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價是如何一步一步透支我們對生活的信心的？

01-24

圖：鯨魚奶奶

最近好久不見，每天忙著拆遷簽字以及談判，拆遷是一個無比複雜的系統工程……買房又是一個無比複雜的系統工程，兩個問題加在一起，每天我起碼要解決十幾個問題，另一方面，還有工作要做，忙得不可開交。

最近知乎上有一道題「北京的房價是不是正在透支著外來年輕人的創造力和生活品質？」額外的火，我生活的城市是在長沙，不是在北京，所以今天我也寫一寫身在二三線城市，關於房價的一些感受。

1. 一切從買房說起。

最近我在買房，買房子的事情，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系統性的工程。事無巨細，有很多人說我很糾結，但是你想想看，可能你買個一萬塊錢的電腦，你都會駐足思考半天，何況一下子花掉幾百萬？整個的決策過程事情是一個非常令人崩潰的事情。

如果不將所有的問題系統地想清楚，可能在幾年以後你去朋友家的時候，心裡會想：卧槽，當初我怎麼房子買得比別人差還買貴了？你平時省吃儉用吃糠咽菜，而在房子里，隨隨便便幾十萬不對數。所以，在這裡面投入的時間和精力，絕對比任何地方投入都值得。

比如我舉個例子，你可能聽過無數的買房子的乾貨，但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哪怕是最資深的房地產人士他們都不會說。也是買房子的核心：其實買房子的過程，就是一個聽別人講故事的過程。在你買的時候，政府會講故事給你聽，開發商會講故事給你聽，中介會講故事給你聽。大多數時候，你所買的房子，他的實際價值，並不等同於他的價格。你並不是在為房子本身在買單，而是在為別人講的一個故事在買單，想清楚這個問題，你至少能省幾十萬。

比如開發商在賣地之前，會講個非常漂亮的故事給你聽：一個離市中心坐公交車有1個小時遠的地方，價格炒到比市中心還高。然而他會告訴你：這裡是未來的市中心，適宜居住的地方，環境優雅，教學資源遷移，但是至於他會不會遷移呢？打個問號。比如長沙的梅溪湖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河西發展了這麼多年，還是不如河東，倒是所謂的教育資源有所遷移。對於像中國這樣的應試教育，你要花上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去買他，到底值不值？我不認為值。當然，這是我的一家之言。

買房的時候你會遇到非常多的複雜的問題，比如：同樣一個小區，一套房子7000多一個平方，168個平方，毛坯，江景房爽得不得了，便宜，只要129萬，但是陽台朝北，要貸款70萬。另外一套118個方，平均9300一個方，剛好用上15萬的政府貨幣補貼，不用貸款一分錢，實木傢具全套配齊。但是房間小，你只能看到小區內的景色，有瑕疵，牆壁有滲水，請問，最後你買哪個？

這個問題我掙扎了很久，最後的決策是這樣的：我抓住的應該是主要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在你買房的時候，手頭並不寬裕的情況下，應該最大化地利用好每一寸資源。這套房子，是給我一個人住的，在我沒結婚之前，一套5室2廳的房子是極大的浪費。但是結婚以後，5室2廳能不能充分利用？老婆會不會跟我一起住在這裡？我是自由職業者，隨便住在哪個地方都行，這些都是疑問。我沒必要為了一個幾年以後的可能存在的問題背幾十萬的貸款，隨即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剛才說的這個問題，僅僅是諸多問題里的冰山一角，同樣複雜的問題還有：

你究竟是買離市中心近一點的有公交車的房，還是買遠一點的有地鐵的房？

還是買遠一點的只有公交車但是有江景的房？

還是買市中心但是陽台朝北的樓梯房？

還是買地處偏遠人流複雜但是只要4000一個平米的福利房？

等這些東西看齊全後，你訂下兩套房，中介突然告訴你，對不起，房主漲價了。你此時此刻的內心感覺像吃了一坨屎。這其中有可能是中介在聯合賣家玩手段，也可能是賣家本身就是在吊著玩兒，你需要仔細區分，總之我訂了4套房，4套房都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情況。

非常神奇的是，還沒見面，房主就跟我說，要漲價。順便說一下，這四套房都是在鏈家定的，鏈家這個中介，裡面的數據都是真實的，但是下面的人就呵呵了。門面外表裝修得很好，但是裡面套路很深。在跟中介磨的期間，又是一個非常曲折漫長的過程。

原因很簡單，賣家、中介，都知道房價會上漲，如果房價不漲，他們恨不得求求你買，但是房價一直在漲，他們的套路就很多了，這可能是我人生里為數不多地拿著錢買東西同時感到很憋屈的事情之一。整個買房是個特別折磨的過程，而這些，僅僅是眾多困難里的一個小困難。

