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同居的思密達男同學
事情發生在六月的第一個星期日,為期一周的夏季假期倒數第二天。
我一覺睡過十二點,惺忪著睡眼下床找水喝,快到廚房的時候,一個正在切菜的人疑惑地轉過了頭,四目相對,電光火石,我愣在原地,一秒變化石。
我身著弔帶睡裙,酥胸半露雙眼浮腫,目瞪口呆地看著廚房裡的陌生男生,他輕握菜刀,身上的圍裙勾出了一道肌理分明的流暢弧線。面無表情與我對視五秒,男生轉回頭去,沒有情緒地說:「你能回房間加件衣服嗎,初次見面,我受驚了。」
我火速回房給田邊華子發郵件。
「你已經走了,不是說是下周五嗎?」
她回得很快。
「是這周五,我知道你那天有教會活動,怕你糾結,就索性撒了小謊,你不會生氣吧?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親自把新室友介紹給你,不過沒關係,你們有充足的時間彼此熟悉。他叫Hoon-Sung Choi,大二,韓國來的,我已經打聽調查研究過了,是個好人。祝你們相處愉快。另,我已安全抵達非洲,一切安好,只是上網不太方便。」
在美國,大學宿舍不僅時常沒有足夠床位,價格更是昂貴堪比京滬黃金樓盤,因此,學校鼓勵十八歲以上的學生結集起來租住校外公寓。我和田邊華子合租一套兩居室已經一年,上個月,她為期一年的援非志願者審批合格。她承諾會提前找好新房客,她一走就搬來,繼續與我分攤房租網路和水電。
是正午,房間里靜靜的,門外傳來微弱而清脆的切菜聲,我一邊換衣服一邊回想方才的一幕,對當初不過問華子找室友產生了深深的悔恨。
縱使在美國很常見,讓媽媽發現我的室友有且只有異性,還是不太好交代的。
01.
半小時後。
我梳妝完畢穿戴整齊,再次朝廚房走去。好歹是不出意外即將朝夕相處一年的室友,友好相待有利無害。
「Hoon-Sung Choi,你好,歡迎你入住H302,我叫程點初,你的室友,我今年——」
我站在廚房邊面帶微笑滔滔不絕,話到一半卻被忽然打斷,Choi轉過臉,他個字很高,單眼皮卻是大眼睛。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下,他動動嘴唇,說話了。
「水槽里的碗是你的?」
我點頭,他接著說,「能洗一下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再度笑開來,「好,」我說,走進廚房處理起積壓了三天的碗筷盤勺。
我真是全世界最友好的室友。我一邊感嘆一邊把最後一隻盤放回碗櫃,Choi正背對我攪拌著他的紅彤彤的豆腐湯,「好香哦!」,我誇讚,並在他回頭之後綻放出燦爛友善的微笑。
「灶台上的油漬是你弄的?」
「應該??是吧,哈哈。」
我話音未落,他已遞上一塊抹布,依舊沒有表情:「擦乾淨。」
「我——」我深呼吸,把髒話咽回肚子,重新展開笑容,點頭道,「嗯。」
我要做個好人。
Choi讓開後,灶台在我的擦拭下,一點一點的白亮如新起來。四個電磁灶,豆腐湯在右上角白霧漫漫地翻滾著,我不知碰到了哪裡,滾燙造成的尖銳疼痛瞬間傳入神經元,我丟下抹布收回手,「啊!」地驚叫出聲。
Choi身手矯健、狂奔而來的時候,我心一顫,正要說「我還好沒怎麼燙到」,話未張口,他已經越過我,俯下腦袋,溫柔關切地攪起他的豆腐湯。
開放式廚房連著客廳,亮堂堂的,我站在一邊,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半晌,Choi終於依依不捨地收回他黏在豆腐湯上的視線,從口袋裡掏出一個OK綳,面無表情地遞了上來。
「受傷了的話,貼一下吧。」他說。
我終於也收起表情,看了他一眼,轉身回房。
暑假以這樣一個室友的到來慘淡收場,夏季學期開始後,我每天都無精打采,Choi的廚房潔癖嚴重擾亂了我的生活。曾經水槽里待洗碗筷堆積如山的壯景蕩然無存了,無論我在寫作業、洗澡,還是剛剛買菜到家累得氣喘吁吁,他都會在第一時間把我催進廚房,盯著我把一切清洗完畢。
「我有時候是真的手頭有事,幾個碗一口鍋而已,不能忙完了再洗嗎?」
「廚房是公共設施,應該時刻保持清潔。」
「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良心?!」
「這難道不是你份內的事嗎?」
我已經沒有與他交談的慾望了。
每天待在自己房間里,不是必要絕不去客廳廚房。我極力避免與他正面接觸,以免氣火攻身。Hoon-Sung Choi,一張不錯的臉,一副不錯的身材與著裝品味,並不能遮蓋他欠揍的惹人討厭的內心。
02.
