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網文勝過十個孔子學院

中國的網文在海外掀起熱潮，但正經想往海外推廣的國產劇卻都火不了。說到底，網感才是互聯網世界的傳播秘訣。

撰文 | akid

出品 | 網易浪潮工作室

前段時間熱播的」人民的名義「據說已經火到了國外，驕傲的中國網友們指出 Youtube 上已經有了英文字幕版本的」人民的名義「。中文關鍵詞「人民的名義」有三萬條搜索結果，而英文關鍵詞「the name of the people」更是有6240 萬條搜索結果，名為AllChinaGaming的用戶已經上傳了3集完整翻譯的版本。

• YouTube頁面上的《人民的名義》英文版 / Youtube

但是要幫助中國神劇走得更遠向世界昭示反腐實力，僅憑一己之力向外輸出，不如效仿已經讓很多外國人沉迷其中的中國奇幻小說走紅之路。

比如剛剛宣布完結的《擇天記》，更牽動海外近百萬每天「催更」這些網路小說的外國網友的神經。

願道與你同在

像我們焦急的等待熱門美劇出 」熟肉」一樣，近百萬外國網友也每天刷網頁查看《擇天記》、《我欲封天》的翻譯版有沒有更新章節。

一開始，這些翻譯的小說零星地出現在各種影視、動漫網站的板塊，直到今天已經出現了幾十個專註翻譯亞洲網路小說的網站。其中最大的一個是武俠世界（http://wuxiaworld.com），每日活躍用戶已經達到了 30 萬。

• 武俠世界的首頁 / http://wuxiaworld.com

Wuxiaworld 的站長Ren Woxing ，也就是「任我行」，原名賴靜平，華裔美國人，曾在美國外交部工作。他創建這個網站本來是因為對《盤龍》的痴迷，自己翻譯了發布上去，結果網站日漸火爆，也有了點擊廣告和打賞等收入，越做越大，現在網站的團隊介紹頁面已經添加了十多位固定的兼職翻譯。

老外們在這裡親切的相互稱呼為道友 （daoist），他們的問候語是 May the Dao be with you」（願「道」與你同在）。

武俠世界目前已經完整翻譯的全本有起點中文網的小說《光之子》《盤龍》《星辰變》，還有古龍的《七殺手》《 天涯明月刀》和《 七星龍王》《英雄無淚》，正在翻譯的就更多了，例如《妖神記》《天珠變》《斗破蒼穹》等等。

• 《星辰變》的英文漫畫 / Taadd

那些已經在起點上看完這些全本的書友們，這可能是你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麼叫領先世界的中國速度。

驅使這些道友翻譯的動力，和武俠世界的創始人任我行一樣，絕大部分是出自熱愛，就像中國的字幕組英雄們。當然他們也有收入，up主可以直接獲得道友的打賞。

除了翻譯，還有原創英文網文。武俠世界的原創主要是在論壇上更新，方式類似 BBS 回帖。即便是原創小說，也是仿照中國網文的路數，武俠、科幻、仙俠或者幾種同時出現在一個作品裡，還有一些經典網路小說的同人小說。

單憑武俠世界上的小說已經沒法滿足這些讀者了，更多翻譯中國網文的網站正在崛起。其中一個就是「引力傳說」（Gravity Tales）。驚人的是，這兩個網站的 alexa 排名都超過了起點中文網本身。拿熟悉的網站對比一下，http://wuxiaworld.com 的 alexa世界排名是 1053，而星巴克官網的世界排名是 3880。

金庸栽樹後人乘涼

精神異次元的入口一旦打開，你離得道就不遠了。

仙俠小說與傳統的武俠相比，主角以「修道成仙」為終極目標，整個時空背景還分為六界：神、仙、人、妖、魔、冥；人物使用的技能，大多是超越武功之外的法術、法器；但是整個內核還是造化蒼生的。

