的力量,簡單的,質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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