位於美國西海岸的華盛頓大學,有著令人嘆為觀止的學生活動室,除了巨大的健身房、橄欖球棒球網球籃球場,你還可以在這裡看到各種千奇百怪聞所未聞的球類、非球類運動場。周五下午,我射完箭,收好弓矢大汗淋漓地走出射箭室,忽然看見Hoon-Sung Choi和幾個男生走出遊泳館裡,迎面朝我走來。
我停步,糾結了一下,還是停步,朝他露出笑容,說:「嗨,Hoon-Sung Choi。」
他卻筆直地、連嘴角都一下不動地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見他身邊有人說了一句話,是韓語,我不懂內容,但我知道那是戲謔、嘲諷的語氣。
Choi的回答,則是我在韓劇里聽過無數次的,用以表示厭煩的,一句「閉嘴,你無聊透了。」
活動室里冷氣很低,身著運動衣的、膚色各異的人來來往往,我有點忍無可忍了,轉過身,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Hoon-Sung Choi,你等一下。」
一干男生紛紛停下腳步,疑惑地轉身。
我走上前,惡狠狠地直視住Choi。
「我看在你是室友的份上,友好地對待你,可是你呢?你除了曲解別人的好意,不講禮貌,狂妄自大還會什麼?華子找你這樣的室友給我真是太不負責任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的時候,Choi已經愣住了,大約是被我的氣勢懾到了,他過了好半晌才張開口,「我——」
我不客氣地打斷他,「我什麼我,下次沒帶鑰匙自己翻窗戶,別找我幫你開門,我現在看到你就討厭。」
入住H302第二天,Choi外出購食材忘記帶鑰匙,是我接到電話後,特地從圖書館回家為他開的門。
當然,他不仁我不義,沒有下一次了。我出完惡氣,轉身踏步,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一群棒子的視線。
回公寓後,我依然心情很好,為自己炒了醋溜白菜和胡蘿蔔肉絲,一頓晚餐吃得歡心雀躍。
Choi開門進屋時,我正好吃完最後一筷胡蘿蔔,起身把碗盤拿進廚房水槽,經過他身邊也目不斜視旁若無人,他也面無表情,側肩走過進屋換衣服,再回客廳時,我已經準備進卧室做功課了。我開門,正要邁步,被他「喂!」地叫了住。
他站在客廳里,我回頭後,他把放在腹部的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又拿出來轉而抱胸,好一會兒才抬著下巴開了口。
「你今天讓我在朋友們面前丟臉,不道歉嗎?」
蠻橫的語氣讓我除了髒話什麼也不想說。
我收住張口的衝動,像看傻瓜一樣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回房,留下一聲關門而致的巨響。
心理學導論的作業,充滿了對詭異的生物學術語的理解與記憶,看著遍書都是的Trichotillomania、Capgras Syndrome和Claustrophobia,我腸胃抽搐虛汗直冒,在廁所蹲了十五分鐘,發現自己竟真的拉了肚子,於是連忙出門找藥店。
千萬不能生病,在美國,隨便住兩天院,開銷就能買輛二手小轎車了。
我挑好腸胃藥片買單的時候,看到瀉藥正在清倉一折銷售,頓時大喜,美滋滋地上前拿了兩小包。「打折不買,更待何時」是我的座右銘,無論什麼東西,在最低價時買下存好,總有用得著的一天。
到家時,Choi已經在做飯了,他把韓國辣醬混著切碎的洋蔥、生薑和蒜瓣炒熱,倒入涼水,煮熱,再添以牡蠣、蝦仁、魚豆腐、蟹棒等海鮮攪拌,等湯煮沸,清理漂浮物後,又放入白菜(先菜綁後菜葉)、胡蘿蔔塊、豆腐繼續煮,在出鍋後打上一個生雞蛋,攪勻,正宗韓式海鮮辣湯就這樣好了。
我關門換鞋準備進卧室的時候,Choi似乎剛剛放完肉類,案板上擺著切好的青菜,他坐在客廳里看Kindle,聽到玄關傳來動靜,他頭也不抬,說「你晚飯吃完沒有洗碗。」
「哦。」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忍著胃痛出門買葯,一進家門就被他找茬,新賬舊賬加身體不適,我完全沒有理他和給好臉色的心情。
他卻倏地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韓語發音的原因,他說話時會抬下巴,看起來虎視眈眈,好像隨時都會衝上來動手打人。
「飯後洗碗難道不是每個人該做的嗎?到底是誰不懂禮貌?身為女人,你這樣成何體統!」
他聲音足足高了八度,今天在游泳館又發現他非常健壯,我思考了一下,放棄了起正面衝突的念頭。
我抬了抬手裡的塑料袋,說,「我放了東西就來洗。」
再進廚房時,我的口袋裡有一包瀉藥。
Choi已經回了卧室,偌大的、連為一體的廚房、餐廳和客廳只有我一人,灶台上的海鮮辣湯里,色彩斑斕的各式海鮮和蔬菜正歡快地翻滾著,我摸出瀉藥包,撕出小口,再次確定了四下無人,開始小心翼翼地傾斜藥包。
窗外的天已經暗了,公寓里靜得落針可聞,灶檯燈很是晃眼,粉末在紙袋裡滑動的聲音刺入耳膜,我連忙收回手。還好,為時不晚,並沒有粉末掉出。
我打開灶台左上角、屬於我的儲物櫃,把藥包塞進一袋袋八角、胡椒、紅棗和蓮子中間。甩掉了這怖人的燙手山芋,好半天我都還在瑟瑟發抖。
強制自己鎮定後,我老老實實洗完碗盤,回到房間,繼續寫起作業。
03.