仙俠基因中的俠，吸引到了像武俠世界創始人Ren Woxing這樣的傳統武俠愛好者。

他回憶說，第一次接觸網路小說是在 一個叫 http://spcnet.tv 的網站。他以前在這裡看翻譯過來的金庸小說，然後偶然讀到了 《星辰變》，也就是《盤龍》作者的另一部作品，才開始走上了翻譯之路。

這個 http://spcnet.tv 其實是個亞洲電視劇的評分網站，類似豆瓣電影。在中國大陸版塊，最受歡迎的仍然是金庸、古龍的作品改編的影視劇。

• http://spcnet.tv里的笑傲江湖，評分4.5星 / http://spcnet.tv

Ren Woxing 的其他道友們，很多來自於動漫愛好者。因為日本動漫長期強大的影響力，他們已經對東亞文化接受度較高了。

比如很多在武俠世界讀 《盤龍》的道友，其實是先讀到了《盤龍》的漫畫，之後才開始讀翻譯的小說。在這些網站的討論區，道友們自我介紹的時候經常提到自己喜歡的日本動漫和日韓輕小說。

在起點走紅的網路小說一般都會接著改編成漫畫，運作成功的還會改編成電視劇、電影。不過因為小說和漫畫的受眾更接近，所以有一部分國外的網路小說的讀者是先看到了改編漫畫才找到小說來讀的。

那些沒有閱讀過原著的漫畫讀者們，有時候會在網上打聽原著如何，這時候大陸讀者也很熟悉的經典回答就會出現了：原著最好！改編的是垃圾！

在 reddit 上看完了 147章已經翻譯完的《斗羅大陸》漫畫的讀者提問：「我已經看完了《斗羅大陸》的全套漫畫，請問我還有必要看小說嗎？」下面立刻有人回答：「在小說黨眼裡：漫畫=垃圾，就這麼簡單。」

• 《斗羅大陸》的英文漫畫 / gogomanga

將中國漫畫翻譯成英文，也是一批自發的國外字幕組。他們大部分也都是從翻譯日本漫畫開始的。

《斗羅大陸》的漫畫曾經就出現在國外網友常用的漫畫軟體 mangafox 的首頁推薦里，在專註評選漫畫的網站 http://myanimelist.net 上的得分和人氣也不錯。《我欲封天》和《斗破蒼穹》的漫畫也都有很多國外讀者。

• 《斗破蒼穹》的英文漫畫 / Manga Reader

這些中文網路小說的改編漫畫里，可以看到不少日漫的痕迹。畢竟大陸的漫畫也是從模仿日本漫畫起步的。

因此當這類中國漫畫出現在日漫愛好者的視野中時，接受起來沒有什麼門檻。其風格差異，也沒有漫威和日漫之間的差別這麼鮮明。

正是這種發端於傳統中國武俠，又能改編成宅文化愛好者們更偏愛的漫畫形式的網路小說，吸引到了第一批國外讀者。

文化洗腦靠爽文

幾百個孔子學院傳播儒家文化的效果，都不如一部《星辰變》之於道教。

只看道友這個自稱，就足見道教在這些作品中受到的推崇。要真正理解小說的精髓，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自然不能落後。說 taiji 要知道陰陽，說 bagua 要知道乾、坤、震、巽、坎、離、艮、兌；不僅如此，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那麼中國人的 brother 有兄有弟你要了解吧？以及核（core）怎麼解釋？

就像我們學英語時要學背景文化知識，道友們也要建構武俠仙俠世界的整個知識體系。

• wuxiaworld 上關於 taiji 的示意圖 / wuxiaworld

Wuxiaworld 給入門級別讀者提供了簡明道教手冊， 還為真正的道友編寫了術語詞典。像」築基""成丹"這些詞大概很多本文讀者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吧？這個武器翻譯就更厲害了。

• 中國武器的英文翻譯 / wuxiaworld

網站還為準備學習中文的老外給出了系統的學習建議。對已經開始翻譯的譯者，還有中文常用俗語成語對照表，比如「打雞血」是 Injected with Chicken Blood，「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 A Toad lusting after a Swan』s Flesh。

