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歲前,一個人的 100 公里

這個春假的最後一天,4 月 23 日,是我 20 歲的生日,假期開始的幾天一直在想怎樣度過才有意義。

後來在巴塞羅那到里昂的車上,做了一個拍腦門的決定——對自己意志力與抗逆能力進行一個考驗——徒步穿越法國西北部,從 昂熱(ANGERS) 到 聖米歇爾山( LE MONT-SAINT-MICHEL),往返共計 324 km。說做就做,即刻取消了前往瑞士的所有行程,買了前往昂熱的車票。

第一次徒步遠行,沒有任何經驗,走得卻極為草率。到達昂熱已是晚上 8 點,此時除極少數便利店外,其他店鋪都已打烊,而準備時間也只有短短 3 小時。

本著行李越輕越好的原則,為自己準備了食物(巧克力* 100 g、瓶裝水* 2 L、混合堅果* 250 g、番茄* 3)、洗護用品(濕巾與紙巾各* 1、防晒霜* 1、唇膏* 1、洗髮沐浴露* 1、補水噴霧* 1)、衣物(針織帽* 1、寬檐帽* 1、襪子* 7、內衣若干)以及70歐分、充好電的手機* 2、充電寶和睡袋。

在準備工作中,由於時間倉促,我沒有攜帶之前攻略里講的帳篷、防潮墊、登山杖、手電筒、墨鏡、換洗衣物,沒有刻意尋找合適的鞋和戶外服飾。而這些沒有對我的旅途造成實質性的影響,70 歐分現金也沒有為我帶來麻煩。

由於之前連續乘車 20 多個小時,第二天其實精神並不是很好,下午一點半才正式從昂熱市中心出發。

旅途開始異常興奮,畢竟第一次在法國獨自走這麼久這麼長的路,當然,也有擔心,並不擔心自己能否走完,而是擔心多久可以走完時間愈長,我的抗風險能力就會愈低,這對於我的物資、體力都是考驗。

開始的計劃是每天 80 km,但當真正走起來時,卻發現自己非常容易被小道小風景吸引,走走停停繞彎路,拍照片。

第一天,6 個小時,在負重 15 kg 的情況下,直線距離只行進了 30 km,沒有任何疲勞感(當然這也有可能與我進行馬拉松訓練有關)

期間經過兩個大市鎮,見到了法國真正的農村與法式田園生活。其實大城以外,法國的有色人種比例就會劇減,很多村鎮都是純白種人組成,人口數量更是減少的厲害,會說法語以外的語言的人就會更少,生活氣氛也會變得愉快緩慢。

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獨自行走在高速公路的邊緣,除了大片的麥田、油菜花以及呼嘯而過的車,別無他物,但我還是一個比較可以自得其樂的人,所以並沒有感到無聊。

晚上 8 點左右,無意間來到了三星花城 勒里昂當熱(Le Lion d"Angers)城裡,這裡曾舉辦世界馬術錦標賽。一來真的難以想像高速公路間還有這樣乾淨美麗的城,欣喜不已;二來西方眾多小城市情況都差不多,八點之後人們便陸續回家了,很多時候路上都是空無一人,一個人走在高速公路上真的頗有恐怖片的感覺,縱然我比較膽大,但嘗試繼續前行仍讓我毛骨悚然。於是就決定晚上要在這裡露營。

說到露營就出了新問題:

  • 我只帶了睡袋,法國的公共營地一般是土地,無法直接躺下住;

  • 公園草地極為潮濕(晚上洒水),沒有防潮墊完全不可能睡在上面;

  • 隨意露宿街頭在歐洲其實是違法的。

住旅館?一般法國城市旅館入住時間為 22:00 前,小城更是 20:00 前。而等我看完露營情況,已近 10 點。我坐著教堂前的椅子上,想該怎麼辦,谷歌谷歌再谷歌…半小時後,我決定到露營地去。而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半小時間,住在教堂對面的 Simon 注意到了我(這麼說好驚悚)。與父母商量後,他和媽媽騎著機車,追上了將到達露營地的我。