翌日是奇怪的一天。
難得周六,Hoon-Sung Choi起早和夥伴晨跑,去健身房,然後回家切菜切肉擺入小碟,烹飪各式韓國料理至正午的日子,我卻直到下午一點,都不見他踏出卧室一步。
正疑惑不止,來回踱步於客廳之中,猶豫要不要敲門探究竟時,一陣急促、粗魯的敲門聲嚇了我一跳。我剛開了小門縫,四五個亞裔男生已經不客氣地奪門而入。
「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人理我,他們大步越過我,利落地踢開Hoon-Sung
Choi的房門,沖了進去。
是了,他們就是昨天在游泳館是,Choi身邊的那幫男生。難怪有些面熟。
我的心跳緩下來,準備回房卻怎麼也挪不開步,悄悄扒在了Choi的門邊。
被一眾男生包圍著,Hoon-Sung
Choi躺在床上,看起來很是虛弱和痛苦。
他們嘰嘰喳喳說著韓語,似乎是在安慰Choi和討論他的病情,我什麼也聽不懂,和Choi的關係又那麼差,被發現了一定很難堪。一番思索,我決定即刻回自己卧房,寫作業。
反正有那麼多人在,他一定死不了。
卧室門被那四五個男生惡狠狠地推開時,我十足被嚇到了。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寫著憤怒、鄙夷和「我想打架」。被數十隻這樣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又氣短又莫名其妙,問道,「怎麼啦?」
「Hoon-Sung現在腸炎到無法動彈,都是你的原因吧。」有人輕蔑地說。
「什麼?他腸炎?」我驚得不由站了起來,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朝Choi的房間轉了去。
剛邁兩步便被攔了住,幾個男生的嘴角要麼掛著嘲諷,要麼寫滿厭惡。
「裝得真像啊,程點初小姐,不明真相的人一定會以為你很關心Hoon-Sung呢。」
「可惜??」不由我張口,另一個人立刻接話,「我們已經知道真相了。」
「對不起,你們在說英語嗎?」站在他們中間,我聽得雲里霧裡。
「Hoon-Sung今天沒有來健身,我們直到一小時前才打通他電話,他病了,很難受,我們趕過來,醫學院的Jeong說是腸炎,肯定是吃壞了導致的。我們想煮粥給他喝,因為不知道他的食材在哪,只好四處翻,這一點是我們冒犯了,我們道歉。」被叫做的Ho的直視著我,目光忽然一緊,「我們不小心在你的儲物櫃里找到了??找到了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吧。」
他攤開手,露出一包開了封的瀉藥。
「日期什麼的都很新呢,你是專門為了毒害Hoon-Sung,才買不久的吧。昨天見到你,以為你只是性格爛,沒想到連做人也這麼低劣。」
「我——」我連該以什麼表情面對他們都不知道,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字,「我沒有放。」
似乎,狡辯激怒了這些男生,一個人上前抓住了我胳膊,其他人不僅不阻止,反而憤慨地說:「我們現在就把這女人交給學校,曝光她的劣行!」
「萬一學校不管,就去找大使館!」
一言一語間,我已經被連拖帶拉進客廳,整套公寓一團混亂,Ho打開門,我知道就要被拖出去了。
我想反駁,雖然確實動過壞心思,但Choi的病絕不是我所害,可現在人贓俱獲,我確實百口莫辯。
並且,Choi討厭我,他完全可以這些人一起咬定我故意下藥使他腸炎。然後,身敗名裂還是被開除,我不敢想像我的下場。
「我相信她!」
公寓那頭傳來一聲虛弱而利落的男聲。
眾人停了動作,一齊看向卧室里,還卧床不起著的Choi。
他艱難地把頭側朝我們,繼續說,「你們別鬧了,我相信我現在這樣子與她無關。」
他臉色煞白,嘴唇乾裂,我看著他,他也看了我一眼,單眼皮下大大的眼睛依舊沒有表情,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Ho甩開鉗制我的手,一串韓語連珠炮一樣蹦了出來,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卻在Choi接話後陷入了沉默,我正為不知狀況著急不已時,Choi說了一句英語。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回頭找你們。」