Gravity Tales 上很受歡迎的一部原創仙俠作品《藍鳳凰》（Blue Phoenix）作品的主人叫 Hui Yue、故事的背景是古代中國、故事的套路也是仙俠常見的重生文。然而這位作者是一位完全不懂中文的25歲丹麥姑娘 Tina Lynge。

《藍鳳凰》里有大量的道教辭彙和神獸等中國元素，，比如角色功力強弱根據「丹田」分上中下三級，最上級的「丹田」叫「無為」。Tina 為此花費了大量時間，「我還沒有完全吃透中國文化，但是願意摸索」。這套作品已經上架亞馬遜，評分都高於 4 分。

• 外國網友創作的《藍鳳凰》繪畫 / Gravity Tales

一個不懂中文的丹麥姑娘，為了寫出仙俠小說，自己學習大量的道教知識、用非母語的英文寫作，這是一種什麼精神？

這就是 dao。

興趣引進門、爽文做老師。一次有信仰的文化輸出就這樣完成了。

要紅就得「有網感」

南方周末採訪過一個喜歡《盤龍》的道友，美國小伙凱文·卡扎德，他是真的得道新生了：因為沉迷中國網路小說，凱文戒掉了可卡因。「過去我回家後只想著吸毒，現在我回家後滿腦子想的都是中國小說，它們像毒品一樣讓人上癮，但至少不會傷害身體。」最高峰的時候，卡扎德同時追更15部作品。

《盤龍》的作者「我吃西紅柿『在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非常吃驚。和大部分作者一樣，自己的作品受到這樣的追捧是一個意外。更談不上主動去對外輸出。

回顧中國網路小說走紅的過程，早期要感謝的是金庸和古龍，其次最大的功臣是日本動漫已經鋪就的傳播渠道和培養的東亞文化氛圍。而整個過程，從來都不是一個主動輸出的計劃。

任何強烈的有目的的輸出，如果作品本身不能得到觀眾情感的共鳴，再怎麼使用資本運作或者其它手段來佔有渠道都是無法在今天這個網路時代引發傳播的。

無論是 90年代的《還珠格格》還是暑期熱門檔《西遊記》，觀眾依然主要集中在東亞地區，傳播的範圍和受眾都不算廣。

中國大部分強目的性的輸出，都沒法處理作品擔負的傳播意識形態和自身娛樂價值、藝術價值之間的衝突，動輒 7、80 集的電視劇實在是「沒有網感」。

所以在最具革新性的網路媒體 Netflix 引入80集的《甄嬛傳》後，將其重新剪成了6集電視劇。

• 英文版《甄嬛傳》 / Twitter

中國的電視劇走出國門的情況和網路小說、漫畫如此大相徑庭，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電視劇這種形式和網路小說、漫畫這些宅文化受眾的距離——它是在互聯網之前就誕生的媒介形式。

網路小說的題材與西方觀眾喜愛的奇幻類型比較接近。以及其本身的網感：輕、快、更多特效打鬥場面等等。

因此，根據網路小說改編的電視劇，相對於原先通過傳統的海外發行渠道輸出的中國電視劇而言，更受現在的互聯網用戶歡迎。

在收集中國電視劇的海外網站http://viki.com上，《琅琊榜》有 20 種語言的字幕，包括希伯來語和荷蘭語等等。它的評分也高達 9.7 分，有人評論：「我用五天看完了 54 集《琅琊榜》，沒有快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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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Tsugata, Nobuyuki, 津堅信之, Power of Japan animation，東京 : NTT 出版, 2004.

JACKSON Tony, "Offensive républicaine contre Time warner et Disney", Courrier International ，1995

forum，http://gravitytales.com，2017

Statistics on data published until now by the Index，unesco，2016

wuxiaworld, alexa, 2017

Douluo Dalu,myanimelist, 2017

Nirvana in Fire, viki.com, 2017

Netflix To Show Chinese Drama 『Empresses In The Palace』，deadline.com, 2017

仙俠文化，晉江文學城，2017

中國網路小說改編電視劇，wikipedia，2017

起點或將攜手外國翻譯組，讓中國網文正式走向歐美，澎湃新聞，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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