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少年劉封的煩惱

「關羽沒逃出去，張飛也死了，你信嗎？」

秋葉凋零，氣候漸涼，許昌的清晨，夜未褪盡之時。

曹操眯眼皺眉，一隻手托著額頭，一隻手不知在幹些什麼，但是沒有人回他的話。

「我喜歡陽光，害怕黑暗，」曹操露出少有的難過表情，說，「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真正需要害怕的不應該是黑暗，而是在陰雲籠罩下分不清光和暗。」

「孤也老啦，這頭一痛起來，就沒辦法想事情了。」

此時的曹操看起來倒只像個和鄰居嘮家常的普通老頭一樣，面色也有些憔悴。

床榻上的人費力的拿眼睛去看了一眼曹操，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仲德，你走之後，誰堪接任....」

「關羽沒逃出去，張飛也死了，你信嗎？」

呂蒙也躺在病榻上面如金紙。

「我倒比較想知道如果兩個蘋果同時落下來，是重的那個先砸到你呢還是輕的那個。」

「痛還是更痛，如果都要面臨時，人們會傾向於先接受哪一個呢？特別是准房奴們。」

呂蒙身邊的年輕人，含笑的說道。

「伯言君，你可不可以在我有生之年正常一些，你這個樣子，我實在沒有勇氣讓你去接任大都督的位子。」

呂蒙有時會嫉妒身邊的這個人，他不過比呂蒙小了三歲，正是春秋鼎盛意氣風發的模樣，而呂蒙自己卻已經如同風中殘燭一般。

陸遜把手邊的一個盒子打開，一股腐臭味便散發開來。

————蒙九

在關羽勢如破竹的時候，一場場圍繞著荊州的博弈正式拉開了帷幕。

如果說，曹仁呂蒙與關羽之間的戰爭是國與國的博弈。

那糜芳和劉封就是蜀漢集團內部博弈的產物，誰也沒有想到，整個荊州，最終毀到了他們兩人的手裡。

關羽兵敗並不是多大的事情，百戰名將難免有輸有贏，只要青山還在，荊州就穩如泰山。

可惜的是青山沒了。

將軍難免陣上亡，那燒光這個青山的是誰？

劉封孟達！

孟達是個很有謀略的一個人，這種人很少有人可以騙到他。

但是，孟達小時候和法正一起逃難到益州的，這種過命的交情在這，對於孟達，法正根本不需要騙。

孟達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他是從龍之臣中獲利最少的。

張松法正孟達三人一起迎接劉玄德入川，張松先亡，法正成為先主的謀主。孟達雖然有功，但是不太受到信任。

於是乎，孟達被發配到宜都當個小市長，甚至還有個監軍。

那個監軍的名字就叫劉封。

從後來孟達的再次叛變也可以看出，這個人性格就是比較重視眼前利益，沒有什麼道德情操，在看人方面，劉玄德的眼光還是很獨到的。

關於孟達劉封為什麼不出軍，有很多解釋，比如風險太高，面對曹孫聯合夾擊，關羽大勢已去，這趟混水的風險很大。

比如成功率太低、比如忠誠問題、比如那句螟蛉之子。

但是，在政治面前，這些都不是問題，營救蜀漢集團最大的實權派，哪怕打光了上庸軍，孟達的政治生命只會如日中天！

也有說法，孟達與劉封的關係不好，挖坑給他跳，這完全低估了劉封，作為蜀漢集團最傑出的青年一代，劉封會看不懂其中的門道？

劉封可能得到作壁上觀的諸葛亮的指示，別多管閑事，老實點。

要知道，劉封最大的靠山不是劉備，而是荊州系，老大發話了，小弟自然是聽從。

此時的劉封在蜀漢集團也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

建安六年，劉玄德逃到荊州，而劉禪出生於建安十二年。

過繼劉封是這六年之間發生的事情。

而野心勃勃的劉玄德在荊州最主要的事就是招攬討好當地門閥大族。

劉封的本家是羅侯寇氏，是從先秦時期傳承下來的望族。

同時他也是長沙劉氏的侄子，長沙劉氏可比皇叔的含金量高。

從漢景帝的庶子劉發開始算，是歷經漢帝國二百八十多年的諸侯國宗室。

這一支宗室有什麼影響力呢？那就是漢帝國光武皇帝劉秀是長沙定王劉發的後代。

作為漢朝宗室的長沙劉氏對於曹操的態度，可能也是呈兩極分化的情況。

劉表在荊州的勢力，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當地豪族的支持。

蒯越、蒯良代表的蒯氏，以蔡瑁為首和劉表結親的蔡氏，這幾家對曹操都是鴿派。

而在東線長期防守孫家並立場鮮明地支持劉琦的黃祖應該屬於另一支大族黃氏，他們則是鷹派。

劉備對曹操的態度簡直不用去猜測了，他就是不死不休一定要和老曹玩命的反曹鐵杆。

羅侯寇氏與長沙劉氏也許就是相中了老劉對曹操的強硬態度，所以願意和他建立親密關係。

寇封改名成劉封這件事兒，一來可能劉備真怕自己無後，二來也更多是一種政治勢力的聯合。

悲劇的是在劉備得到諸葛亮的那一年，劉禪呱呱落地，這兩件事兒估計不會有什麼聯繫。

但對劉封來說，不見得是個好消息。

劉備進位漢中王時劉禪十二歲，加封王太子。

「其冠之年，即天子、諸侯十二而冠。」

