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熱窩 - 一次貼近戰爭的旅行

過去的10多天，在有著 「歐洲火藥桶」 之稱的巴爾幹半島旅行，先後走過了塞爾維亞、黑山、克羅埃西亞和波黑。給我震動最大的地區，無疑是前南斯拉夫國家「波黑」首都 --「薩拉熱窩」。

這個名字我想每個人都耳熟能詳，伴隨而來的聯想大多是 - 無數次新聞中播報的戰爭畫面。你或許會驚覺，原來還可以去這裡旅行？它安全嗎，現在是什麼情況？用何種方式可以到達？

波黑戰爭中，湮沒在滾滾黑煙和烈焰里的國會大廈

波士尼亞赫塞哥維納（簡稱波黑），1992年從前南斯拉夫脫離成為獨立國家，現今機場與歐洲多個城市通航，陸上交通也可方便連接周圍地區。我從克羅埃西亞經陸路邊境進入波黑，以及因多種族多宗教而獲得「歐洲的耶路撒冷」之稱的波黑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 -- 薩拉熱窩。

Sarajevo，讀起來很有韻味的名字，卻是個命運多舛的城市。它曾歷經500年奧匈帝國/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佔領；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直接導火索，對後續整個世界的格局和影響都很深遠；它也是我上一輩人一定很熟悉的、前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發生地。它在僅僅20年前，還處於絕對的戰爭前線 -- 二戰後歐洲最大最激烈的局部衝突 -- 波黑戰爭的中心。

來到現場，感受與歷史零距離的接觸。

拉丁橋，薩拉熱窩老城區外一座外表普通的小橋，卻是103年前奧匈帝國王儲斐迪南大公夫婦遇刺的地方。這一薩拉熱窩事件（Sarajevo Assassination), 成為眾多國家捲入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

薩爾維亞民族主義青年當年開槍的位置上，當地嚮導正在向兩名遊客解說歷史。下圖為嫌犯審判現場。

而其中最令人觸目驚心的，就是波黑戰爭。

1992 -95年間，薩拉熱窩經歷了近代戰爭史上最持久的圍城，僅靠機場附近一條地下密道給城裡的居民輸送水、電、食物等生活必需品。最初的幾個月里，很多人都瘦了十幾甚至幾十斤，不僅僅因為物資匱乏營養不良，更重要的是心裡的嚴重焦慮。

由於缺少維護的坍塌，如今這段地下密道 (Tunel Spasa) 僅剩25米開放。有幸在裡面走了一遭。

那段時期，平均每天超過300顆炸彈爆炸在薩拉熱窩上空，最高的情況下一天達到3000多顆。沒有哪裡是絕對安全的，狙擊手躲在城市周圍的制高點向內射擊，街上到處是流彈和隨時可能發生的爆炸，建築在熊熊燃燒...；雖然是三族之間的民族戰爭，但無論哪個種族或信仰在混亂中已不再重要；命運的鐘擺一晃動，就會成為任意一方武力的犧牲品。他們中的很多，現在長眠在市區周圍小山丘上大片的白色墓地中，生命統一停止在90年代初期。這場戰爭造成了當時波黑400多萬民眾中的一半以上淪落為難民，以及，5%的死亡。

歷史照片。黃色建築為當年受聯合國保護的記者們躲藏和冒死拍攝新聞照片的根據地 - Holiday Inn，至今依舊屹立在市中心。

街頭建築上無法忽略的彈孔

薩拉熱窩的街道上，至今仍保留著一些迫擊炮留下的痕迹，被用紅色的樹脂隨意的填充，猶如一片片支離破碎的、被丟棄的花瓣。這就是著名的「薩拉熱窩玫瑰」 (Sarajevo Roses）。經過時，你止不住的會想起，曾經消失在玫瑰里的生命。

城市周邊小山上，被轟炸後廢棄的飯店廢墟。踩在瓦礫上，看著周邊歷經風雨的殘垣斷壁，不勝唏噓...

