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僧情仇,手起刀落
聲明:故事來自十人網-中國最優秀的故事合作社區,轉載請聯繫答主
十人APP下載請戳(十人)
獲取更多有趣的十人故事,請關注微信公眾號:thetencc
該故事共7人參與創作。
正文
1、
小和尚稚氣的臉上儘是悲傷,淚水再也止不住,素凈的雙手翻飛,寺內二百一十三人皆斃於掌下。 「我。。。佛。。。慈。。悲」,小和尚一雙血手合十,泣不成聲。 雨水落下,洗去血污,刷掉淚痕,卻沖不凈一身殺孽。鴆 / 發起故事2、他蹣跚至德宏法師屍前,雨塵瀰漫中,德宏好似只在閉息養神,一如往日打坐入定時的模樣。小和尚撲通跪下,顫顫行了磕頭,脫下身上那件泛舊的納衣,緩緩疊好,放在德宏身旁,仰頭看向天空,束束雨箭在他眼中落成白霧。最後一聲仰天大喊,卻道不盡心中千言萬語,都化成了一掌,劈在他的胸口。驟雨初停,紫禁城內西苑玉熙宮中,宣樂帝痴坐座上,手中玉杵微震不止,而圍他四周的太監都縮頸埋頭不語。宮內靜地令人發怵,所有人懷著迥異的心思,體會剛剛傳來的消息。德宏大師,死了。整個普明寺的人,都死了。
「都下去吧。」半響,宣樂帝緩緩開口。金口既開,人去殿空,留下聖帝目光流轉四周擺放整齊的佛經念珠,頭次感到它們如此暗淡無光,他明明記得從德宏大師手中接過之時它們是那般金光燦燦,領他進入聞所未聞的極樂勝地。「長老,朕與你之約,可是赴不了了。」熱淚滴落,黃經浸濕。剛從玉熙宮裡退出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李召,不疾不徐獨自行步入廣陵園裡,雨停不久,園子地上還是濕漉漉的。他行了約莫數十步,就見一太監垂首從側門閃入,急步趨至他面前,拱手作禮。李召長眉一挑,垂眼瞥見他袖中手裡藏的一張黃色信紙。但見四下無人,他便輕輕甩過佛塵作掩,悄悄接過信紙,問道:「那人呢?」太監恭敬但面露焦躁道:「回老祖宗,那人不見了,可要追查徹底,斬草除根?」「叫人查查。」李召沉吟,「實在找不到就放條生路,此事倒也不急。」天色漸暗,星辰亮起,京城之外一座草屋之中,點起暖暖油燈,燈下床上睡著的正是白日那個小和尚,他身旁坐了個小娘子,不住用白絹替他拭去額頭汗珠。小和尚猛然從夢中驚醒,雙目圓睜,他夢見自己殺了師父和諸位師叔師兄。當他看清眼前是廟中做飯居士孟啞女正在為他擦汗之時,他恍惚片刻,頓時痛徹心扉,原來,那不是夢。普明寺,已被他毀了。他張口要說話,卻發現發不出聲響,渾身也動彈不得,啞女忙沖他擺擺手,握住他的手掌,在手心寫下幾個字「不要動,經絡皆損」
小和尚無言,他想不懂自己明明已經萬罪負身,為何卻難求一死?他只得看著啞女又在他手中畫到「信你有隱言,萬事不可以死了之,好生養病」他心中一時翻滾,道不出滋味,只有合眼假作休息,而白日眾僧的屍首卻鮮活的橫在他的眼前,無法散去。剃度之前,小和尚是個習武奇童,可惜被奸人養育用以殺人。他不知殺人不對,流血是罪,沒人會去告訴他世間善惡,人倫情理。直到遇到德宏法師,他才知自己雖然年幼卻罪惡深重。德宏賜他法號,收為弟子,一句 「回頭是岸,行善贖罪。」讓他淚流不止,長跪不起。廟中生活很是簡單,他每日只做簡單幾事,白日擔水種地,晚上參禪悟道,很是清凈簡單,唯偶有經書不懂之處,擾他心惱。他問德宏:「殺人不對,但若殺一人可救數人,是對,還是不對?」德宏反問:「一命是命,數命也是命,你可是認為,數命貴於一命?」小和尚惘惘點頭,德宏和顏悅色答道:「你可先自悟,待你自覺明了之時,我與你相論。」文 / 張一十3、
可惜,這個問題再也無人與他相論了。他悵悵地轉過頭,原來眼淚已把草荐都打濕了,碰在臉上,冰冰涼涼的一片。他想起凈心師兄問師父:「阿含經中的佛法,和世尊所加持的大法,有何區別?」師父正為小和尚斟出一碗茶,碗里琥珀色的弧面上旋出一縷微微的白煙:「你這兩日太辛勞,莫傷了身子,要好生休息休息。」師兄一怔,不明白師父為何答非所問。小和尚也並不明白,直到師父掂起茶盞,起身向師兄走去:「你喝了這茶,在我這薦子上休息罷。」師兄低聲,宣了一句「阿彌陀佛」。小和尚抬眼,正撞上德宏法師一泓沉靜如水的目光。師父倒在他的掌下時,亦是這樣的眼神。彷彿是欣慰的,又恍惚不可捉摸。只要他相信師父是懂他的,他就算不上真正的孤獨。究竟什麼才是慈悲?師父說,捨己救人,都還算不上真正的慈悲。他一直不懂這些話,就像他不懂得大法與阿含的區別。師父卻說,他是一個有慧根的人。他被帶回普明寺時,尚且懵懂。凈靈師兄以身攔門,幾乎要跪下:「求師父為普明寺著想,這怪物戾氣如此深重,如何度化?只怕......」
「只怕你我皆入阿鼻地獄?」德宏法師臉上笑意不減,聲音卻越來越重,到最後幾乎如重棒臨頭,「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消滅。」凈靈師兄掙扎著抬頭,又呼了一句師父,眼中有淚:「若有一日普明寺毀,便是毀於此童手中。」德宏深深地望了小和尚一眼,小和尚記得,他那一眼似乎是在說,不是的,終有一日,普明寺會因你而得救。文 / 晴?木木?迪瑪希之花dimashgul4、
