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版《攻殼機動隊》比95動畫版差了一個黑客帝國

前不久，寡姐主演的《攻殼機動隊》上映了，於是我興沖沖地喊女票去看，然而女票卻對這個名字聽起來奇奇怪怪的電影毫不感興趣。我試圖跟她詳細地解釋：「這可是一部超牛逼的漫畫改編的，而且是好萊塢打造的科幻巨制……」「不看！」「這可是寡姐演的，而且十分暴露……」「哦，那買票吧！」

所以說，溝通的方式是很重要的。

觀影過程還是非常愉快的，特別是女票，完全被電影中的各種科幻場景，以及寡姐那身肉色緊身衣給震撼到了。

除了狂拽酷炫的畫面以外，其超前的腦洞也讓女票震精不已，影片結束後拉著我興奮地喋喋不休。不過對於看過原著的我來說，只能輕輕地笑她圖樣圖森破，雖然人類機器化這個命題確實很引人思考，但電影版的《攻殼機動隊》相比其改編的來源——95動畫版來說，深度還是差了好幾個層次。當然，電影版在很多經典場景和橋段都進行了神還原，但也僅此而已了，劇情的大幅刪改讓它成為了一個披著「攻殼」皮的好萊塢流水線產物，整個故事變成了《超體》+《生化危機》的感覺，完完全全的美式個人英雄主義打怪升級殺BOSS並推翻大公司陰謀的套路。我相信這也是如此狂拽酷炫的好萊塢科幻巨制，在豆瓣只有6.6分的緣故。

PS：攻殼機動隊的英文名叫做Ghost in the Shell，翻譯過來就是「殼裡的靈魂」。可惜電影版只有殼，沒有靈魂，於是被很多攻殼迷諷刺為「空殼機動隊」。

電影版《攻殼機動隊》豆瓣評分只有6.6

相比起來，他的前輩分數簡直是碾壓之

當然，可能很多人會認為這又是原著黨在刷優越感，在此我並不排除這方面的因素，但即便拋開這些心理原因，電影版和動畫版對於主題討論的深度還是有著明顯差距，你如果不相信，就請耐心往下看。

警告：以下內容涉嫌嚴重劇透，不過僅限於95動畫版

首先，我們來詳細解釋一下《攻殼機動隊》的故事背景。這個故事發生在2029年左右，在這個時代，以電子和生化技術為基礎的電腦、AI和網路主導著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的身體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造，甚至有人全身上下都是人造器官（故事的女主角 草雉素子 便是此類），人與機器的界限變得模糊，差別只在於有沒有Ghost（靈魂）。而更麻煩的是，不僅僅是身體硬體的電子化，人們還往大腦中植入了電子腦，並將它連上了互聯網，這雖然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捷，卻也讓很多黑客有機可乘，他們可以直接攻擊他人的大腦，甚至完全操控他人的思想行為。而主角所在的「公安9課」，正是為了應對此類特殊犯罪而誕生的秘密警察部隊，他們也被稱之為「攻殼機動隊」，意思就是「採用攻擊型裝甲外骨殼的機動部隊」。所謂的「攻擊型裝甲外骨殼」，又叫塔奇克馬，是一種有四隻腳的異形裝甲車，而且這玩意還有很高的AI，不過95動畫版和電影版里都沒出現，就不多說了。

攻擊型裝甲外骨殼，又叫塔奇克馬

PS：雖然我們對這種科幻題材已經見怪不怪，但要知道《攻殼機動隊》的原著漫畫連載於1989年，當時的中國大陸甚至還沒有互聯網，因此可以想見作者的思想有多麼超前。

故事發生的地點設置在虛構的未來城市——新港，這個城市雖然屬於日本，但是你可以從場景中看到很多中文招牌，甚至在95版動畫的開頭還能聽到國語的廣播，很多不了解背景的人可能會感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而說到這個問題，就不得不說《攻殼》的藝術風格——賽博朋克。

賽博朋克（Cyberpunk），由「賽博」（Cybernetics）與「朋克」（Punk）二片語成，是科幻小說的一個分支，其故事通常發生在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的未來，大多包含著黑客、人工智慧、大型企業、人與強權的對抗等元素，具有強烈的反烏托邦性質。

一般而言，我們所見的賽博朋克電影都有相對固定的美術風格，比如單一的冷色調、陰雨連綿的天氣、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荒涼破敗的地貌、犯罪橫行的都市等等。出於西方人對東方文化的獵奇心理以及黃禍心理的作祟，因而從雷德利·斯科特的《銀翼殺手》開始，東方城市便成為了許多賽博朋克電影的取景地。