2. 租房？開什麼玩笑！

很多人說，買不了房，可以租房。你看吧，人生其實就是一過客，你不過就是活70年，最終買的房，也不過是租的。其中包括李笑來和羅永浩，他們的道理講得頭頭是道。

羅永浩說：

這世上除了空氣，食物和水，沒有什麼是所謂的「剛需」。覺得有的，都是觀念問題導致的。
我今年四十五歲了，買得起房子，但到今天也沒買，也活得非常好，甚至比多數有房子的人活得都好，這也是觀念問題導致的。

李笑來說：

越大的房子，租金相對其實越便宜，因為肯租的人其實很少。一千八百萬的房子，一年租金只有三十萬左右。這就意味著說，如果我能拿一千七百七十萬做事一年賺三十萬，就「租得起」房子了，那想想看唄，我怎麼可能一年連三十萬都賺不到么……

羅永浩的年收入多少你知道嗎？在《長談》里，羅永浩說：如果我不做手機，我完全可以簽一份脫口秀的合同，每年收入7000萬到1個億……」

而李笑來的收入我們就不用說了，我能看到的年收入就是2000萬。他的房租是三十萬左右，有幾個人的房租能達到三十萬的？

羅永浩和李笑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買房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種選擇，他們哪天不高興了，隨時可以買。即便按照北京現在的房價水平，再翻個一番，對於他們來說，也構不成任何問題。

普通人買房不僅僅是自己的「剛需」，更是父母、丈母娘的「剛需」，還有你未來媳婦的「剛需」。現在的人很現實，你要結婚但是沒有房，那會是一個很現實而嚴重的問題。撇開這些不說，在整個拆遷、買房的過程中，家人對於我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雖然錢的事情都是我在籌劃，不用老人操一毛錢的心，但是他們會不斷地告訴你自己很憂慮憂慮憂慮……這逼得你不得不去考慮老人的感受，不然大家都沒法睡覺。

而對於羅永浩、李笑來這個段位的人來說，丈母娘、父母都不會過問你這個了，房子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品，而非必須品，因為他們只經歷過窮、和暴富，沒有經歷過普通人漫長而平庸的薪水階段，所以他們永遠也不能體會，你剛剛夠得著，但是又不能完全得到的那種痛苦。

3. 錢，錢，錢。

我每次通過中介約賣家，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聲音：不好意思，賣家現在沒在本地，他過幾天才從外地趕回來。

有的是長沙市外，更多的是省外。每次看房，你一走進去，就知道很久沒人住了，有些的房子則是租給別人的。也就是說，賣家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拿著住的。我訂的4套房子，全部都是「賣家現在沒在本地，他過幾天才從外地趕回來」，從去年到今年，我看中的地段漲了差不多50%，這代表著什麼？代表著去年一年，我都白乾了。而對於一般的打工族，這可能代表著更長的時間。

我們小時候總是說：要腳踏實地，靠著自己的勤勞致富。然而現實是：那些會投機取巧的人，一年賺的錢，比你這個老老實實工作十幾年賺的多得多得多。這裡奇怪的是，如果炒的是股票、比特幣就算了，對於普通人來講，你頂多喪失了一個絕佳的投資機會。而如果是一套房子，這意味著，可能20年內，你都要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大城市租房人的辛苦，可能只有租過房的人才明白。我親眼見過朋友被人訛詐1萬塊錢並且連夜趕出房子的，假如像我這樣，對房子有各種各樣需求，比如廁所的噴頭用哪個牌子都要管著的人。租房根本就滿足不了我的需求。

在沒有買房子之前，我基本上買東西是隨意花的，在需要買房子後，不得不每個地方都省著花。錢只有當你要花的時候，你才發現，他是多麼的稀缺。對於賣家來說，你差一萬塊錢，他都構成不賣給你的理由，別說你差錢，你就是錢夠，他都隨時亂加價。而一萬塊錢對於普通工薪族來說有多難，我相信大家都懂的。

在買房的過程中，我還曾嘗試過向人借錢，10萬、願意付5%的利息，結果沒有一個人借給我。10萬塊錢，這要給我平時，只是個小數目，而在買房的時候，你就會卡死在這些小數目里。朋友和我直說：「現在這社會，你別說十幾萬，你要借個1000塊錢都難。」