驚蟄至,春雷響,雨水連綿,潤物無聲。
小和尚伸手托住了屋檐落下的雨水,微涼。那一日,小和尚也曾如此接住了德宏法師從碗里倒出的茶。
「痴兒,放下吧。」小和尚不放。「倒茶是因,水潤萬物是性,因性已定。你若不接,濕了腳下塵土,你若接了,便濕了掌心,接與不接,這果都已長成,你便是捧上一世,也斷不得這因果。放下吧。」小和尚茫然,水自指間滴落:「若是這因果斷不得,佛祖又為何要捨身飼虎?」「虎飢是苦,食子求生亦苦,佛祖斷不得這因果,又見不得這苦,便捨身擔了這因果。」「可將來虎還是會飢,還是會苦,佛祖此舉又有何用。」「無用便不做了嗎?」「無用為何要做?」「我佛慈悲。」行李之後,德宏拉著小和尚的手,放在了心口:「動手吧。」
小和尚拚命搖頭,掙扎著想要縮回手。感受著指尖傳來濕潤溫熱,小和尚停住了掙扎,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淚水又涌了出來。德宏的右手扔牢牢的按住小和尚的手漸漸加重了力道,左手摸著小和尚的側臉,用拇指來回擦拭著眼淚:「苦了你了。」小和尚開了口,卻語塞,只是不住的搖頭。孟啞女扯了一把失神的小和尚,示意他傷剛好不宜吹風,跟著徑自走到桌前,為小和尚打了一碗熱湯。小和尚忽然從牆上折下一隻茅草,抬手射了出去。毒蛇被死死地釘在孟啞女腳邊。孟啞女皺眉,不喜小和尚如此大的殺性,正要怪責,看見小和尚滿臉淚痕,終究不忍,化作了輕嘆,將熱湯往小和尚方向推了一些。人踩蛇是因,蛇傷人是果,因果斬不斷,唯有一身擔。
小和尚誠心超度毒蛇,剖開蛇腹,將那一枚成型的蛇卵小心收進懷中。回想當日,德宏初見小和尚,如見三寶,大喜,贊其:「慧根,慧眼,菩提心。」文 / 鴆
5、
「允之,你我且手談一局,待它十年二十年後,再看我朝是怎樣一番盛景,如何?「
「好!經此一役,師兄不愁做不成那勵精圖治的明君!天下清明,也算不負我們年少一番理想!待那時,別忘了在功勞簿上給師弟我記上幾筆啊!」「哈哈哈你小子在師兄面前還耍貧嘴!大司馬給你還不夠嗎?哎,你手偷偷摸摸在幹嘛?!好哇還沒開局就想耍賴?看我不打你個稀里嘩啦!你別跑啊!喂!——」……「陛下,這棋盤有古怪。既是眾生棋局,眾生萬象,怎會獨獨沒有他謝意?」「眾生萬象,萬象眾生!不會……允之他不會的。」……「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謝允之,你風貌分毫未改,師兄卻已經老了。」「非是師兄老了,而是人心易變。」……「師兄,此圖一出,三年內江南兩道必出大亂,還請三思啊。」「夠了!謝意,當初朕托你去尋此圖,你就百般推諉。朕初時還覺得奇怪,卻萬萬沒想到此圖就在你謝家人手裡!你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師兄!」「不是我不願給,而是師兄根基未穩。打虎不成反被虎咬,豈可急於一時!而就算是為了開拓言路、打壓門閥氏族,也不該拿天下百姓性命為代價!到底是新政重要,還是天下萬民重要!清流仕子看不到這些,難道連師兄你也看不到嗎?」「在朝,朕是皇帝,是萬乘之尊,在野,我是你的師兄,可承師令。你敢不從?!」「好好好,你竟用這些來壓我……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皇上……還請好自為之。」……「皇上真是為了一個海清河晏嗎?依臣看,怕是為了這千秋碑上的功名吧。」「別的朕都可以不與你計較。大司馬,朕只問你一句,這圖,你給是不給?」「……」「斬——」那一夜,刀光起,血色分外凄艷。城樓上的旌旗獵獵作響,被梟首之人面容平和。「不!——」……「長老,朕和他......怎會走到這一步......」「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唉,看來老衲還是來晚了一步。因果已定,也是他命該如此。」「謝氏已亡,眾生棋毀,萬象圖無蹤,當年你我三人賭約已無意義,不如新立。」「如老衲此舉成功,還請皇上來普明寺與我一見,到時一切自明。這佛經念珠且為見證。」「皇上,李公公到了。」宣樂帝被小太監的通報聲驚醒,他擦拭著額上冷汗,發現原是在龍椅上睡著了。這場噩夢已經困擾了他二十年。二十年來,午夜夢回,儘是煎熬。他看著低眉順目的李召,彷彿看向那個二十年前他身邊最得力的暗衛,「朕身邊,只剩你了。」李召從玉熙宮出來,腦中回蕩著宣樂帝的旨意,不禁搖了搖頭。他攤開手掌,裡面是一片秋葉。昨夜風吹雨打急,這落葉自廣陵園裡撿起來的時候,顏色還是那樣鮮妍可愛,如金黃里攢著一團紅霧,今日卻已發乾發烏,絲絲脈絡僵直得如同壞死枯竭的血管。一個念頭,哪怕在許下的最初是善念,一旦經由多方人手,經過時光變遷,怎麼可能還純潔如初?善,焉不可為惡。兩善相爭,難道因為一廂情願的善,便不捨得做出任何犧牲?