故事圍繞著一個叫「傀儡師」的超級黑客展開，這是一個非常神秘且極端強大的網路罪犯，在世界範圍內犯下了無數網路罪行，對於他來說幾乎沒有突破不了的系統。而這個傢伙最擅長的，就是入侵他人的Ghost，把別人變成他的傀儡。你可以想像一下你的電腦或者智能手機被黑客破解，變成他的肉雞的情況，基本上差不多。

公安9課在一次突擊行動中發現了傀儡師的行蹤，這是他第一次踏足日本。9課通過技術手段鎖定了傀儡師發起網路攻擊的位置，發現是不斷變換位置的路邊電話亭。我們的豬腳們經過一番窮追猛打，終於抓到了一個被洗腦的垃圾工。這貨以為自己是在入侵她老婆的Ghost，但最後警察卻發現他根本沒有老婆……是的，這就是傀儡師的傑作，他甚至可以篡改他人的記憶（細思極恐了有沒有）。

從這貨身上當然得不到什麼有效信息，本來以為線索到這裡就斷了，結果沒過兩天，公安9課竟然接到群眾舉報，說義體工廠里有個義體突然自己活過來了，然後大半夜赤身裸體地在大街上晃悠。而且最奇怪的是，9課把這貨抓回來以後發現，這貨的電子腦里竟然有Ghost的存在。也就是說，這玩意嚴格來說不能說是機器人，因為根據當時的設定，機器人的AI是沒有Ghost特徵的，這種情況只可能是有人把Ghost傳輸到了義體上（在攻殼機動隊的設定中，人可以把Ghost傳輸到義體上來達到遠程操控的目的）。但是9課的技術人員卻又發現，這個義體的電子腦里並沒有傳輸Ghost的痕迹。

新來的長得特別像周華健的陀古薩同學表示不太相信，基本沒有經過什麼義體化改造的他，不相信一具空殼的義體中能夠存在真的的Ghost。而此時，大塊頭巴特告訴了他一個驚人的真相：9課中除了他和地中海課長以外，其他人全都是義體人……當然，他們和被抓回來的義體不一樣，他們的腦殼裡是有真的大腦的。

隨後，公安6課的高層來到9課，請求帶走那具義體，因為那就是被他們追捕了很久的傀儡師。之所以傀儡師會出現在這具義體里，是因為無法破解6課的網路攻擊。

就在此時，傀儡師突然活了過來，他告訴9課課長，自己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產生了自我意識的AI。後來證明，傀儡師其實是公安6課秘密研發的一種高等AI，用來對其他國家進行秘密的網路攻擊（知道為什麼日本一直沒有遭受攻擊了吧）。後來，這個AI慢慢產生了自我意識，於是6課就開始失去了對傀儡師的控制，而6課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拿回這個秘密武器，如若拿不回去就直接將其摧毀。

傀儡師喋喋不休了一大堆後，正要說到重點，突然一陣爆炸，傀儡師被身著熱光學迷彩（隱身衣）神秘部隊搶走。還好心思縝密的陀古薩及時發現了6課的陰謀，對搶走傀儡師的汽車進行了跟蹤。隨後又是一番激戰，英勇的草雉素子開著豬腳光環單挑蜘蛛坦克，最終搶下了傀儡師。

《攻殼機動隊》中最著名的橋段——手撕坦克

隨後，巴特按照素子的要求將她與傀儡師進行了連接（可以理解為區域網），醒來的傀儡師告訴了他們來龍去脈，同時告訴了素子自己前往9課的目的：與草雉素子進行合體（羞）。

傀儡師解釋說，即便是再強大的個體，也有毀滅的風險，如果一個物種的每個個體之間都沒有差異化，那麼只需要一個致命的病毒就可以將他們連鍋端，所以他需要繁殖和變異。其實他的這個想法和草雉素子不謀而合，之前劇情中，陀古薩曾問草雉素子為什麼調他這樣一個新手過來，素子給他的解釋也是為了保證系統中個體的差異化。可能這也是傀儡師選中她的原因吧。

草雉素子問傀儡師：「如果咱倆合體了，我還是我么？」

傀儡師坦誠回答：「合體之後的存在，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一個全新的個體，卻又包含了你我。『我』這個東西本來就如同鏡花水月般虛無，不必過於執著。」

就在二人進行合體之時，6課的狙擊部隊開著直升飛機趕過來，打死了傀儡師，而素子被崩得只剩下了個腦袋。

現場的巴特將素子的腦袋搶了回去，並將她安裝到了一個新的義體中，而這個傀儡師和草雉素子的合體，將帶著二人的基因走向世界，開啟新的篇章。而在之後的幾部動畫中，草雉素子也曾以虛擬人的身份出現。