然後,四五個男生在每人看了我一眼之後轉頭就走,公寓也因此迅速恢復了寂靜。
西雅圖六月中旬的周末下午兩點,空氣微涼,光線很好。H棟302公寓里沉寂得有些詭異。
從Choi的朋友呼嘯離去後,我站在客廳能夠將他卧房一覽無餘的尷尬位置,略帶羞澀地說,「謝謝」。
「不用。」Choi把目光轉向我,乾巴巴地答。
我像是忽然被夾了尾巴,驚得退了一步,回過神後,我連忙留下一句「呀,他們給你的粥還沒煮上呢」便灰溜溜地開路,躲避他可能會問出的「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
那麼忽然的一下的、不優雅不好看的失態。
廚房裡,大米已經煮熟,我翻出砂鍋,倒入涼水和三勺台灣魚粉,把熟飯放入加熱後的水中,瘦肉切絲,拌少量生粉、鹽,泡醋和料酒去腥,再將松花蛋碾碎,一起倒入稀飯中,蓋上砂鍋蓋。
我在粥稠至插筷不倒時打入蛋花,攪勻,盛出稀飯,拌上肉鬆和蔥末,心滿意足地聞了聞香,將一碗正宗台式皮蛋瘦肉粥端進Choi的房間。
Choi醒著,目送著我停步然後蹲在他床邊,他依舊始終面無表情,我蹲穩後,看了他一眼,舀出一勺粥,大口吃了起來。
「你??特地進來吃粥給我看?」
許是因為病了,他的語氣出奇的軟,眼神也不如平時銳利、討厭。
「我在證明這粥沒毒。」我答完,又認真吃了一口。
我以為這是幻覺。
我看到Choi笑了,咧開嘴唇露出牙齒,還笑出了兩個酒窩。他的鼻樑微高,笑起來的輪廓出奇的好看。因為離得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細微的紋路。
我看著他,忘記咀嚼嘴裡尚未嚼完的粥了。
我想說點什麼,但擔心噴飯又不知說什麼,只好作罷。
他張口了。
「我相信你的,從一開始。」他說。
我什麼巧言妙語也想不出,只好匆匆舀一勺粥,一邊朝他塞去一邊說,「喝粥吧。」
房間里的百葉窗閉合著,光線因此有些暗,Choi縮了縮腦袋,說,「你能重新盛一碗給我嗎?這碗你碰過了。」
我強忍住翻腕把粥蓋在他臉上的衝動,一言不發地起身出門。
方才的氣氛真是恍若隔世啊。不對,是從未存在過。
我完成一門功課作業,離開卧室覓食時,已經是下午八點了,我從烤麵包機里拿出麵包片,塗好花生醬準備回房時,Choi的房門開了,他走出來,他穿一身質地柔軟的睡衣,也來到廚房拿麵包片和花生醬。我們像沒看到彼此一樣低頭做自己的事。
我想抬頭說聲「嗨,好些了嗎」,猶豫了一下還是作罷,這麼常見的情景,「嗨」了反而很奇怪。
我又倒了一杯牛奶,端上麵包朝卧室走去。
我是在把麵包盤放上胳膊肘,以便騰出一隻手開門時不小心碰到Choi的手背的。
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了我身後,伸手替我擰開了房門把手。
他個子很高,肩膀也寬,手從背後伸過來,有強大的壓迫感。
他的手背也沒有看起來那麼細膩。
「謝謝。」背對著他,我說,然後挪步進屋,把牛奶麵包放在了書桌上。
Choi沒有回話也沒有走,直到我準備關門時才有些急躁地開了口。
「那個,」他說,「如果之前有冒犯你的地方,我道歉。我中學是在男校念的,畢業後的兩年兵役也全是男人,我、我不知道怎麼跟女生相處,什麼時候用什麼表情說什麼話??我都不知道。」
「噢,」我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的話太過單調,於是繼續說,「沒關係,慢慢來。」
一句「那我寫作業去了」一句「嗯」,他離開我關門之後很久,我還是很想咬自己的舌頭。
又厚又重的彩頁課本攤開在桌面上,我一會兒伏案一會兒喝牛奶,什麼「沒關係,慢慢來」,又曖昧又愚蠢,我明明能把話說得聰明一些的,比如??
長夜漫漫,作業極多,我竟然全部浪費在了,反覆設想一出不可能重現的場景上。
04.
