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階級固化，女媧還有話要說

最近所有人都在談這個詞：「階級固化」。

彷彿不說這個，就不配當新時代的知識分子，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小學中學大學對你的培養。

那好，我冒個險，也來說說這個話題。

還是從女媧說起，從神話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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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媧造人的故事本身非常簡單，就是天地開闢之初本無一物。她照著自己的模樣，捏黃土造人，充實大地。

但你一定聽過下面這個版本：

天地開闢之初，女媧把黃土捏成團造了人。她幹得又忙又累，竭盡全力還是覺得太慢。於是她就拿了繩子把它投入泥漿中，舉起繩子一甩，泥漿灑落在地上，就變成了一個個人。

後人說，富貴的人是女媧親手摶黃土造的，而貧賤的人只是女媧用繩沾泥漿，把泥漿灑落在地上變成的。

這一段記載，出自《風俗通》，是東漢末年應劭所著。

由於「察舉制」的推行，東漢末年士族，門閥徹底壟斷了地方和中央的話語權和選拔權，官的兒子永遠是官，農民的兒子永遠只能是農民。

不可笑么？

沒有比這更黑暗的「階級固化」時代了。

了解這段歷史背景，再重新讀《風俗通》的「女媧造人」，你就能明白官至「司隸校尉」的作者應劭篡改這段故事時，用心何其險惡。

那個時代文盲率和半文盲率很高，大約都在90%以上。

要對這群人進行洗腦，神話鬼怪的傳說再合適不過了。

女媧引縆繩人的故事，實際上就想告訴老百姓：命由天定，天賦皇權。

我們一出生就能做士大夫，做皇帝，是我們命好，這個命是從女媧造人時代就欽定好了的，我們是女媧親手捏的。

你們窮人呢？只配做窮人！

畢竟你們是被揮繩批量造出來的殘次品，所以不要搞我們，搞我們是沒希望的。

窮人不會問：「天地開闢之初哪裡來的繩子呢？」

他們暫時將這個故事全盤接受，直到真的餓得不行了，再去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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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周易

這是中國人最早的「因果報應」觀念，在佛教傳入前很早就有了。

一開始這句話或許真的是勸人向善，告誡普通百姓作惡是不好的，會遭殃的。

然而當這個理論深入人心以後，統治者不會放過利用它的機會。

它演變成了下面這種形式：

作惡自滅，作惡不滅，先人必有遺德，德盡則滅；

為善必昌，為善不昌，祖宗必有餘殃，殃盡則昌。

看著還是勸人向善，宣揚因果報應？換湯不換藥呀？

周易的原話被衍生成這樣，實際還是在洗腦呀。

你很努力，但你很窮，是因為你祖上沒積德。

他很惡劣，但他很富，是因為他祖上積累了呀。

這段話的邏輯很自然就能推倒出：官的兒子始終是官，窮人的孩子始終是窮人。

所以：千萬別來搞我們，罵你祖宗十八代去，是他們不爭氣。

不要小看每一次文人士大夫對經典的刪改增，多一個字就有多一個字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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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有了科舉制度以後，窮人就有上升途徑了么？

Too simple.

終唐一朝，也就10%的高級官員是真正出自平民的。

剩下90%，還是貴族、門閥、士大夫的兒子的兒子的兒子的兒子的兒子。

窮人吃都吃不飽，即便學校讀書是免費的，父母也不會送他去讀書。

更何況不是真的免費。

窮人和富人的關係始終緊張，對窮人洗腦的神話也就越來越豐富多彩。

袁枚的《子不語》里就有一段江浙地區流行的神話，叫《洗紫河車》

又行二里許，聞水聲潺潺，中隔長河，一婦人臨水洗菜。菜色甚紫，枝葉環結如芙蓉。諦視漸近，乃其亡妻。妻見丁大驚曰：「君何至此？此非人間。」丁告之故，問妻：「所居何處？所洗何菜？」妻曰：「妾亡後為閻羅王隸卒牛頭鬼所娶，家住河西槐樹下。所洗者，即世上胞胎，俗名『紫河車』是也。洗十次者，兒生清秀而貴；洗兩三次者，中常之人；不洗者，昏愚穢濁之人。

紫河車，一味中藥，就是女性胎盤。

故事的大致意思是：

人投胎之前，閻王要派牛頭的妻子去洗這個人的胎盤。

洗十次的呢，孩子生的清秀，顏值高，聰明。

少洗兩次，你就庸庸碌碌過一輩子吧。

不洗，生出來就是個傻子，或者運氣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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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文人自視甚高，這篇故事每一個字都透著對窮人的歧視。

你們考不上科舉，不是因為朝廷腐敗，是因為牛頭的妻子沒認真洗你的胎盤。

你做不上官，做生意失敗，被縣太爺冤枉殺了人，都去地府里伸冤吧，我們這兒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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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我想大家也都明白了。

從東漢末年開始，統治者就通過篡改神話，傳說，鬼怪奇談來對底層民眾進行洗腦。

如果你願意帶著這種思維去讀更多的神話，還能發現越來越多刻意的，斧鑿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蛛絲馬跡。

這些故事讓人認命，讓人自暴自棄，讓人覺得人生沒希望，讓人覺得：「算了，階級固化了，那就安心等死吧」。

這個方法對統治者來說最有效，成本最低。

事緩則圓？

或許吧。

不在沉默中消亡，就要在沉默中爆發。

統治者不是沒想過辦強制性的九年制的義務教務，不是沒想過興建免費的圖書館，不是沒想過許多許多可以打破固化的改革。

這不是現代人特有的發明。

但這些東西代價太大了，想想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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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我們並不生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時代。

今天的階級，不可能那麼容易被固化下來。

受過教育的百姓，也不可能那麼容易被糊弄。

最可怕的，反而是那些鋪天蓋地，教我們「認命」的文章。

它們和那些神話，沒區別。

（沒錯，這是一篇雞湯，但我認為很有必要的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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