好了，以上便是95版《攻殼機動隊》的主要劇情。

那麼，這部動畫是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

在我看來，這部作品討論的最核心的一個問題就是：「我是誰？」

沒錯，就是哲學三大難題中的第一個，也是自人類有了自我意識之後，就思考了上萬年的問題。在整部動畫中，草雉素子不止一次討論過這個問題。

草雉素子是從出生起就被全身義體化的生化人，當他看到傀儡師的時候難免會產生這樣一個疑問：我真的曾經是個人么？如果機器可以產生自己的靈魂，如果人的記憶可以被輕鬆篡改，那麼怎麼才能證明我的存在？

再往深點說，你會不會只是一個缸中之腦呢？就如同黑客帝國里的尼奧。

《黑客帝國》中的尼奧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一直活在一個虛擬世界中

雖然《攻殼》裡面有很多義體人，但是素子還是最特殊的一個，因為她出生時身體就已經衰竭，所以她的一生都是以義體人的身份而存在，從未感受過作為真人的感覺。所以她干起架來異常勇猛，她不知道痛為何物，也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體，這才讓她干出了手撕坦克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素子很喜歡潛水，這也是她思考人生的一種方式。透過水麵，我們看到外面的世界朦朧不堪，亦真亦幻；但我們又何嘗不是透過自己的軀殼去看這個世界？你怎能保證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實？

水下的你和水上的你，到底哪個才是真實？

素子深知，自我意識的根基在於記憶。就像佛教的「五蘊」理論，色（客觀世界）、受（感知）、想（思想）、行（行為）、識（意識）這五蘊是一個完整的認知過程，我們用五感去感知客觀世界，進而產生了思想和行為，最終成為我們的意識。所以，不同的閱歷會產生不同的人格。但如果記憶的真實性無法保證，那麼意識存在的根基也就動搖了。

作為引申，我們再來想兩個問題：

1.如果有一種瞬間傳送的裝置，它的原理是將你全身的粒子分解，並將你的信息都傳送到另一個地方重組，那麼傳送後的你還是你么？

2.有一艘船，船員們不斷將船上的腐爛木頭換成新木頭，多年以後，這艘船上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了，那麼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么？如果不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的？

這兩個問題也直接指向了那個問題：「我是誰？」

這裡說下我的看法：

對於第一個問題，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們可以這樣想：如果在傳送的過程中，機器出現了故障，原來的你並沒有消失，這個時候不就有了兩個你了么？

其實這個問題早在施瓦辛格主演的《第六日》中就已經做出了詮釋，反派大BOSS想用克隆技術來達到長生不老的目的，結果他的克隆人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原來的他殺死。可見，雖然這前後兩個個體完全一致，連記憶也一模一樣，但他們卻完全是兩個互相獨立的個體。

《第六日》中，反派的克隆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反派幹掉

而對於第二個問題，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網上曾經流傳一個說法，說人身上的細胞每過7年就全部更換一遍，不管這個說法是真是假，我們都知道我們的細胞確實是在不斷變化的，新細胞被分裂出來，舊細胞凋零死亡。那麼，多年後，你會變得不是你么？顯然不會。雖然你的身體和記憶都在不斷變化，但這個過程是連續的，就算哪一天你的相貌和性格都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但你的意識還是清楚地告訴你，你就是你。

所以，根據上面的例子，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判斷兩個個體是否為同一個體，不應當看其相似性，而應該看連續性。

忒修斯之船，又作忒修斯悖論

結合《攻殼》的劇情來看，裡面的各種生化人就如同這艘忒修斯之船，不斷換掉身上的零件，直到像草雉素子這樣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虛擬人。其實不管是人，還是機器人，都不過是意識的載體，只要意識在，載體是什麼根本不重要。超前一點地想，可能數百年後，人類的肉體將會消亡，而完全以虛擬人的身份存在。這或許是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科幻版詮釋吧。

寫在最後

《攻殼》所涉及的問題其深度和廣度都是非常可觀的，以區區不才的見識也只能解讀到這裡，只希望能夠拋磚引玉，或許大家私下裡多看幾遍也會有更多更深刻的感悟。

而回到電影版《攻殼》，其顯然在深度上跟動畫版是遠遠不及，但這倒不是我最失望的地方，我最失望的地方還是：竟然沒讓周華健飾演陀古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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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噠(づ￣ 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