劉封死前的事件很簡單，劉備不放心孟達獨自進攻上庸，派劉封合軍節制。

隨後上庸和西城的申耽、申儀投降。不久後劉封和孟達拒絕了關羽要求援軍的命令。

在這期間劉封和孟達不和，劉封的職位較孟達低一些，卻反而欺凌後者，造成孟達不滿。

後來關羽身死，孟達擔心被劉玄德追究責任，率四千人叛投北邊。

劉封兵敗，敗退成都。在成都老劉責罵了劉封一頓，據三國志說，這時候還沒有殺他的打算。

但是呢，諸葛亮先生幹了這件事兒：「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先主因此除之。」

劉玄德最後狠下心，賜劉封自盡，並為之流涕。這是三國志中劉備很少數的幾次掉眼淚之一。

劉封其實從劉禪誕生那一天起，他的命運就岌岌可危了。，。

史書記載劉封勇武，有一定軍事才能，劉封的死因，可以簡單歸咎於其自身的剛猛，劉玄德擔心勇武難制的劉封就變成劉禪繼任王爵的最大障礙。

雖然這歷來都是很穩妥的觀點，不過總是有些牽強。

有親子在，養子還能當上皇帝的成功案例。我能想到的只有後唐明宗李嗣源、後唐末帝李從珂。

殘唐五代時期胡人的風氣沖淡了傳統觀念，養子與親子的鴻溝遠不像漢末三國那麼明顯。

即便如此，這兩位成功案例也都是憑藉武力上台的。

日本戰國時期，豐臣秀吉一直沒有兒子，過繼一子名為豐臣秀次。本來他已經繼承關白之位了，誰知道秀吉娶了茶茶後生了兒子。於是這個秀次就被流放高野山後被迫切腹

參考另一個義子曹真，在曹操死後就混的順風順水，非常受重用。

曹真親爹死的時候曹丕大概三歲左右，曹真的年齡很可能還較曹丕年長。

在老曹過世後，也並沒有把這個乾兒子怎麼樣。

事實上，因為血緣上的疏遠，曹丕對這個干兄弟的防範比親兄弟要寬鬆很多。

所以說，義子不一定必然會威脅到繼承人，以這個為理由判死刑，說服力不足。

再看蜀漢集團，劉玄德死後，劉禪鉗制不了劉封？

先不說法正、諸葛亮、張飛、趙雲這些實權派，就是一個陳到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劉封臨死前，說了一句話：「恨不用孟子度之言！」

孟達跟劉封說什麼呢？

「古人有言：『疏不間親，新不加舊。』……今足下與漢中王，道路之人耳，親非骨血而據勢權，義非君臣而處上位，征則有偏任之威，居則有副軍之號，遠近所聞也。自立阿斗為太子已來，有識之人相為寒心。……私怨人情，不能不見，恐左右必有以間於漢中王矣……今足下在遠，尚可假息一時；若大軍遂進，足下失據而還，竊相為危之。……以足下之才，棄身來東，繼嗣羅侯，不為背親也……若足下翻然內向，非但與仆為倫，受三百戶封，繼統羅國而已，當更剖符大邦，為始封之君。……今足下勉之，無使狐突閉門不出。」

這裡面有個很重要的事兒，既是劉封如果回到本家寇氏，是有資格繼承羅侯爵位的。

孟達這封信里對劉封透露出的信息，顯然羅國屬地此時在曹魏境內，這也包括劉封的本家。

換言之，劉封那邊有親爹親媽等一干人質握在曹魏手裡。一下子劉封的立場就變得可疑了。

與劉封不睦的孟達這封勸降信未必存了什麼好心，但如果說服劉封來降，肯定是大功一件。

陳壽對於劉封的反應，寫的是「封不從達言。」沒聽丫的挑唆。然後就悲劇了。

那麼劉封臨死前所指的，應該就是這個歸宗寇氏，繼嗣封國的可能。

這樣一看，賜死劉封的理由就更豐滿了。

他不僅僅是劉備死後，可能威脅到劉禪繼承權的競爭者。

更多是作為一顆有人質在外，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確實是很難令人放心的身份。

綜上所述，導致劉封悲劇的死因有兩條。

一是有反叛的嫌疑，畢竟其本宗的親屬事實上成為了曹魏的人質。

二是根絕別有用心者政治投機，首鼠兩端的可能性。

再考慮劉封有不救援關羽的過失，或許也有殺雞儆猴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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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蜀書里有一章《劉彭廖李劉魏楊傳》。

劉封、彭羕、廖立、李嚴、劉琰、魏延、楊儀，這七個人全是政治犯。

除了魏延和楊儀，前五個都是諸葛亮時期被處罰的。

咱們來看看他們的成分。

劉封，劉備義子，荊州派。劉備在世時賜死。

彭羕，劉璋舊屬，益州廣漢人。謀反，下獄死。

廖立，劉備嫡系，荊州派。廢為民，徙汶山郡。

李嚴，劉璋舊屬，荊州人屬東州軍。廢為民，徙梓潼郡。

劉琰，劉備舊部，豫州人。被處分者中資歷最老的，被劉禪殺了棄市。

看出來了嗎？基本上各派系分別整治一人，各打一棒子，毫不偏私。

要靠這種手段維持，由此大概可見蜀漢集團局勢的錯綜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