另一方面，你剛跟房東談好的102萬，轉眼之間，他就開價110萬，買房的時候這種情況太普遍了。

4. 沉重的生活和哀愁

前一陣子，我最好的朋友，跟我一樣，經歷8年在大城市打工的生涯，終於又回來長沙。為了慶祝他回家，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餐飯。餐桌前，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自然還是薪水、工資、婚姻。問了一圈下來，算了一下平均工資，到手的錢，一個月大約是5000，這是一個工作多年、公司中間力量，身處黃金年齡的工程師所開出的價格。此時長沙的房價，已經逼近10000，這意味著即使是地處偏遠的08年的房，早已到價格10000左右了。而去年，同一套房子的價格，價格是6000多。

也就是說，在這個城市裡，一個普通人的工資要買一套100平方的房子，起碼要不吃不喝17年。

朋友早已買房，買在星沙的位置，從長沙的地圖來看，星沙，相當於北京的通州，當時4000多一個平方買的房子，背了多年的債，終於能慢慢地放下。然而這個地方之偏遠，導致無論去哪裡都是一個問題，所以，朋友又不得不重新和家人擠在以前的小破房子內。

坐在對面的，是一名曾經我們這些不知名小二本所羨慕的名校高材生，也跟我們一樣，買不起房子，過著跟普通工薪族一樣，租房、每天上下班的規律生活。

話題的最後，自然落到了我的身上。若是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幾年前，我會感到很高興。此時此刻的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賺錢這件事有多難，我想每一個打工族都明白，一想到過去一年來你的心血、你每晚加班、你口乾舌燥磨出來的心血全都澆築在房子里，滿心都是無力和不甘。

房價的高漲帶給人的不僅僅是絕望，更透支的是一個人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倘若在以前，我會覺得很開心、很有成就感，僅僅是一年之隔，我感覺很麻木。賺錢，已經不是一件能讓人感到快樂的事情。賺不到錢，才是值得讓人焦慮的。每天即便是賺再多的錢，你也覺得是白搭。你賺得再快、再多，始終跟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就在我過去看房的這兩三個月期間，我看中的房子的價格，眼睜睜地從8000變成了10000，好的房源永遠是緊缺、緊缺、緊缺。

每一次盼望著出台政策後，房價會跌一點，沒想到政策只管了一手房沒管二手房，房價依舊一路高歌猛進。

對於三十歲的我們來說，買房，這僅僅是第一關，後面緊跟的，還有裝修、結婚、小孩、教育，沒有一個地方是不需要錢，光是想想這些，你都會覺得生活沉重不堪。

據我所知，即便經過一輪瘋漲，長沙，作為一個省會城市的房價，在全國來講也算不上高，我的壓力尚且如此之大，更不用說那些在北上廣深奮鬥的普通工薪族了。我有很多在北上廣深的朋友們，他們一直在為首付而發愁，好不容易省吃儉用、加班熬夜湊夠了首付，錢還沒付完，房價又迎來了瘋漲了一輪……

很多人說，貸款好，貸款是你為數不多的向銀行低息借錢的機會。事實上，這個假設是有前提的：房價會一直漲。假如當你買了房、貸了款，房價一直在跌，你可以想像那種絕望的心情，我想08年深圳買房的那批人，對此他們是深有體會的。

房價會一直漲嗎？我想答案是否定的，誰都知道，這個泡沫總有破滅的一天，只是面對不確定的未來，誰也不知道這個末日多久會到來。在災難還沒來臨之前，高企的通貨膨脹是現實、擺在眼前的問題，所以你所做的只有趕緊上車，你怕自己趕不及了、錯過了、手上的錢變得不值錢了。

飯桌上，話題時而沉重，時而輕鬆。我和我的朋友，從高中開始認識，已經有17年了。高中的時候以為讀了大學就一切解放了，讀了大學覺得出來賺錢就能自由了，現在工作了9年，發現隨著時間的增長，人生的憂愁似乎並沒有減輕，相反，越來越重了。房子的問題，首當其衝，他不僅僅關係到買房的人，更是滲透到物價、商品的價格之中。

中國房價在過去魔幻現實主義般上演的二十年，也是我們從少年成長到三十而立的二十年，轉眼之間，當初的少年，早已變成了如今中年男子。我們也從自己叫別人叔叔的人，到了別人叫自己叔叔的年紀。

餐桌上，我問朋友：這麼多年，你也從那麼遠的地方回來了，要開心一下。朋友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對我說：「沒什麼是值得開心的，真的。」

回頭我想想自己，買房的這一兩個月以來，四五套房子，終究因為漲價、中介玩套路等各種各樣的原因一套都沒有談下來。每天都是大量的事情等著處理，而房價還在一天天地往上漲。

或許，只有北島的詩能夠描述我們此時此刻無比複雜的心情：

那時候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