二十年前,為了新政,不得不為的事情他已經做過太多太多,以後自然也只能繼續做下去。他註定是一枚為粉飾帝王懦弱而生的暗刃。二十年前的業障,到今日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再無人可停息。哪怕是上頭那位,也不行。連綿的春雨不知何時停了,茅草屋前的泥土散發出微猩的氣息。林間偶有幾聲鳥語輕啼應和著潺潺的流泉。仍有任務未盡,小和尚終是向孟啞女拜別。他囑託孟啞女定要照顧好自己,林間晝暖夜冷、 常有蛇蟲出沒,要辨別毒果毒草,去鎮上集市買東西時莫被人騙云云。卻突然想起這些天都是孟啞女照顧他,自是個中行家,不由又有了幾分窘迫。孟啞女卻含笑聽著,一一應諾,替他披上僧衣。她轉身回屋取出一個包袱遞給他,那裡是一些碎銀,乾糧,洗凈疊好的衣物,還有兩雙新做的草鞋。小和尚看得眼中又發熱起來,正要推脫,看到孟啞女堅定的表情,心裡只默默想著完成任務回來後再好好贖罪,一定給她一個交代,想辦法重新把普明寺發揚光大。小和尚穿過密林,突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攔住他的去路。「怎麼,做了幾年和尚,就當真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了嗎?謝嬰——」小和尚聽到那聲音頭也未抬,只頷首看著手中的佛珠,「煩請施主借道。」那聲音再接再厲道,「德宏那老禿驢不過是個偽君子,他和皇帝老兒二十年前犯下的錯,以為這樣就能償清嗎?以前在百鬼閣我最欣賞的就是你謝嬰——誰人不知無常辣手謝必安的大名?現在你也被養成這樣假惺惺的性子,這雙手,只用來握佛珠真是可惜了。」小和尚仿若未聞,撞開那人,自顧自向前走去。「你以為那啞女生來便啞嗎?自你來到寺內的那一天起,她怕是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為了不暴露你的秘密,她便自行毒啞了自己。」小和尚愣怔間,腳下一個趔趄,下意識便想轉身返回。卻見密林深處的茅草屋,已是火光衝天,濃霧滾滾。那人笑著,慢慢踱步至他身前,「你只知普明寺是你所滅,卻又可知天下還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一股冰寒之意流竄在小和尚的四肢百骸,被堵在胸口千縷萬縷的情緒此時燒得他心頭灼痛。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他心頭竄出德宏法師的這句話,眼淚卻已先一步奪眶而出,不斷砸到潮濕的泥土中。師父,弟子還是做不到。他想著,卻並沒有擦去眼淚。而那個會為他擦眼淚的人亦永不復來。那人歪頭看著他,臉上帶著幾分篤定又包容的笑意,似是在期待著他動手。小和尚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喉嚨里發出「格格」的聲音,手指骨節泛著慘白,緊攥著的佛珠彷彿在下一刻便要被盡數捏碎。曾幾何時,人世於他,本是殺與不殺的一念間。手起刀落,死生不論,何至於如現在這般艱難。只要動手,一切便會付之東流,他就會再次化身為百鬼樓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殺手。可他還有師父囑託的任務,他得去京州渡口,他不能。他不能。心念既定,小和尚的身影如鬼魅般躍起。文 / Issei6、
芙蕖起了個大早,簡單的梳洗了幾下,把頭髮綰髮髻成一個髮髻。
生火,做飯,餵雞,修剪墳上的荒草。芙蕖本來不叫芙蕖。芙蕖是個孤兒,她兒時家裡遭了劫,不知是得罪了哪路君子,一大家子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個乾淨。只有她和母親逃了出來。母親大人受了重傷,逃到京州就跑不動了,臨死前抓著芙蕖的手,要芙蕖改名。芙蕖脖子上有一塊刻著芙蕖的玉,她便改名叫了芙蕖。芙蕖喜歡這個名字勝過之前那個名字。嬌嫩的,才像個女孩子的名字。母親死了,芙蕖索性在她墳旁住了下來。京州民風淳樸,芙蕖又有點家學防身,日子平平淡淡的也過去了數年。那一天跟往常不太一樣,芙蕖在河邊撿到一個人。一個小和尚。這小和尚好像是累極了,倒在水邊昏睡過去。芙蕖蹲在他身邊,猶豫了一下,伸手戳了戳小和尚的臉。小和尚沒有反應。芙蕖猶豫了一下,把水桶放好,起身想要抱小和尚,意料之內的,沒搬動。芙蕖只好抓著小和尚的兩隻手,一路拖著他往自己的小屋裡走。小和尚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不認識的床上。床是簡陋的竹草席子,卻又幾抹淡淡的幽香浮動在空氣中。小和尚觸電般的從床上跳起,踉蹌了幾步,靠在一張木桌上。屋子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正當年的姑娘,手裡端著盆清水。看到小和尚醒來,臉上帶了幾分笑。「大師,你醒啦?」