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南朝戲夢

淮州渡是進入殤暘城必經的渡口,從契陽關斜跨大地的自東北向西南奔騰而去的怒江也給南殤的南陸平添了一道天險,而李忘憂這一路正是從怒江分出的小支流順流南下。

曾有人言三十年前北離破了契陽關卻止步於這濤濤江水之前,正是畏懼於南殤的大船與善於布局的水師,而此刻在來恨坡渡口邊的小寺,一身材高大魁梧頭髮暗紅的男人正把手中的密卷交給眼前背駝眼盲的老人,男人的聲音低沉,老人隨即顫抖著雙手展開那張密卷,撫摸這其上的紋路喃喃道:

「北離三十年來的血仇.......終於....」之後便失聲痛哭,男人揮手兩側的人便把那老者扶了下去,男人目光深沉的望著寺中已滿是積塵的佛像,若有所思。

李忘憂左衝右突的在淮州繁華的巷子中亂竄,他想起以前在來恨坡的時候常常惹惱隔壁的朱老二,朱老二是一開肉鋪的虯髯大漢,舞起一把殺豬刀來追著李忘憂從南罵到北更是氣勢逼人,好在李忘憂身形靈活,不然就以他姐的好人緣也保不了他活到今天。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一道銀光一閃而過,一把飛刀直直的釘在了他面前的牆上,李忘憂這才發覺自己鑽進了死胡同。

李忘憂靠在牆邊,巷口被那青衣女子和白須老者死死堵住,李忘憂不禁要跳腳罵娘,但還穩住了心神沉聲說道:

「二位大俠,小弟剛才實屬魯莽,您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一條生路可好?」

女子正要張嘴說些什麼卻被老者一把拉住,二人的背後已然追來了一隊披甲帶刀的行衙,那女子憤然瞥了李忘憂一眼,便和老者一躍飛上房檐,消失在視線當中。

李忘憂鬆了一口氣,那隊帶刀行衙卻封住了路口,並掏出了刑拘用的皮銬向著他走來。李忘憂不由得開始懷疑人生,在淮州不小心把酒噴到人臉上也有罪嗎,是不是看他是鄉下人好欺負啊,他正準備賠個笑臉求行衙大人行行好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頭頂上傳來了窸窣的聲響。

他抬頭向上忘去,看到一柳眉朱唇的少女正騎在牆頭,向著他伸出手來。

「傻愣什麼呢?上來。」

李忘憂想到自己與兩個來路不明的人在城中鬧得雞飛狗跳,哪怕是再清白也要進牢吃上幾天的苦頭,隨即就拉住少女的手,雙腿一蹬,翻牆而去。

行衙正準備翻牆去追的時候,一身著華服手搖錦扇站在巷口的少年搖了搖頭。

「不用追了。」少年遙望著遠方,一隻通體雪白的隼盤旋在高空之上。

「有趣阿,呵呵。」少年合起錦扇,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狠戾。

「明天起所有人都卸去刀甲,給我找到盯住這小子。」

日暮西沉,夜色悄然而至,李忘憂跟著那女孩在淮州縱橫的小巷中穿來轉去了小半天,那女孩始終沒跟李忘憂再說一句話,李忘憂一直在思索白天奇特的經歷也無心問些什麼,反正被女俠追過,被行衙捕過,他還怕這小丫頭不成?

女孩終於在一個巷口停了下來,她回頭眨著眼睛打量了李忘憂一番,隨即開口說道:

「看你長得眉清目秀,怎麼是個這麼能惹事的主?」

李忘憂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訕訕說道: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但白日里這事著實讓人摸不到頭腦,沒想到我一草民剛到淮州能這麼搶手,現在是興販賣人口嗎?」

女孩不理會他的爛話,自顧自的向著巷口走去。

李忘憂也跟著走了出去,視野變得開闊,面前的大河在夜色下安靜的流淌,一座寬大的木橋橫跨河面,橋兩側的欄杆上雕繪著青蟒戲飛鳳,上游漂來盞盞中心放著紅燭的蓮燈,點點微弱的燭光串聯成一片,與夜空中斑斕璀璨的星河交相輝映,美如詩畫。

女孩走到河畔,俯身捧起一盞蓮燈,安靜得看著搖曳的燭火,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忘憂不禁被這幕場景驚艷的出神。

女孩呢喃道:

「淮州渡畔千燈過,幾許蓮知夢。

關外飛雪萬夫止,誰人笑春秋。」

晚風漸起,蓮中的燭火弱了下去,女孩把蓮燈放回河面,轉頭望向李忘憂輕輕說道:

「今日救你,只是無意之舉,不必往心裡去。」

李忘憂盯著女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幽幽說道:

「契陽北望沙骨地,天下為倀安能鄉。」

女孩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李忘憂這才注意到她兩個瞳孔是不同的顏色,左棕黑右微藍,兩人沉默對視良久,女孩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一紅微微別過頭去。

李忘憂輕輕的笑了,他抽出桃木劍從河中挑出剛被放回的那盞蓮花燈緩緩道:

「在下,李忘憂。」

李忘憂此刻雖然面色鎮定,但胸口卻像是揣了只兔子一樣,心臟在不停的狂跳,他這是生平第一次這麼正經的跟女孩說話,這河中挑燈還是從來恨坡的朱老二私藏的小黃書里學來的,至於實際效果如何他心裡也是沒底。

正在這時候,原本安靜的街道被一陣女子的叫罵聲打破,李忘憂定睛一看,正是白日里那對要在演武場上比試的二人,李忘憂暗叫不妙,他向著女孩躬身一拜口中嘀咕著:姑娘我們有緣再見,腳底抹油消失在了街旁黑暗的小巷中。

「這小子毀我們大事!那混賬世子今日就在淮州渡旁邊的酒肆,若是你我在演武場上假斗定能找到機會下手,現在的情況,我們回去又怎麼跟主子交代?」

「那狗世子生性多疑,膽小甚微,今日看這隊帶刀行衙我們也是沒有太好的機會,莫為不值當的事生氣,走吧。」老者一邊嘆氣一邊安慰著旁邊的青衣女子,二人走出巷口見到河畔旁站著一人皆是一愣,隨即那女子立刻提起六尺青杖,當聲喝到:

「什麼人?!」

河畔旁的女孩緩緩回頭,看著來人輕輕嘆息。

二人看清女孩的面龐後立馬扔掉武器伏身在地,聲音微顫:

「郡主!今日.....」

女孩微微搖頭,她走近前扶起二人輕聲道:

「不必自責,我都知道到了。那人並無惡意,也不是南殤派來的人。」

女子狐疑道:

「郡主此話當真?」

女孩點了點頭,她手掌中是少年在溜走之際放在她手的花燈,微弱的燭火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女孩突然感覺心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抓著,似癢非癢,又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生根發芽。

她的臉頰微微發燙,用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嘀咕道:

「別看這麼蠢,說不定是個英雄呢。」


推薦閱讀:

媒體專訪《九陰真經2》,九陰2奇遇模式有何不同?
前倚天時代|何足道:半緣修道半緣君
林林總總,金庸筆下的「腹黑」男(六)
風笑雲(章六):白衣從雲
張君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TAG:故事 | 小说 | 武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