那一波三折的一天後,有些事情開始變得很奇怪。
我放學回家,總不自覺低頭看鞋架上是Choi的拖鞋還是其他鞋,在卧室里聽到開鎖聲,也會莫名其妙走出門,以倒水喝或者找食物掩飾一番,然後若無其事地說一聲「嗨」。
他回一聲「嗨」,換鞋,回房。還是沒什麼過多的表情。
我一個人在客廳里,想起他那句帶了小緊張的「我不知道怎麼和女生相處」,會突然覺得手裡的自來水比平時好喝。
這一段時光非常短暫。
一周後,我便在路過校內停車場時,看到一個模樣精巧的女生坐在Choi的副駕駛上,Choi時而握握手柄,時而碰碰方向盤,談吐自如,落落大方。笑容也始終沒有從他們中任何一人臉上退去。
我有一種受騙了的感覺。
獨自回家,掛上QQ,與碰巧在線的高中同學卞經綸聊天,才漸漸驅走胸腔里正無限放大的,像是心臟被砸了個洞,不疼但是灌滿了涼風的感覺。
大二後半段起,當初選擇國內大學的同學紛紛參加了短期出國交流項目,卞經綸即將搬來並短暫停留在華盛頓大學,他因此托我找附近的房子。他參與了「美國西海岸四校遊學計劃」,加州俄勒岡華盛頓州,一路北上,在四所大學裡分別進行為期三周的遊學。
我答應下來,又閑聊了一會兒,說完注意事項和恭喜,Choi還是沒有回來。天已經快黑了,我暗暗冷哼了一聲,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他。
Choi回家的動靜出奇得大。
彼時,天已經全黑,他扛了兩袋紫米在肩上,剛放進廚房,又連忙出了門去。
他看起來春風滿面氣色極佳,不一會兒又扛進兩袋紫米,然後繼續轉身出門。
「明天還要上課,你不回來早點寫完作業睡覺,去買了五袋米?」看著廚房地板上的一排米袋,我說,「你心情很好哦。」
「是呀。」他一邊興緻勃勃的把米塞進儲物櫃,一邊回答。
不說我也知道。
他卻若無其事,完工後直起腰,拍拍雙手,繼續道,「你要不要也吃紫米夜宵?這可是韓國料理專用米,在美國很難買的。」
腦海里閃過駕駛座里他開懷的柔和的笑,相較之下,他現在在我面前的表情,頂多可以理解為精神不錯。
「不用了謝謝,我今晚作業多。」我轉身回房。
05.
找房子進行得十分不順。且不論大學周圍的房子一向又貴又稀有,這是學期正中,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在住宿上做變動,騰出空房子供人住三周。卞經綸安慰我說他理解,我實在過意不去,問他願不願意到我家將就三周。
解決了心頭患,我離開卧室,去廚房覓食。
已是下午七點,周日,廚房案板上放著剛做好的紫菜包飯,Choi不在,我聽見洗手間里有潺潺水聲,想必水聲一停他就會出來。
這些用海苔鋪上剛出鍋的,拌了芝麻油的熱騰騰的紫米,裡面有著芝麻葉、新香、火腿、黑色蘿蔔乾和沙丁魚沫,Choi用竹卷把它們捲成桶狀,再切成厚度適中的小塊,放在那裡,實在令人食慾大開。
我本來就餓,猶豫一下又掙扎兩下,還是抵不住色香味的共同侵襲,確定了四下無人,飛速拿起一小塊,丟入口中。
芝麻葉的噴香和紫米的鬆軟口感迅速在舌尖散開,我剛咀嚼兩下,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好吃嗎?」是Choi。
「啊?呃,我??」偷吃被抓了現行,無疑是合租公寓最惡劣行為之一,我張口結舌,「對不起,我只是——」
「沒事,」Choi卻不以為然,拿起兩塊紫菜包飯,一塊放進自己嘴裡,一塊遞給我,說「你不是也給我煮過粥。」
「哦。」我想起他堅定的「我相信你」和意味不明的解釋,一切彷彿就在昨天。
白熾燈把廚房點得很亮,我和Choi一前一後站在裡面,四周是難堪的沉默。
半晌,Choi挪動腳步,一邊捻起紫菜包飯在盤子上擺出漂亮的形狀,一邊率先開口:「你看最近的新聞了嗎?47街那家超市前不久有噴了農藥的蔬菜上架,很多顧客都吃壞了肚子,真是太不負責任了。」
「啊?」我莫名其妙,隨後想起Choi的腸炎。
「據說是外國菜農所為,已經被抓住並驅逐出境了,太便宜這些不把生命當回事的人了——對了,你也在那家店買菜的,你怎麼沒事?」
「太正常了,我早有抗體。」我驕傲地嘀咕。
「你說什麼?」
「沒事,我進屋了。」
話音未落我便大步離開,一切都怪怪的,Choi雖然始終沒有抬頭,卻是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我摸摸胸口,心跳絲毫沒有緩下的跡象,我果然還是吃不消。
嗯,孤男寡女待在廚房裡說些有的沒的,怪嚇人的。
卧室里,我幾次入座都渾身難受,索性站起來踱步,可沒踱兩步便被敲門聲嚇了一跳。
看到Choi從我打開的小縫裡遞上一盤紫菜包飯,我頓時眼前一亮,放棄「推辭一下」的中華傳統,說完「謝謝」便忙不迭接盤子。
遞完了盤子,Choi依舊站在我門口,沒有要走的意思。
「那個,你這幾天怪怪的。」他說。
「有嗎?」我反問,忽然想到什麼,說,「哦對,我有高中同學要來借住一下,三周左右,跟你說一下。」
「哦,好,」Choi答,又補上一句「那你吃完了記得洗盤子」,轉身走了。
長夜漫漫,我盯著心理學導論第697頁看了十分鐘,還是放棄了殺進Choi房間,把紫菜包飯拍在他臉上,怒吼「你他媽外面有女人就別在老娘面前獻殷勤」的衝動。
那可是或許會讓我未來吃不上Choi式紫菜包飯的危險之舉。
06.