小和尚鄭重的沖那姑娘行了個禮,「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出家人身無分文,只能做那無義之人,來日再報了。」言罷,轉身顫顫巍巍的要走。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芙蕖噗的笑出聲來,小和尚從地上爬起來,臉色有些微紅,又沖芙蕖行了個禮,扶牆要出,芙蕖連忙拉住他。「大師,有什麼事,不妨養好了身子再去也不妨啊。」小和尚不住搖頭,「使不得,使不得,貧僧如何小事,污了姑娘的清白才是大事。」芙蕖嬌笑了幾下,心中思量幾分,對小和尚說,「大師,我既然有恩於你,便挾恩求報了。」小和尚愣了一下,行了個禮。「施主所願,貧僧萬死不辭。」「過幾日,便是我姆媽的周年,姆媽一生虔誠,只恨我年幼力薄,也無力請人為她超度,大師有心報答,就留下來幫我念幾段法華經吧。」小和尚猶豫了幾下,行了一個禮。「如此,便全聽施主安排吧。」就這樣,小和尚執意在芙蕖屋子旁堆放雜物的草棚住了下來。「芙蕖施主,不知夫人在時,是在哪裡許的心愿進的香火呢?」「嗯……我想想啊,好像是,普明寺吧。」他看到這一切幾乎要笑的癲狂。謝嬰,謝嬰,你逃吧。你能逃的開宿命么?鬼一生只能做鬼。動了凡心,只會把他人吞噬殆盡。文 / 十方無言7、
「是普明寺啊…」小和尚呢喃。「是啊,大師不知道嗎?」芙蕖歪頭看著他,眼中似有笑意,小和尚搖了搖頭,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有些不願想起罷了,「帶我去吧。」小和尚說,「去你母親的墳那兒。」芙蕖有點奇怪的看著他,拉起他的手轉身便要帶他離開,怎想那小和尚把手甩開,雙手合十「男女授受不親,施主還請自便…還是請施主帶路吧。」芙蕖的臉色顯得不太好看,徑直走在前面,這小和尚卻沒有跟上。
看芙蕖走遠,小和尚盤膝而坐,低聲喝道「出來吧,躲躲藏藏算得什麼好漢。」「桀桀,」屋子裡光照不到的地方浮現出一個影子,發出了鋸木頭般的難聽聲音,「謝嬰啊謝嬰,到底是和尚當久了,干我們這行的,哪有什麼好漢。」「那你還出來做什麼」小和尚坐在地上沒有動,只是原本柔和的眼神變得凌冽。「哈哈哈哈哈,我來做一次君子。」說著黑影扔給他一把匕首,「打一場吧,我給你這個機會。」小和尚苦笑著搖搖頭「佛有慈悲心,亦有怒目時…」他的耳邊響起師傅的話… 對不起,師傅,我還是做不到。小和尚苦笑著搖搖頭,「要殺我便來吧,我不會還手的,只是那小姑娘,希望你可以放她一次。」「憑什麼,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放過她嗎。」那黑影怒了,聲音壓的很低。「知道佛祖為什麼以身飼虎嗎?」小和尚反問。「為什麼?」小和尚看得到那黑影在顫抖,但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我佛慈悲…」小和尚輕嘆,抬起頭看他。「佛?你的佛在哪?」「無處不是佛…」「他能救你嗎?」「不能…」「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你信的佛嗎。」黑影突然開始大笑,「那好,跟著你的佛見鬼去吧!」彷彿只是一瞬,黑影到了小和尚的面前,一把烏黑的匕首沒入他的心臟,鮮血濺到了黑影的臉上,直推的小和尚向後倒去,他的眼前一黑。「師傅…我悟了。」「你悟到什麼了?」冥冥之中有人回答,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師傅。「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是你的路啊,你師兄倒是錯了…」「師兄錯什麼了?」「…」「師傅,佛,在何處?」「如你所言,無處不是佛。」「那他…會來救我嗎?」「怎麼了?」「只是完不成師傅託付給我的任務了。」「我佛慈悲,他會的…」—————————————————芙蕖跪坐在地上哭泣,她的面前躺著一具「屍體」,屍體的心臟上敷著些草藥。猛地,地上的屍體顫抖了一下,到底是個女孩子,哪裡見過這種情況,芙蕖還是害怕得往後退了幾步。小和尚慢慢睜開了眼睛,眼中所見慢慢從模糊變得清晰,不知是不是巧合,芙蕖正好站在他目光所及處。「到底還是你救了我啊…」一聲苦笑,小和尚連那最後的力氣都用完了,睜開的眼睛又重新合上,又昏了過去…文 / 楚青衣8、
小和尚醒來的時候,胸口生疼,四肢筋脈卻舒展開,形如重生。芙蕖坐在一旁幫他換藥,原是小姑娘手法生硬將他疼醒了,他偏過頭怔怔然看著她的側臉,秀麗溫婉,就像曾照顧他多時的孟啞女。