遇到 Valerie 一家真的是旅途中最幸運的事之一。這是西方少見的三代人住在一起的家庭,家裡並不富裕,一家八口住在三室一廳的二層小樓里,但是一家人都是熱情又慷慨,家中氣氛和睦愉快。他們手寫了足足兩張紙的旅行建議與個人信息,並將家裡的公交手冊拿給我(此外,爸爸與貝克漢姆相似度 90%)。

可以說,勒里昂當熱是我旅途中最愛的城,而 Valerie 是我旅途中遇到的最棒的人。

第二天,12小時,70 km,無疲勞感,但腳趾上磨起了一個水泡。

早上, Simon 用機車將我帶到他工作的 塞格雷,為我省去了 15 km 的腳程。

9 點正式開始旅程,從開始的第一步,一直在挑戰山路。其實整個路途都不容易,首先走西北部,要面對的是丘陵地形,其次,陽光雖不灼熱,但足以將人晒傷。但腳趾的疼痛大概是唯一讓我不舒服的地方。

但是我路上都很開心,好心人太多,總感覺在每一個國家,人的熱情程度與城市大小都是成反比的。

克朗(Coran) 因指示牌錯誤誤入某莊園與莊園主聊天半小時,他怎麼也沒想到,僅北京的人口就比法國總人口多了一千多萬;他在市裡做會計的妻子還將我順路帶到了 SUPER U(購物花了我一小時= =);當然之前還有一位爺爺將我帶到 聖屈昂坦萊昂熱

一路上還遇到很多可愛的動物,最奇葩的是追著跑在我前面看了我兩公里的牛群(莊園主可能會感謝我幫他把牛趕回家)。

還有正在吃草見到我就成群結隊跑來圍觀的另一群牛。

這一天,與第一天大為不同,走的路長了,思考的時間也就多了。其實,獨行的路上,除了風景,始終跟著你的只有你的思想。12 個小時,我回想自己的生活經歷,看似獨立卻並不獨立的 19 年,看似優秀卻缺點滿滿的姑娘。

我會抱怨生活,會任性而為,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懂得因為面子而掩飾過失,不夠勇敢,更不夠坦誠,但是有時候我卻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我其實並不完全是大家眼中那個溫文爾雅的人。人只有在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時候才會意識到自己的缺點,三省吾身並不那麼容易做到。

這一夜待在 維特雷(Vitré),到達時已近 10 點,一個小眾卻極美的旅遊城市。在歐洲這是一個比較受歡迎的城市,亞洲人極少(我沒看到)。

沒有提前計劃意味著又一次住宿問題,這裡的麥當勞僅周五、六 24 小時營業,而當時還開著的旅館只有一家,並不是很合適。(可能與前一天我轉發了錦鯉有關: ) )我在查找谷歌地圖的時候,遇到了正要回家的 Frédéric,一位年近 50 的貴族 gay 大叔,經營著法國的不少 LGBT bar。

一開始就跟我講英語,讓我驚喜不已(事後了解到他曾在 Oxford 念大學),在寒冷的夜裡步行帶我去找市裡所有的旅館,發現不合適後將我帶回了他近千平的房子,跟我聊了很多國際貿易以及左右黨派相關的問題,但我更喜歡他成套的絕版藏書。

在睡前,我也沒想到這會是我旅行的終點,第二天不得不乘火車返程,甚至沒來得及看看這座城市。

至此,徒步旅行告一段落,共計 100 km,唯一的遺憾卻是一開始便沒擔心過的。雖然沒有到達終點,但這依然不失為一份好的禮物。走過的路、遇到的人和事,都會留下深深的烙印。

坐在回程火車上,很欣慰,20 歲前的我,還有讓自己滿意的意志力

人生確實就像這條路,有時順利無阻到讓你失去戒備心,有時則需要做出選擇。但我相信,方向正確的前提下,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會讓你感謝當初的自己,只要腳踏在地上,心裡就會踏實。

8 月,我將重新挑戰自己,進行法國北部徒步旅行,到那時,一定可以到達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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