卞經綸拖著箱子被我帶進家門的中午,Choi正好出卧室倒水,看到我們,他止步,臉上罕見地出現了表情。
「男生?」他說。
卞經綸看到一身睡衣的Choi,也是一臉疑惑。
「哦,這是Hoon-Sung Choi,跟你情況差不多,我室友去非洲做志願者了,他來暫住一下。」三個人在客廳面面相覷,我用中文解釋。
「你好。」卞經綸說。
「你好。」Choi微鞠了一躬。
可以開關門的衣櫃是一個小空間,卞經綸提出睡在裡面,我們一番布置,忙到很晚,又聊了些高中時期的趣事,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半夜竟響起火警。
住宅大都是木造的緣故,美國公寓每間房的天花板上都嵌有火警鈴,一旦感應到煙霧就會放聲大作,尖銳而持久。愛煎煎炒炒的,剛來美不久的,不懂拿捏的亞裔人會經常喚醒火警。
其他住戶已經怨聲載道地跑下了樓,我和卞經綸走出房間,則看到客廳已門窗大開,Choi手持鍋鏟腰系圍裙,一臉歉意地點起頭哈起腰,說:「真不好意思,我不太會做飯,總是不小心觸碰火警,對不起??」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已經可以去演韓國版《中華小當家》了。
我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卞經綸已經微笑朝Choi走了去,口中念叨著「沒關係我來幫你」。
熱情地回答「那我幫你打下手」之前,Choi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我很快明白了那一眼的意義,它譯作「這只是個開始」。
翌日下午,卞經綸剛啟動洗衣機,Choi就抱著一桶臟衣出了房門。
「我每次都是周日這個時間洗衣服的??」他獃獃看著轉不停的洗衣機,受傷的說。
我「你什麼時候有固定洗衣時間了?!」的反駁尚未出口,卞經綸已經愧疚地道起了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這就——」
「不用不用,你都洗上了,我等等就是。」友善地鞠了一躬,Choi又抱著他的裝衣桶回去了。
凌晨一點,洗衣機轟隆隆地刺破寂靜,我和卞經綸爬起來,看在Choi正站在客廳里,縮著手臂,用純真的怯懦的眼神無辜地看著我們:「我下午看書看忘了,衣服明天要穿,只好現在洗??」
「你不怕吵醒了鄰居人家上來找麻煩嗎?!」才吼叫到一半,敲門聲出現了,混雜著幾句髒話,持續變大,Choi一溜煙躲回房間,我只好拉著卞經綸去開門挨罵、道歉和關洗衣機。
周一的課我上得無精打采,回到公寓附近卻忽然來了精神,包括卞經綸和Choi的所有住戶都站在樓下,一看就知是火警剛剛響過。
物業管理員認出我,劈頭問道:「你們家最近三天怎麼了?不是觸動火警就是半夜洗衣,我已經接到不少投訴了。」
我正不知如何接話時,身邊的鄰居開口了,「你也住這裡嗎?我以前沒見過你。」
她看著卞經綸。
物業似乎頓時明白了三分,語氣立刻嚴厲起來:「H302有不在合約名單上的人入住嗎?我必須嚴厲地警告你們,這是違——」
「他只是來做客的,不是住戶。」我連忙擺手解釋。
「對對,而且我今天就走的,對吧?Choi。」卞經綸也打圓場,他扭頭去看Choi,可Choi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句「你就這樣搬走,是打算去睡橋下嗎?」,一句「我去找學校,學生走投無路,相信他們還是會幫忙安排的,這兩天很感謝,我安定下來就聯繫你」,卞經綸便不等我道歉和挽留,匆匆走了。Choi大約躲在房間里,我闖進去,嫌惡地對準他無辜的眼神。
「恭喜啊,人已經被趕走了,你滿意了?」
Choi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他站起來俯視我,比我更加理直氣壯:「我是這裡的合法住戶,你隨便帶人進來使用我花錢租用的設施,憑什麼?」
「既然這樣你一開始怎麼不說清楚!」我不是沒有事先通知,Choi當時沒有異議,卻在客人面前找茬使詐地趕人,實在是太過分。
我抓起背包,開始換鞋。
「你去哪?」追到客廳里,啞口無言了半晌的Choi遠遠問。
「圖書館,在那兒看不見你這種人。」我甩上公寓門。
07.