包袱里還有兩雙新納的草鞋,可做鞋的女子名姓還不知,就已經香消在熊熊烈火之中。他抬頭看著屋頂,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德宏閉目誦經的面龐浮現在腦海里,師父,您常說我佛慈悲,卻為何總是善人不得長生,只成全了我這滿手罪孽的惡人啊。自是無人回答他的,屋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萬物可愛,提醒小和尚他還活著,拖著一條僥倖撿來的性命,依舊在這三千紅塵里輾轉。芙蕖將繃帶打上一個秀氣有餘的結,驚喜地說:「你醒啦。睡了好多天,真是嚇死我了,不過你的仇家是誰呢,為什麼要追著你這樣一個出家人?」「……芙蕖施主,先給我一點水,有勞。」小和尚支撐著坐起,芙蕖後知後覺遞過一個布滿豁口的碗,用來包碗的卻是一面精緻富麗的錦緞。小和尚有一陣止不住的眩暈之感,他顫抖地去觸碰它,彷如觸碰命運的核心。他一直在問,問師父,問天意,卻忘了問問自己,他逃避了「謝嬰」這個名字太久,也曾想過在普明寺安度此生。今天,佛祖對他拋出的種種疑問有了解答,指出一條明路,血淚終有償還。半生顛沛,累及旁人,刀光劍影,佛性殺性,便要終結於此了。萬象圖。冰涼的絲感順著指尖攀附上來,小和尚沒有抖開它仔細查看,而是不動聲色地將此圖收入懷中。由謝家滿門鮮血守護的至寶,帝王始終不願相信的忠義,終是回到了他,謝嬰的手上。謝嬰看向芙蕖,靜了片刻:「你原來的名字是什麼?」「謝顯。」芙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絲毫未意識兩人之間,隱隱有股相連的血脈。顯和嬰,謝意的一雙兒女,一個被暗衛勢力百鬼樓救下,培養成殘酷的殺手;一個和母親出逃,隱於山林不問世事,成為普通的農家女。冥冥中,彷如有天意指引,亦或是當年的謝意,臨終前不甘的嘆息。「走吧,帶我去看看你母親的墓,讓我為她……誦經,祈求往生的福祉。」接著,他就該啟程了。師父,徒兒終於了悟。我佛確為慈悲的,名為救贖的因緣果報,時候已到。文 / 南風9、
九州入春,京州渡口卻在入秋。
這個地方原本是一片繁華之地,酒肆勾欄,無所不有,亦無所不雍奢。這是達官貴人喜來之地,也是江南大紳常聚之所。十年前那驚天動地的一局「圍子」,便在此處落盤。而此時的京州渡口,樓宇坍塌,船舶破漏,枯藤爬滿,江水渾濁,沖盪著十九年如何都沖不凈的血色。那些人曾試圖以血清此江,如今江水未清,京州渡口只餘下不散的濃霧和褪色變形的畫廊,未近便已有冷氣撲面。這是一片了無人氣的森森鬼蜮。小和尚看著眼前的鬼蜮,輕輕嘆一口氣,眸中又有淚水隱隱閃現。「謝嬰,沒有想到,手上三百餘條人命之血還未冷,你便已能裝出這樣的菩薩心腸。」濃霧中聲音傳出,黑色暗影影影綽綽,暗衛已傾巢,當然不是僅僅為了對付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小和尚垂眼看自己掌上的佛珠,並未作答。「有趣啊有趣,你一個出家人,還要我給你背一背你們的善業嗎?不殺生,不嗔,不痴。我看,你現在,殺生已不說,既嗔,且痴。」小和尚向江中大霧舉步走去,他手裡的佛珠開始緩緩轉動,江水冰冷,浸濕僧衣下擺,他渾似不覺。他眼中淚已盈眶,走到那隻半沉的船旁時,水已沒他半胸。四周暗影重重,機簧聲起。「殺而不記,是為不痴。」他掌心的佛珠飛快轉動,左掌抬起,一條黑影從霧色中凌空橫飛出去,近乎無聲地落入江心,江水湍急,轉眼已將血跡沖得毫無痕迹。「殺而不怒,是為不嗔。」他掌心的佛珠已轉到看不清楚,右掌斜出,兩條黑影直直栽入江中。濺起的水花甚至未及一塊岩石。「殺者不生,不為殺生。」呼嘯而至的箭簇密密麻麻扎入水中,無數黑影魚躍而起,卻在撲到小和尚身側的瞬間折落,消失在江中。小和尚想起師父起身,將師兄扶到他的薦子之上。阿含經是世人之法,世人說修身,自修其身而得佛理;世尊卻說,修身在身之外。自舍而渡世人,是佛之法。人皆知世尊捨身飼虎,卻不知那虎母子,在第一世便已得世尊救濟。生生世世,因果不斷,渡化不息。世人常以為自舍便是舍卻性命。但他們不知,這世上有比性命更難捨棄的東西。砰地一聲,佛珠終於砰然炸裂。小和尚雙掌齊出,將圍上來的暗衛逐一擊落。他耳中是枯葉落寺牆,天曉鐘聲。李召坐在船中,聽見江心的水聲與慘呼,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你猜咱家為什麼要殺這個孩子?」他身邊的暗衛直身而坐:「因為他是唯一知道普明寺里發生了什麼的人。公公英明,知道萬象圖除了世人皆知之用外,還記著黑教的十二道密法,德宏那老禿驢知道這密法一旦流世後患無窮,必定會想盡辦法破解它,這無疑是自尋死路。公公您遣人把萬象圖的消息透露給德宏,真是高明的一步棋。」「不對。」李召想起普明寺中形態,眉心一跳,連他看見那樣的慘烈,都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悸動。黑教的密法竟然兇猛至斯,普明寺眾僧皆是有修為之人,竟無一人能夠抵擋。不,有一人。他眉頭聳起,看向江心。德宏那禿子,還是留了一手。「咱家殺這孩子,是因為他才是真正的萬象圖。」宣樂帝從寢宮中匆匆走出:「李召!李召你給朕出來!」「回皇上,公公今早一早就出去為您打點三月下江南之事了。」