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神戶連續殺人事件(二)

警方收集到了重要的四件物證之後,立即開始準備第二次對泉谷博司進行突擊審訊。然而,此時的一個變數,改變了這起案子的面貌:

泉谷博司在第一次審訊之後,意識到警方已將他鎖定為最大嫌疑人。為了幫自己洗脫罪名,他聘請了當時日本最著名的律師,山上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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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益朗,不誇張地說,他就是如同《Legal High》裡面的古美門律師一樣,在法庭上幾無敗績的超級律師一樣的存在。令他名聲大振的,是一起叫做「狹山事件」的著名案件。

狹山事件發生於1963年。這一年5月1日,一名高中一年級的女生被人姦殺。隨後警方將一名在附近養豬場工作的青年石川一雄逮捕。在警方嚴厲的審問之下,石川一雄供認了強姦、強盜、殺人、屍體遺棄、恐嚇未遂、偷竊、竊取林木、故意傷害、詐騙等等總共11項罪名,被判死刑。

然而,在死囚中,他的案件被日本共產黨和部落解放同盟得知,並且在這兩個組織的幫助下,迅速聚集起了一批左翼律師,以「違法逮捕」、「偽造證據和證詞」,以及「侵犯人權」的名義對初審死刑判決提起上訴,開始為他發起了無罪辯護。山上益朗在這起案件中,擔任的是律師團首席的職位。有著強有力的律師團的支援,以及普通市民的聲援之下,石川一雄發起了一次次再審申請,否認自己是真正的犯人。事件的最終結果是石川的死刑判決被推翻,改判處無期徒刑,並於1994年獲得假釋出獄。

狹山事件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律政鬥爭的案件。儘管起因是一起姦殺案,但隨後有越來越多的政治權力捲入了這起案件中,日本共產黨、日本紅軍、部落解放聯盟與右翼團體們開展了長達50年之久的鬥爭 —— 狹山事件的最近一次開庭審理髮生在2015年。

這種曠日持久的法庭鬥爭,也許又會成為我們感嘆「日本效率低下」的一個原因。但是其中的細節卻是這樣的:這50年時間裡,起訴、上訴、再審總共5次,控辯雙方搜集的證據、資料多達3萬多頁。這樣的努力,使得日本警方在搜集證據時變得越來越謹慎,而且在鑒別證據的有效性上,也出現了長足的進步。同時,因為嫌疑人石川一雄的出身是「被差別部落」,辯方在申請再審時,提出了日本的法庭審判具有歧視性,與憲法精神相違背。由此而產生的「庭審公平性」的考量,為之後日本能夠對逐漸增多的外國人犯罪進行審判時,也會注意到是否產生了「國籍歧視」的問題。

不得不說,這樣的審判過程,已經從對一起案件的「真實」的探究,升華到了探討「法律系統是否完善」的程度了。我認為,正是有這種辯方與檢方的不斷交鋒,才能夠促成更為公平、公正的審判制度,以及逐漸完善的法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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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益朗接手泉谷博司被控殺害田中久美子的案件,正是在狹山案件的嫌疑犯石川一雄之後的1995年。他與泉谷博司面會後,首先幫助他制定了一條計策。而這條計策,正是田中久美子被殺案的關鍵轉折點。

6月底,京都府警對泉谷博司進行了第二次審訊。在這次審訊中,泉谷博司一改之前疲於應對警方質詢的樣子,顯得胸有成竹。當警方對案件的關鍵點,4月26日夜間他和田中久美子的行蹤的時候,泉谷答道:

「因為兩個人談的不太愉快,所以就決定分手了。當天晚上我們進到汽車旅館房間後,田中提出要走,於是我跟她一起開著車,大約11點多的時候將她送到了西舞鶴車站。之後我自己在外面找了個旅館住下,住到28日回到了家。」

這顯然不是警方想要的供詞。於是警方對泉谷出示了在他家焚化爐中發現的三樣證物,對泉谷詢問出處。而泉谷則遵循著山上律師給他的建議,對警方的問題一概回答「不知道」。

即便如此,檢察院還是對泉谷發起了公訴。因為按照他們的經驗,即使再強硬的嫌疑人,在如此有力的證據面前,也會啞口無言。這樣一來,法庭便會採信檢方的證據,對嫌疑人定罪。於是在第一次開庭審理中,檢方對泉谷進行完法庭問詢之後,向法官出示了四樣關鍵證據:

1. 泉谷車后座上的AB型血液樣本;

2. 發現於泉谷家焚燒爐中的鑰匙鏈;

3. 發現於泉谷家焚燒爐中的墨鏡碎片;

4. 發現於泉谷家焚燒爐中的內衣掛鉤。

然而此時,山上哲郎律師從辯護席上緩緩站起,對法官說:

「法官大人,我申請對檢方證據進行質詢。」

法官同意了他的要求。於是山上哲郎猶如早已準備好一般,對檢察官質詢道:

「第一,泉谷車后座上的血液,檢方是否做過DNA測試,這就是田中久美子的血液?」

「沒有,因為時間太久,已經失去了DNA檢測的可能性。」

「很好,那麼第二點,關於在我的當事人家中焚燒爐發現的鳥取沙丘的鑰匙鏈。請問檢方,這種鑰匙鏈是只有鳥取沙丘附近在賣嗎?」

「沒錯。」檢察官似乎有些得意。

「但是這些店鋪,據我所知,早在80年代起就開始販賣完全相同款式的鑰匙鏈。我曾經問詢過當地幾家紀念品商店,他們說每年賣出去的鑰匙鏈總數多達10萬個。而這種鑰匙鏈的生產廠家也遠遠不止一家。其實不止是鳥取沙丘,在鳥取市的旅遊信息中心、鳥取市的火車站都可以買到這個鑰匙鏈。甚至連遠在京都的新幹線車站裡,都可以找到這個鑰匙鏈。」

