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談丨也聊聊藝術(一):從《異形:契約》海報到弗朗西斯·培根

作為年度最期待的電影,前幾天發布的《異形:契約》海報用兩個字形容的話就是驚艷。史詩一般的異形與巨人族的肉搏場面,一束自上而下的燈光讓整個場面更有戲劇性,而隱藏在眾多異形和光束後面的是異形女王巨大而華麗的頭部,她沒有露臉,甘當背景,或者說是等待最後時機的蟄伏。

這個海報自然是引起了一片喝彩,水準之高值得任何程度的讚歎,特別是近幾年各種各樣粉絲海報或者包括CC在內的各家碟商的海報水平遠高於官方海報的情況下。其實海報本身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電影的質量,特別是恐怖片。有些海報簡直就是粗製濫造到看到了就知道電影大概是什麼水平了(此處本來想舉出一些反例,考慮到文章整體的調性還是算了)。

Portonaccio Sarcophagus (180–190 AD)

異形這樣的場面可以在以前很多描繪戰爭的藝術品中發現,上圖在羅馬國家博物館的一件石棺上的浮雕,描繪的是古希臘時期帕加馬大勝高盧人的場景。其精緻程度已經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已經將近2000年前的作品了。當然從這座石棺的浮雕到《異形:契約》的海報中間上千年的時間藝術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我們還是能看到有共通性的東西把它們聯繫到一起。

其實如果涉獵足夠廣泛,這種找事物之間有趣聯繫的遊戲還可以一直玩下去。比如,發這張海報的時候有一位叫 tigerosek 的朋友在微博下留言,配了這張圖片:

上面這張畫出自於古斯塔夫·多雷繪製的彌爾頓《失樂園》的插圖,確實十分接近。而且加上《異形:契約》的上一個版本的名稱就是《異形:失樂園》(Alien:Lost Paradise),這其實也很難說是巧合了。

如果更深入的結合《異形:契約》預告片來看,在另一部更早的關於天堂與地獄的神作《神曲》中,作者但丁曾說過一句話:「天堂之路始於地獄」(The path to paradise begins in hell),這句話變成了黑底白字的 Slogan 被剪輯到了《異形:契約》的預告里。《神曲》在西方世界的巨大影響不用我多說,羅丹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經根據《神曲》地獄篇創作了一座雕像,名為:地獄之門(The Gates Of Hell)。

羅丹的沉思者

即便在中國羅丹也有著極高的知名度,最有名的作品毫無疑問是那座「沉思者」。甚至我小時候就知道,印象中沒少出現在各種思想品德課本和哲學類書籍的封面上。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這部作品本來就是 「地獄之門」 的一部分,本來安置在「地獄之門」橫楣上,後來被羅丹和他的學生拿下來重做了雕像。羅丹1880年開始創作這個《地獄之門》,一直斷斷續續的工作到了1917他死的那一年。這個作品是由像沉思者一樣的數個小型雕塑組合起來的,元素全部取自於《神曲:地獄》篇。顯然從下圖看這個作品中也能看出和《異形:契約》海報中非常相近的風格。

地獄之門

當然我們也不能說具體這張海報就是受到羅丹或者是多雷的影響,這種事情要請教海報設計本人說話才能算數。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一張佳作,必定會受到前人的啟發。

H·R Giger

喜歡《異形》系列的人都知道,H·R Giger當然是《異形》系列造型和風格的直接來源,他的「機械有機體」風格通過《異形》系列的強大效應也對後來的電影/音樂/遊戲等領域造成不小的影響。雖然說異形是原創,然而異形本身也不是憑空誕生的。雷德利·斯科特曾經和 H·R Giger 一起探討關於破胸異形的造型,根據Giger的說法,弗朗西斯·培根的繪畫給了他不少的靈感。

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1944

這位會畫畫的弗朗西斯·培根是英國那位哲學家弗朗西斯·培根的後代。培根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繪畫,直到30年代初,僅有零星創作,繪畫只是他的興趣,當時他是一位室內、地毯和傢具設計師。其作品以粗獷、犀利,具強烈暴力與噩夢般的圖像著稱。中後期作品主體為在狹小空間內的玻璃或金屬幾何籠子里的抽象雄性肖像,背景通常為極平坦的平面。(此段搬運維基)

上面那幅《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是讓培根走上神壇的作品。這幅畫是基於埃斯庫羅斯的著作《奧瑞斯泰亞》裡面的厄里倪厄斯,即希臘神話中的三個復仇女神創作的。之所以這幅畫成為破胸異形的靈感,是因為導演雷德利·斯科特需要一個像畫中一樣強有力的嘴,來讓幼體可以從宿主的身體中破胸而出。