宣樂帝頹然頓步,是,自己竟將此事忘了。可為何一早起來,就總覺心中不安,彷彿十年前的事,又鮮然躍於面前。謝意死,皇帝勒在保守派頸上的套索卻依然一步步收緊。暗衛活躍於江南的秋,八月,豪紳沈家因盜賣官鹽全戶抄家入獄;九月,迪親王與戶部尚書人頭落地;十月,已有數十戶士紳大戶因各種不同原因或流放,或處斬,或入獄,江南肅殺,人人自危。冬月,棋聖司徒——淮南最大江湖門派千秋閣閣主,被一個不知名的人挑戰。兩人戰棋於京洲渡口。誰也不知道那艘船中發生了什麼,一盤棋整整下了五天六夜,第六夜戌時,那人落下最後一子。開劫。圍子之局成,司徒嘔血當場,千秋閣從此一蹶不振。江湖各派均服於朝廷。是不是朕錯了。宣樂帝有些煩躁地在走廊中來回踱步。讓李召停止對不服者的追剿,是不是有些太晚了?身後忽起腳步聲。「皇上——李公公遇到了普明寺一案滅門兇手,已歿於京州渡口,奴才僥倖逃出,前來報命求援。」宣樂帝轉身,神色倏變。「世人皆以為萬象圖便是那一幅綢緞,上面記載了天下所有有名望者的家世,淵源,乃至軟肋。老人家初登帝位時,曾對咱家說,得了萬象圖,可得這江山的一世清明。」李召的目光陰鬱地越過江面慢慢浮起的大片死屍,「可謝意那孩子,死也不肯把萬象圖拿出來。咱家替老祖宗追查了十年,才知道,萬象圖是假,人心才是真。」涼風悠悠,江面一縷一縷的血絲,也就漾開了花。李召用保養得當的手指捋了捋條塵上的長須:「謝意那孩子,倔得很,也聰明得很。他知道咱們皇上打壓士紳固然是為了社稷清明,但新政根基未穩,如此行事必有大亂。更重要的是,所有敵人不在的那天,也是他謝意的死期,狡兔死,走狗烹。」「可他不拿出來,不也照樣是一個死?」身旁暗衛悶聲道。「這死和那死可不盡相同。」李召看著霧慢慢散去,江心浮沉著的半截男孩的身影也就愈發清晰,那個男孩是他一手培養的殺器,如今卻是他最大的敵人。「謝意這一死,讓我們足足又多花了十年才找到了萬象圖,天下也就可得養生之機。當然,他還是低估了咱們聖上伐貴削藩的決心,咱們暗衛的出世,也正是為此。可惜,可惜,沒有萬象圖,聖上這一刀,還是落下去了。」「我還是不懂,為什麼要說那孩子才是真正的萬象圖?」「廣廈將傾,包羅萬象又有何用?」李召搖搖頭,「咱家是聖上的一把刀,可飛鳥盡良弓藏,咱家看著謝意,不能不感到害怕。咱家當年藏下了謝意的兩個孩子,是想借他們對聖上的恨,把他們變成一把保護咱家的刀子。一旦秘事揭開,聖上這剛坐定的龍椅,還是穩不住的。」暗衛似懂非懂的點頭,驀地看見江里那個小和尚浮浮沉沉,竟在向著他們所在的船漂來:「二十個人攔他不住——他想幹什麼?」「他要幹什麼?也許是替普明寺報仇。」李召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咱家不是告訴過你了,他是自咱家創百鬼樓以來最好的一把刀子,二十個人?咱家今天這盤棋,每一步都是死棋。」暗衛把手按在刀柄上:「公公,萬一他的人不來呢?」話未落音,對岸廢墟間輕騎蹄聲暴風驟雨般響起,機括弩聲不絕於耳。有人高呼:「聖駕已至,活著的人立刻放下兵器!」暗衛長舒一口氣:「公公神機妙算。」李召輕笑一聲,端起茶碗:「今天的戲,看來還是要慢慢地品賞。」那二十個暗衛是值得的,那個孩子再神勇,在暗衛的消耗之後,也抵不過御林軍十二鐵衛,到時鐵衛與他拼得兩敗俱傷,誰正好坐收漁翁之利?這不是算計,這是長久伴君側求自保的智。天下蒼生,天何曾真的眷顧過蒼生,一切不過是上層人的把戲,只有真正懂得自保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他長眉舒展地向烏篷外眺望,烏雲凝聚,碎雪與雨水一起,開始淅淅瀝瀝地飄落下來。這江南的天,終是要變了。小和尚的臉上全是淚水,雨水與江水濕透了他的全身。宣樂帝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也怔了一下:「你就是那個將普明寺滅門的兇手?」話未落音,他的聲音忽然震顫起來:「允之,允之——不,你,你......你和謝意是什麼關係?」小和尚從懷裡拿出萬象圖,也未見他手有什麼動作,綢緞中心忽然起了一朵紅焰,在宣樂帝失聲的驚呼中,火焰猙獰地跳動起來,二十年的腥風血雨,都在那火焰中滾成扭曲的空氣,然後是漫天飛舞的黑色餘燼。「尊師為此圖而圓寂,涅槃後破此圖劫。」宣樂帝驚愕凝視,只見那孩子清亮的眼,一瞬間,彷彿連他也看見了那火焰中有百鳥之王,化為光明破焰而出。「瘋了!」他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個字,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師父,明知那是陷阱,我們卻都不得不跳啊。小和尚內心喑啞而哭,耳畔彷彿又聽見師父和顏悅色地說:「你可是認為,數命貴於一命?」眾生平等,眾生平等,何有數命一命之分?何有尊者與世人之分?何有高堂在野之分?師父已知一旦修行破解法,必定會墜入魔障。可他仍然要去。又也許,師父並不止是為了尋找此圖的破解之法。「阿彌陀佛。」在刀兵爆發前一剎那的沉寂中,小和尚垂首宣了一聲佛號。萬物本歸於此,萬物輪迴於此始。在望見江中粲然亮起的巨大佛光時,李召手中的茶碗訇然落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宣樂帝在彼世的光中看見。當這世間魔物縱橫,魔作沙門之時,當有執金剛轉世者挺身而出,借大慈大悲之力,棄自身於萬劫不復,渡盡世人劫。而轉世者,需有引導人。「若老衲此舉成功,還請聖上到普明寺一見。」德宏大師原來說的不僅僅是萬象圖。萬象於一,萬象於塵。文 / 晴?木木?迪瑪希之花dimashgul10、