狀態欠佳,我的自習效率極其低下,Choi問我發簡訊問我怎麼還不回家,我才發現已是深夜十二點,必須儘快回家了。
如果不是特定假日,美國的夜晚十分漆黑安靜、人煙寥寥和危機四伏。學校沒有大門,人畜隨意出入,因此,保全處只好啟動Safety Van和Safety Walk,校園範圍內,前者是車接送學生,後者是人陪學生走。
我電話預約了圖書館門口的Safety
Van,我知道萬一不幸碰上預約多,就必須遵守先來後到,站在約定位置等。
無論春夏秋冬,一入夜,西雅圖就涼得刺骨,我在門外來回踱步了十五分鐘,還是不見Safety Van的蹤影。
十五分鐘足夠我走回家了。面朝萬籟俱靜的回家的路,我默默抱怨。
我在夜路上走。
四周靜得可怕,路燈邊,哥特式建築的投影一路蜿蜒,十分鬼魅。我抱緊胳膊穿過一條又一條街衢時,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再一看地面,果然多了兩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我加快步伐拐了一道彎,影子還在。
我想起四月里,那一雙在南加大附近被槍殺中國留學生情侶,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哆哆嗦嗦摸出手機按完號碼,藏進袖子里,放在嘴邊,「有人跟蹤我??」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Choi模糊的聲音,「別慌,繼續走,不要加速也不要減速,保證手機暢通,我GPS你,馬上就到。」
我從不知道他說起話來聲音可以這麼擲地有聲。
可我已經無法思考了,腦海眼前只剩一個「逃」字,我奔跑起來,不到三秒便被黑影追上,在距我極近的地方說「Hey lady, may I borrow your cellphone?」(女士你好,我可以借用下你的電話嗎?)
「I don"t have one.」(我沒有)我意欲繞開他們繼續走,手腕卻被抓了住,熱燙的溫度隨即傳來。
我驚得連呼吸都忘了,剛要吶喊,身體卻被猛然一推,摔進了路邊石拱門裡的死角。
「Call 911!」(報警!)Choi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大,原來方才抓我、推我的人是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他。
他正被兩個黑人少年夾著,對方嘴裡罵著髒話,虎視眈眈。
我顫抖著撥電話,那邊已傳來打架聲,我看到Choi一圈打在一人頭部,又一腳踢倒了他,與此同時,另一人背手掏出一件反著光的東西。是槍!我正要大聲提醒他,膛聲與槍響已經相繼響起,一切都太遲了。
Choi居然忽然彎腰躲過了槍子,從低處貼近持槍者,一邊肘擊對方一邊鉗住其右手,下移槍眼,毫不遲疑地朝地上開了一槍。
夜深極了,路燈也暗,黑色的血從地上的身體里向我流了過來,Choi扭轉對方手腕,轉眼又是一槍響起。
Choi鬆手,黑人少年應聲倒地。
長夜迅速恢復寂靜,我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只縮坐在死角里不住發抖。
Choi的身影被路燈光勾勒得有些細,他走到不遠處,彎腰撿起一團白色物件,拍了拍,然後走過來,把它套在了我身上。
是一件外套。
他拉起我,正要開口,響著警笛的車停在了我們面前。
兩個警員不慌不忙地看了看屍體,一人說「Nicely
done!」(幹得漂亮),一人接話「That"s probably a Korean guy.」(那邊八成是個韓國男孩),走了過來。
確定我們沒有受傷後,他們表達了一下對失職的內疚,贊了贊我們的勇敢,叮囑「快回家睡覺免得明早遲到,明天抽時間去找他們補個筆錄」並遞上一張名片,便轉身去拍現場了。一場槍殺就這樣草草了事。
回家的路還有一半。
路燈一截一截點亮漆黑的街衢,四周還是那麼靜,我裹著Choi的外套,與他並肩走路。
「你還真敢就這樣跑來,槍都不怕。」我心有餘悸。
Choi卻十分平靜,長我一截的影子覆蓋住我的,他答,「放心,我高中畢業後武裝守了兩年我國邊境,比他們懂搏擊和槍。」
「難怪新加坡和台灣同學常抱怨說,如果他們的強制服兵役能像韓國的一樣煉人,就不出國念書逃兵役了。」我說。
「呵呵。」
Choi乾巴巴地笑了一聲,結束了我們好不容易開啟的對話。
這個人到底是沒有長進還是不愛與我說話啊。
08.