吉格繪製的破胸幼體第一版

然而培根對於異形的影響遠不止如此,不過在這之前要扯上另外一個大神——委拉斯開茲。委拉斯開茲是西班牙文藝復興後期的畫家,對西班牙後來的繪畫影響極大。1650年他跑到羅馬住了一年,順便為教皇英諾森十世畫了一幅肖像,就是下面這幅。

教皇英諾森十世像

一直有一個趣聞稱:一位主教從懸掛這幅畫的門旁走過,回頭小聲對同伴說:「講話聲音小點,教皇在這兒了。」 這個故事經常來被形容這幅畫的逼真程度。當然這幅畫也確實極受後世推崇,被稱為歐洲藝術史上最卓越的現實主義肖像名作。小時候第一次知道這幅畫還是因為當時那套經典的《中國少年兒童百科全書》把它收錄了進去。

弗朗西斯·培根應該算是委拉斯開茲的真愛粉了,他在1950-1960年之間曾經創作了多達45幅將委拉斯開茲作品異化變形的作品。其中就包含這幅《教皇英諾森十世像》。培根在與西爾維斯特的談話中說道:

「教宗的繪畫和宗教完全無關;它來自對委拉斯開茲的《教宗英諾森十世》圖片的執著迷戀……因為我認為那是有史以來最好的畫像之一……它為我開啟了各種感情和想像的領域。」

同時培根還是俄國電影之父謝爾蓋·愛森斯坦的崇拜者,特別是那部經典的《戰艦波將金號》,他曾經在一次採訪時這樣說:

這是一部在我開始畫畫之前就深深震撼我的電影,我的意思是整部電影包括敖薩德階梯那段,有陣子我希望——不帶任何特殊的心理學因素——有一天能畫出人類最好的吶喊。我無法辦到,艾森斯坦做得比我成功……

《戰艦波將金號》的敖薩德階梯的部分對於培根的巨大影響顯而易見,片中那個吶喊著的護士的臉通過不同的形態出現在培根的作品中被描繪出來,當然也包括前面那幅「尖叫的教皇」。

而 H·R Giger 一直視培根為他的靈感來源,當然沒有像前面那幅《以受難為題的三張習作》對破胸異形這樣來的這樣直接,但從陰暗的風格和氣質上也吸收了不少培根的神髓。所以梳理一下關係大概是下面的樣子。《教皇英諾森十世像》(委拉斯開茲)+《戰艦波將金號》(愛森斯坦)→ 培根的作品 → H·R Giger的作品 → 異形

關於培根對於電影的影響還有一個有趣的例子。

眾所周知《蝙蝠俠:黑暗騎士》希斯·萊傑對小丑的詮釋有多麼偉大,但是電影籌備中給這個角色做設定的時候出現了問題。雖然之前有N個版本的小丑可以參考,包括漫畫、動畫、電影,但是那種塗滿了油彩,被化學藥品灼傷後濃妝艷抹的臉並不適合諾蘭如此現實黑暗版本的《蝙蝠俠》。後來諾蘭帶來的一本培根的畫冊解決了問題,他們參考培根畫中的人物配色,給了小丑的妝容一種類似於畫中「磨損的質感」,看下面這張對比圖你會明顯感覺到培根對希斯·萊傑版本小丑妝容的影響。

培根不僅在人物造型上對諾蘭產生了影響,也包括在電影本身。諾蘭對此是這樣說的:

我十分喜歡那種詭異的感覺,他移去的越多,他對此說的越少,我越發現自己在思索在那之後的黑暗空間裡面有什麼。

你永遠沒有足夠的資源去創造一個新世界,所以你會留下很多空虛的地方,留下很多縫隙。所以一部分是你要試著聰明地利用這些空隙,你有些沒展示的地方與其說是世界的局限性,其實是在幫助你。

有趣的是這並不是培根第一次影響一部蝙蝠俠電影,在蒂姆·伯頓導演的《蝙蝠俠》里,傑克·尼克爾森扮演的小丑就曾經出現在一副培根的畫前面。這幅畫也出自培根對委拉斯開茲作品再創作的系列之一。

本來這篇文章只是想舉出一些例子聊一聊藝術品對恐怖片的影響,誰知道從那張《異形:契約》的海報開始就越扯越多,介於容量問題所以只好聊到培根了事。其實還有很多關於藝術品對於電影(恐怖片)影響的例子可以說,估計可以繼續開幾篇這樣的文章。主要是挖掘這些事物背後的聯繫十分有趣:那些不少人難以理解無法欣賞的藝術品,其實早就披上了流行文化的外衣用另一種形式被人們欣賞,不過大多數人沒意識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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