「動手」,李召下令,尾音抑不住地微微發顫,今夜的死局終究還是出了一絲意外。
萬象圖,究竟是何物!身旁暗衛吹起一隻奇異的哨子,但並無聲音發出。岸邊列陣的御林軍中,一名小校扣動了弩機,弩弦嘣響。本被耀眼佛光所驚的軍士,聽得這熟悉的聲響,下意識地也扣動弩機。箭如疾風驟雨,撲向佛光,聲勢之壯,竟連雨水都不由退讓三分。是誰!宣樂帝震怒。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可改不了眼前,眼睜睜看著箭雨落向佛光。佛光未能阻擋弩箭分毫,飛快潰退消散著。「咱家還道這孩子真有佛祖保佑,哼哼」,李召冷笑兩聲,去端茶碗的手卻撈了個空,這才想起茶碗落地多時,不動聲色的將手按在了桌面,架勢端得比皇帝還要從容。點點箭簇入水,江面泛起波瀾,紛繁的漣漪乍看像極了一朵朵盛開的青蓮。江心哪裡還有小和尚的身影。「護駕!」小和尚身法極快,御林軍反應過來時,他離宣樂帝不過十步,就連號稱滴水不漏的十二鐵衛也只來得及將宣樂帝護在中心。十步不過一瞬,小和尚憑著瘦弱的身形切入兩名鐵衛的間隙,一擠一靠硬生生的撞出條路來,頃刻間將宣樂帝的生死握於掌中。十二鐵衛投鼠忌器,將二人圍在正中,槍兵也在外圍擺下陣勢。「你是誰?和謝意什麼關係?」,生死落於人手,宣樂帝反倒平靜了下來。「小僧姓謝。」「姓謝?姓謝好,姓謝就好」,宣樂帝看著小和尚那與謝意有九分相似的臉龐,驀然生出些欣慰,轉念間又有些後悔,若是當初不滅謝氏一門,或許就不會有今日。可惜這世界沒有若是,因果早定,昨日種下之因,今日已然開花結果。「你來殺朕么?」小和尚不作答,猛得一拉,將宣樂帝帶了一個踉蹌。「大膽!」,鐵衛紛紛怒喝,主辱臣死,小和尚此舉已是大大的不敬。話音未落,一隻羽箭率先落在宣樂帝原本的位置。李召將弓隨時遞給身後的暗衛,雖有些惋惜這一箭落了空,但這無關緊要:「御林軍聽令,叛賊謝嬰,大逆不道,謀害陛下。而今陛下賓天,眾將士聽我號令,共誅之!」弩兵紛紛抬起手中的弩,對準了小和尚和小和尚身側的宣樂帝。「李召!」,宣樂帝惱怒,他終究也嘗到了被親近之人背叛的滋味。「護駕!」,鐵衛首領一聲令下,槍兵調轉槍頭,將小和尚與皇帝護在了身後。鐵衛回頭看向小和尚,小和尚點了點頭。「沖!」十二鐵衛率先沖向了弩手。李召一揮手,弩手紛紛扣動弩機。箭如風,人如草,風吹草折,九成的槍兵倒在了這短短的五十步中。踏著人命填出來的道路,十二鐵衛和僅存的槍兵衝進了弩兵陣中,撕開了道道缺口,短兵相接,箭雨總算停了下來。鐵衛廝殺中仍不忘看一眼宣樂帝。小和尚腳邊落滿了被打落的弩箭。瘦弱身軀後的宣樂帝未失半點風儀。李召皺眉,以二十暗衛作餌,引出小和尚,以自己假死做局,騙皇帝出宮,二人的恩怨見面該分生死才是。本該作為底牌的御林軍弩手也早早的揭開,導致而今僵持不下。萬象圖!是了,從萬象圖那出乎意料的佛光起,久經風浪的自己便開始沉不住氣,連連犯錯。萬象圖究竟是什麼?!事已至此也無路可退了,李召懷裡掏出一個牛頭塤,吹奏起來。裊裊的高音,形同鬼魅的慘叫。江面炸開,四個身影急撲宣樂帝,正是百鬼樓的四大殺手——魑魅魍魎。李召也緊隨其後。魑魅魍魎四人也不硬拼,憑藉四人的默契配合游斗著,死死的纏住小和尚。李召則施施然來到了落單的宣樂帝面前,行了一個大禮:「恭請陛下上路。」「一手暗衛,一手百鬼樓,養匪自重,朕待你不薄,你便是這般回報朕!」「伴君如虎,想那謝意,老奴為求自保也是迫不得已。」「殺朕也是為求自保?」「陛下當初就該聽謝意之言」,李召言之鑿鑿,似渾然不記得當初挑撥二人關係的正是他自己。「你!」「老奴送陛下最後一程」,李召摧心裂肺的一掌印在了宣樂帝的胸口。「噗」,心脈斷裂,李召的一掌再也提不起力道,喉頭被熱血一衝,噴了宣樂帝一身。小和尚的那一掌更快。「你替朕執掌暗衛,坐擁天下最利的刀,為何還不知足……唉……」,宣樂帝感慨一聲。「這十年來刀下多少門閥、氏族、保守黨、江湖門派,明面上風光,暗地裡他們早已聯合,多年籌劃,就為了給陛下編上一面掙脫不開的大網,如今時機已成,大廈將傾。咳咳咳……」「什麼!」「老奴在黃泉路上靜候陛下。哈哈……咳咳咳……」,李召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朕命你不準死!聽到沒有!朕命你說明白!」,宣樂帝用力搖晃著李召的屍身。