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長：可悲的「接盤俠」，家裝騙局最大的幫凶

1. 工長老王

此老王非「隔壁老王」，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家裝工長，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包工頭」，其主要工作就是組織裝修施工和管理工地的四大工種：水電工、木工、泥瓦工、油漆工。

老王面善、健談，對穿著也有部分投入，因此很容易讓業主放下防備，選擇信任他。因此老王在家裝圈子也算是小有名氣，收入頗豐。

而老王卻不太願意繼續做工長。他多次找到我，希望能夠加入我的公司做一些技術性的工作，例如工程成本核算等。

「這個行業太黑，錢不幹凈，不想做了。」

然而當我們究其根源，他卻不願意承認自身有什麼問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我有什麼錯？我又能改變什麼？如果家裝公司不亂搞，這個行業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2. 家裝公司

作為從業者，我一直在思考，家裝公司的本質是什麼？如果商業機構靠滿足用戶需求獲利，那麼家裝公司到底滿足了業主哪方面的需求？

2009年，我在成都最大的家裝公司之一擔任要職。在某一次為了解決「經營上出現的若干重大問題」的會議上，我冷不丁問了時任公司總經理的侯總兩個問題：

「我們口口聲聲宣稱要為業主提供超值的家裝體驗，為何今天會議的所有內容都是和業績相關的？」

「我們究竟是一個營銷型的公司，還是一個服務型的公司？」

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了，不吐不快。因此當我問出來之後，真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如果連老闆都口是心非，那麼管理層如何能夠達成公司的目標？那我在這家公司浪費自己的青春又是何必呢？

全場默然，面面相覷。

後來我想明白了，家裝公司僅僅是為了「獲利」而存在，而如何獲利，老闆和員工們都不關心這個問題。

他們只關心一個詞：「簽單」。

簽了單，老闆賺錢、員工拿提成，皆大歡喜；簽不了單，公司連生存下去都是問題。

而業主的體驗，只是一塊遮羞布、一隻掛起來的羊頭，家裝從業者茶餘飯後的笑料而已。

3. 簽單

毛（諮詢）信息→見面（上門）信息→定金信息→簽單。層層過濾，每一層都有對應的考核指標，全公司都在圍繞這唯一的流程奮鬥。

如蟻群一般明確的分工。這一點，像極了莆田系的醫院。

毛信息：即業主諮詢及留下聯繫方式。當然也可以是電話營銷的場景下，業主在電話里流露出消費意向。

「我們在本月12日有一個大型的活動！」業務員們興奮地在電話里通知業主。「上萬的優惠，僅限99名，僅限12日這一天，錯過就沒有了。」

而事實上，這類"活動"隨時去隨時都有，99名限額也是假的，簽單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家裝公司最喜歡乾的就是虛假促銷。

不知道大家看過小李子主演的「華爾街之狼」沒有？我以人格擔保場景相似度在90%以上。

驅動業務員對業主電話輪番轟炸的，是最高達到22%的業務提成，例如某家以金碧輝煌的「土豪金」門店著稱的公司。

而家裝公司在百度等投放的廣告，行業平均計算出來的單客到店成本也在2000元左右。即：業主上門後沒有交定金並表示不打算選擇這家家裝公司，那麼家裝公司就得虧掉2000元的廣告費。

見面信息：如果業主不上門和設計師見面，成交無從談起，毛信息就不是有效的業務信息，廣告費也血本無歸。

從見面這一刻開始，接力棒轉到了一位關鍵的角色手上：設計師。

4. 設計師

為了長遠利益即個人品牌，加上設計師普遍意願是自由分配工作時間，科班出身、有能力的設計師基本上都不會在家裝公司干。他們開工作室或者設計事務所去了！

家裝公司聘請的設計師，普遍來自於以某種有顏色的鳥，某種船名冠名的快餐學校。他們在學校跟老師學了AutoCAD，畢業後再跟另一位「設計師師傅」學下談單技巧，就可以坐在談單位上。

他們在其他行業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談單手」。例如培訓學校、婚慶公司等。

依靠這群人，家裝公司乘勢推出了「免費設計」，瞬間抹殺了腦力勞動的價值，也順帶將大量不願意為腦力勞動付費的業主埋進了坑。

設計是整個家裝的大前提。工程標準的推進，採購行為的指導，全部依靠這一群非專業人士。試問，靠譜嗎？

工長老王非常憎恨設計師。

「一個5萬的工程，加上10萬的主材，10萬的軟裝，我能賺到1萬多，而設計師普遍能賺到幾萬甚至十幾萬的提成和回扣！」

「最可惡的是這群傢伙很多人都不懂工藝，設計圖漏洞百出，處處是坑，還得讓我去幫他們擦屁股、當接盤俠。」

而可笑又可悲的是，家裝公司老闆也討厭設計師。

「和工長一樣，都是一群喂不飽的狗！」這是某知名家裝公司老闆對他們的評價。

相互依賴，又相互憎恨，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行業呀？！

5. 家裝騙局

這個行業是一個局。

一個以 「工程轉包制」為核心，圍繞「利益」展開的騙局。

家裝行業和旅遊行業很像，但家裝行業關注度更低，即：消費者平時通常不太會關注家裝相關的信息，消費行為通常是一鎚子買賣，因此更容易成為騙子的溫床。

旅遊法出台之前，旅遊產品的銷售價格與實際成本並沒有太大關係。由於競爭是高度同質化、缺乏監管的，因此旅行社完全可以推出各種超低價格旅遊產品，例如「299元雲南雙飛5日游」，而導遊甚至需要花錢到旅行社購買「人頭」才能獲利。

這是一種典型的轉包關係，旅行社轉包了導遊環節，也轉包了下游的風險、利潤。他們只需要抽取299元旅遊產品的銷售傭金，而不需要為遊客的實際體驗負責——因為這是「接盤俠」——導遊的事情。

工長們也是如此。他們為了接到活，選擇交錢到家裝公司掛靠，接到的單哪怕一開始就虧本，哪怕過程中不斷給設計師們擦屁股，也總能依靠偷工減料和過程中不斷增加項目來獲得非法的利潤。

而這就是工長老王出於良心的譴責，不打算繼續幹下去的主要原因。

6.一些感概

80後或者年紀更大的人都清楚：自改革開放以來，國人的價值觀就變成了「一切向錢看」，而監管卻總是遲遲不來。

工長老王更想依靠自己的技術和經驗營生，而現實卻讓他不得不低頭。

家裝騙局只是社會的縮影。各行各業，又有誰不是相互騙呢？

發達國家從房產修建之初就採用工業化精裝的模式，他們的消費者不需要因「完成一個舒適的家」這一夢想而忍受不勝其煩的電話營銷，和糟心的施工過程。國民素質拋開不談，政府監管、市場誠信機制，不可或缺。

我們需要呼籲，我們需要讓更多平凡的消費者了解這個行業，我們需要更多有良心的同行覺醒，共同努力，引入監管或建立誠信機制，讓大眾擁有更美好的家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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