從戰爭廢墟的一側俯視薩拉熱窩

你看以下幾種類型的炮彈，哪一種更具爆破殺傷力？

很多人第一眼會覺得，應該是個頭最大的吧？但如果了解到旁邊稍小，但前端配有特別彈頭的導彈就會知道，它會在前端撞擊到建築物的那一刻繼續保持向前，當彈頭鑽入建築物後才引爆內里的火藥，對於室內的人和物更是絕對致命的襲擊。

賣老舊軍事用品的商店，包括迷彩服、鋼盔和防毒面具等。

波黑的年輕人

我的嚮導Bakir，1994年出生的年輕人，早年家人在周邊各國漂泊躲避戰亂，直到局勢穩定才帶他回國。

大學畢業後，他曾短暫幫薩拉熱窩電影節和美國大使館打過雜，但工作機會都無法持久（薩拉熱窩的失業率高達40%+）。每一次有朋友介紹機會，他的回答都熱烈而積極，Come on我需要這份工作！開啥玩笑這還用說，我需要工作！

被介紹到當地這家旅行公司通過了英文等技巧的面試後，他非常珍惜每一天的機會，既接觸各個國家的人，還能有錢賺（雖然當說到薩拉熱窩人平均月收入是350歐元時，他不好意思的說，我還沒這麼高）；也因此非常在意我們給他的打分評價，他從一開始就無比用心的在介紹，每天長時間工作後還帶我們吃飯、免費送回家。

我問他，這裡的年輕人找不到工作的時候，大家會做什麼？他樂觀的調侃到，喏比如我，就會去找朋友坐在路邊喝一天咖啡，看著人來人往偶爾獃滯的感嘆一句… 哎，我需要一份工作... 過了十幾秒，他的朋友同樣獃滯的緩緩點頭... 對，你需要一份工作。就這樣等著再次被介紹來的好運砸中，然後拚命努力幹活。

但當我們問道，你會像其它一些年輕人一樣，到周邊國家去工作生活嗎？（以簡單的當服務生為例，如果在薩拉熱窩一個月薪水是300歐元，那麼鄰國克羅埃西亞的沿海旅遊城市就能輕鬆賺到500歐元。很多去那裡工作的波黑年輕人都是兩班倒的工作狂，盡量多賺些錢帶回家裡）。他肯定的說，不我沒這麼考慮過。畢竟我的家人在這裡，朋友在這裡，對不？我不會希望離開我的家。

對了，波黑僅有25公里的海岸線，像是一米陽光，照進這個幾乎可以算內陸的國家。Bakir感嘆~ 你說我們國家的人是不是傻？明明啥資源也沒有，偏偏學人家獨立。要知道在克羅埃西亞的海邊（註：已屬歐洲中下游消費水平）呆上幾天度假，可得貼進去我整個月工資不可！⊙?⊙#

最好的工作

我又問他，在波黑什麼是大家看來最好的工作？醫生、律師或是企業家？

Bakir想了想然後自己笑了起來，說，是公務員。

我說，哇！公務員在你們這兒也這麼吃香呢~

他無奈的笑著搖頭說，因為政府，太腐敗了。要當上公務員，若不是你跟當權者有裙帶關係，就是家裡有錢又有社會影響力，對於普通人來說可難於登天。我們多希望歐盟能夠多介入一些，讓這個國家的制度規範起來。

旁邊兩位來自西歐的朋友失笑了：什麼！當我們每天在討論是否脫離歐盟，覺得歐盟那些個制度制約太討厭了的時候，另一端國家的人竟希望歐盟在國內強勢？看來還真是太不一樣了...

失落的城市

薩拉熱窩於內戰前的1984年曾承辦過一屆冬季奧運會（也是冬奧會第一次來到社會主義國家），吉祥物是一隻可愛的勇敢無畏的狼。時至今日走在薩拉熱窩街頭，各種城市宣傳畫、當地主題tour、紀念品... 處處是冬奧會和這隻狼的身影。

山間的原冬奧會雪橇項目場地，現在成為當地年輕人塗鴉、滑板和玩山地自行車的聖地。

我不禁有些驚詫，又很心酸。這麼一件國際盛事，讓這個城市驕傲了30多年，不知還會站在主舞台上多久；而在我們日新月異，每天一睜眼就是各種活動賽事國際獎項的大中華，有多少人還在津津樂道2008年的北京奧運？又有多少人會把2010年世博會作為上海今日最重要的名片？

老城的中心街道上寫著：

Sarajevo Meeting of Culture

短暫的停留，聽到太多過往心酸，感受到空氣中無聲的寂寥。願這多種族、多宗教的城市，未來不再有沉重，展現給世人的只有你的美。

* 蔡韻Iris，職業旅行者/ 小眾地區與獨特體驗愛好者，以每年7- 10個國度晃悠在這個世界。

「無二之旅」聯合創始人。工作以外 -- 是個散漫的好奇少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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