御林軍之間的戰鬥也在此刻終結,近千的御林軍此刻還能站著的不超過20人。除此之外,還有小太監與李召隨身的那名暗衛。「得罪」,小和尚打暈了宣樂帝。十二鐵衛光是站著都勉強,根本無力阻止小和尚帶著宣樂帝離開。小和尚駕著驢車,悠悠然走在官道上。驢車之上,已經換了一身麻布常服的宣樂帝慢慢轉醒:「我這是在哪?」「江南。」「朕要回宮!」「靜心。」「門閥、氏族,保守黨,江湖門派,每一個都不容小覷,如今他們聯合意圖顛覆朕的大好江山……」小和尚點了宣樂帝的啞穴,問:「你可知他們的陰謀?」宣樂帝搖頭。「那你回宮,可有破局之法?」宣樂帝頹然,陰謀是什麼都不知道,破局又如何談起。「你看」,小和尚的鞭梢指向一邊。宣樂帝順著看去,荒地一塊,野草剛剛冒頭,倒也顯得生機盎然,並無什麼特別之處。「一國之根基,無非兵糧二者。江南素有米倉之稱,春分已過,正值春耕大忙,好好的耕地卻成了荒地」,小和尚分析者。宣樂帝安靜聽著,此時的小和尚像極了當年的謝意,時光彷彿又回到了師兄弟二人談笑論道的樣子。「門閥氏族,這幾年來以高價收走了百姓手中的餘糧,又暗中買斷了江南所有的糧鋪,米糧多進少出,早幾年風調雨順,倒也無妨。去年大災,糧鋪更是只進不出,別說種糧,就連口糧怕是也都吃完了。待你三月下江南,就是反旗高舉之時。」江南北營門口不遠處的小茶鋪,新來了兩個夥計,一個勤快的小夥計,做事面面俱到,一個笨手笨腳地老夥計,連煮茶這種簡單活都做不好。正是小和尚和宣樂帝,兩人迎來送往,聽著輪休軍士的閑聊和抱怨。沒幾日,兩個夥計就悄然消失。「他們怎麼敢!」,宣樂帝一臉怒容。「兵部各種名目層層剋扣糧餉,戶部百般拖延,這欠下的糧餉再由門閥氏族補上,待江南一亂,這江南軍怕是要易主了」,小和尚一臉平靜。普明寺中,小和尚跪在佛前。宣樂帝倒滿了一杯清水,燃三隻清香,在眾僧墳前祭奠。「這普明寺上下真是你一人所殺?」「是。」「為什麼!」小和尚不答。「那萬象圖上究竟有什麼?」「不知道」,小和尚搖頭,「我只知道師傅說過,萬象圖是件奇物,但凡有所求就有所見。」「可惜了。」「此圖不祥。即便從圖上見了真佛」,小和尚回想起普明寺眾僧。「嗯?」,宣樂帝不信。「見了真佛,得了至理,人就不思不辨,因而入執入妄」,小和尚閉眼,不願回想眾僧死前那癲狂的模樣。「明日南下的儀仗就該到了,陛下可有破局之法?」宣樂帝搖頭。「陛下可知,江南一帶最有名望的是誰?」「江東吳閥。」小和尚搖頭,指著普明寺的牌匾:「師傅與陛下賭約,普明寺護江南十載,聲望還要更在那吳閥之上。」「可……唉……」,宣樂帝一聲長嘆。「百鬼樓無常辣手謝必安,受吳閥指使,混入普明寺,暗施毒計,殺害全寺上下二百一十三人,罪大惡極,斬首示眾。惡首吳閥,為禍一方,致使民不聊生,抄沒其族,以賑其民」,小和尚直視宣樂帝的雙眼,「下旨吧,如此一來,這局便破了。」「不。。。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宣樂帝退了一步,允之,朕已經錯了一次,不能也不願再錯了。「求陛下下旨」,小和尚跪下,給宣樂帝行了一個大禮。他抬頭時,面上的微笑,與身後的佛像毫無二致,宣樂帝沉默了許久。那一日,帝王儀仗駕臨江南軍營,營門口掛起了五十三顆人頭,大軍直指江東吳閥,抄家放糧,一紙罪狀堵住了天底下悠悠之口,一場將起的民禍消弭於無形。三日後,百鬼樓無常辣手謝必安,遭萬人唾罵後斬首示眾。宣樂帝在行宮之中,輕撫德宏留下的佛經。」請陛下將我的屍身火化,灑於普明寺外。十年賭約已滿,普明寺何去何從就由陛下定奪「,昨夜小和尚說出了最後的請求。看著離去的宣樂帝,小和尚盤腿坐下,向著窗外的明月,輕輕頌了一句:「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陛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何事驚慌?」「小師傅的屍身……」「屍身怎麼了!」,宣樂帝猛拍桌子,嚇了小太監一跳。「火化的時候,燒出了一枚舍利子,還有一條蛇。「」蛇?「」那蛇吞了小師傅的舍利子,而且它速度奇快,侍衛們沒能抓住。「」一群廢物「,宣樂帝罵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算了,就這樣吧。「」那是什麼?「,宣樂帝看到小和尚托在手心的一枚卵。小和尚將蛇卵又仔細收回了懷中:「那是小僧的因果。」文 / 鴆(全文完)
聲明:故事來自十人網-中國最優秀的故事合作社區,轉載請聯繫答主
十人APP下載請戳(十人)
獲取更多有趣的十人故事,請關注微信公眾號:thetencc
推薦閱讀:
※感知人性,提升產品的設計體驗 | AIUX乾貨分享
※為什麼是男性追求女性?
※作為武器長大的女兒
※法律是什麼?王寶強結果大家如何看待?要不要公平,還是法律就是不公平?
※江歌案的選擇:人心能無恥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