到家一小時半了,Choi房間的燈還亮著。或許是受到驚嚇,卻礙於顏面收斂著,我坐立不安起來,熬了熱牛奶,敲兩下他的房門,擰開把手。
Choi正坐在電腦前,戴著耳機,攝像頭燈亮著。
看到我,他吃了一驚,隨即側身擋了擋桌上的筆記本,可惜的是,我早已看到了屏幕上的圖像。
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副駕駛上面容嬌好的女生。
「打擾了,這是牛奶。」我笑了一下,用唇語說完這句話,放下牛奶關門離開。
我趴在書桌上,對著電腦屏幕上的限時作業題發獃。
他不是第一次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做出我心裡的他做不出的事。我正自嘲著,忽然身後一聲巨響,我轉頭,見Choi居然站在我房間里,手裡捏著一沓紙。
「你居然就這樣闖進女生卧室?」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不想你看到我在和她說話,」他走近我,越說越快,「那個女生??上次的紫米,H-mart(韓國超市)只偶爾有貨,還限購一袋,只有抽中幸運卡的顧客被允許買上限五袋,那個女生抽中了。所以我找到她,用請她吃飯交換幸運卡。一切原本已經結束,她卻發郵件問我『那難道不應該只是個開始嗎?』,我真不懂,一切難道除了交換紫米還有其他嗎!剛剛你進來時,我正在向她解釋??」
「總之,這是郵件往來的全部內容,請務必過目!」他將那沓紙放在我桌上,退步,鞠了一躬,大步走了出去。
「等一下,」我追到客廳,在他房門口叫住他,「你知道你應該抓住這個機會說什麼嗎?」
他轉身,迷惑地搖搖頭。
「我教你,」我上前去,直視Choi的眼睛,教授道,「跟我念一遍:這位同學,你願意和我在一起,讓我每天為你做飯,幫你洗碗,呵護你保護你,任你欺壓捶打嗎?」
Choi看著我,獃獃的,長久不說話。
「複述啊,別告訴我你已經忘了。」我催促。
半晌,他終於開口,一字一頓。
「我願意??」
「你找打!」我掄起拳頭,可他早已先一步逃回房間,鎖了房門,任我敲打威脅不打開。
我於是也回房鎖門,無論他在半晌之後,溫柔地生氣地還是急躁地敲,都視若罔聞。
09.
我以為我會徹夜難眠,天亮睜眼後,才發現自己睡得特別好。
卧室的陳設和窗外的天空都沒有任何改變,昨晚的一切都像夢一樣。
果然是全新的一天。
我下床,洗漱,準備好一切上學用具,擰開卧室門,卻發現自己被擋了路。
房門口被放了一張小桌子,桌面上有一盤擺放精緻,造型美觀的紫菜包飯。我立刻雙眼發亮,雙手開工,狼吞虎咽起來。
Choi從廚房裡探出身子,一邊解圍裙一邊面部肌肉不自然地對我笑,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要??一起去學校嗎?」
我看到他的耳根越來越紅了。
「好呀。」我說,並為自己不想藉機嘲笑他的善良舉動暗自驚奇。
果然是全新的一天。
10.
一個月後。
「程點初,你幹嘛一下課就趕死一樣的往家跑!?」
「必須的!我要去拯救我準備醋溜的大白菜,遲一點它們就會被我家那個廚房守護神抹上韓式辣醬泡進盆子里,然後變成一團紅彤彤濕嗒嗒味道古怪的辣白菜!」
話音未落,女生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顆小點,消失在了通往H302的路上。
西雅圖的立秋還是一如既往的涼。
-END-
篇後語:剛上大學時候寫的小說,《首爾一夜》發出來之後好些人說起這一篇,我都忘記了。忽然想起這一篇當年在雜誌上也是最受歡迎的,一直get不到為什麼,只記得當時租住在take quarters off回台灣的同學的公寓里,這一篇是final壓力大順手寫在微積分草稿紙上的構思,考完後兩天寫完的。
作者:另維。 學霸心學渣命,會計和心理學專業,平日的UW本科在讀生,周末的騰訊NBA駐開拓者現場記者。新書《我們都是和自己賽跑的人》
微博@另維,微信:lingweijia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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