說到這裡,山上出示了他在京都火車站拍下的店面里販賣鳥取沙丘的鑰匙鏈的照片。他不緊不慢地接著說:

「既然這個鑰匙鏈如此常見,而且甚至100多公里外的地方都可以買到,所以檢方根本無法證明這個鑰匙鏈確實是田中久美子所有!」

檢方似乎此時啞口無言。山上哲郎接著說:

「至於第三件證物,Gucci的墨鏡碎片。這種眼鏡在國內究竟有多少副,請問檢方是否調查過?」看檢察官默不作聲,山上拿出了一張證明書:

「這是我周末時去大阪時,偶然路過Gucci的專賣店,於是進去詢問的結果:同款墨鏡在大阪這家店裡,3年間曾經出售過約500副;而如果我們把使用類似設計的,幾年前的老款墨鏡算上的話,因為當時正值泡沫經濟時期,每年都會賣出5000副類似的墨鏡。檢方呈交的證據中的這個墨鏡碎片,因為經過焚化,已經基本變形變色,所以已經難以區分新款老款。僅僅從大阪一家店鋪便可以得知,具有類似設計的鏡架在國內市場上流通著幾萬副 —— 請注意,我們還沒有算上那些從海外流入的海外品和仿製品。

因此,這一證據也無法直接與田中久美子直接聯繫起來。」

「至於最後一件證據:內衣掛鉤。因為這一產品的購買渠道是電視購物和郵購,而且銷售範圍遍及全國,所以...我想我也不必多說了。」

山上哲郎的這一席話說完,檢方似乎還有不服氣,正要爭辯之時,山上再次開口:

「法官大人。我也承認,這三件檢方提供的證據,確實與田中久美子的私人物品有諸多相似之處。然而檢方在提供這些證據的同時,除了田中家人的證詞之外,無法提供任何客觀地可以證明田中久美子真正擁有這些物品的證據。

退一步講,即使檢方可以證明田中久美子真的擁有這些物品。但問題重要的關鍵在於,所有的物品都是不記名進行銷售的,而且其銷售數量也非常巨大。因此,即使我的當事人泉谷的焚燒爐中,同時出現這三樣物品的概率也遠遠算不上非常之小,所以我認為檢方提出這三件物證對於本案,不具有直接的聯繫。」

法官此時若有所思。

「然而,檢方在偵查這起殺人案的時候,到目前為止也無法提交案發現場、兇器的直接證據。這在我國的殺人案審理中,是極其少見的異例。無法舉證案發現場,也無法舉證作案工具,檢方能夠提出的,僅僅是針對泉谷先生作案動機的推測。在這樣的條件下,我認為繼續對我的當事人進行庭審,是不合適的。因此我申請法庭休庭。」

檢方被山上律師說得啞口無言。確實沒錯,警察對於案發現場和兇器的調查,始終深陷於泥潭之中。法官在詢問檢方是否還有更多證據時,檢察官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於是法官宣布:

「由於重要證據的缺失,本庭宣布休庭。在檢方能夠提供更有力的證據之後,本庭再開庭審理。」

原本是得意洋洋準備讓泉谷博司當庭認罪的檢察官,此時一無所獲。而泉谷博司,則自由地回到了家庭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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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份,在法庭上失利後,檢方加強了對更多證據的搜集工作。首先,警方盯上的是那間泉谷和田中曾經入住過,也被警方懷疑是最可能的作案地點的汽車旅館。

警方首先將泉谷入住過的那間房間里,浴室、床、廁所等各處的物品盡數收走,甚至拆走了浴室和廁所的下水管。然而對這些物品進行血液熒光實驗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的血跡。據警方後來分析,因為旅館的入住率較高,所以上下水的使用也比一般家庭要更加頻繁,清理也會同樣相當頻繁。如果說一般家庭的下水道在2個月後仍然可以查出是否有血壓反應的話,酒店和旅館中的下水道里,這個時間會縮短到半個月至三周左右。

警方鎖定犯罪嫌疑人泉谷的時候,即使這間旅館中有可疑的血液痕迹,也早已經被洗刷乾淨了。

而對於作案工具的搜尋,也同樣一籌莫展:對田中久美子的頸部、手部斷面進行分析後,得出的可能的作案工具,應該是一把手鋸 —— 因為遺體中被破壞的骨骼部分,都是具有相當硬度的骨頭;而在這些斷面的附近,並未發現有用刀進行劈砍的痕迹。因此警方也開始對泉谷是否購買過手鋸,進行了調查。結果一無所獲。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距離泉谷的羈留期限的9月22日,已經越來越近了。泉谷並未繼續交待更多的案情,始終在重複山上律師告訴他的話;警方也無法獲得更多的物證:田中的鞋、上衣、旅行袋、300萬現金,都已經不翼而飛了。而且在事件發生之後,泉谷家也沒有突然變得非常有錢,所以這讓警方簡直無從下手。

1995年9月22日,羈留期限已到。警方不得不將泉谷予以釋放。

1996年3月21日,因為本案無法收集到任何更多的有力證據,京都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牛尾道治宣布撤回公訴。

自此,泉谷博司正式地恢復了自由身,無罪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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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不知道讀者小天使們對本案的真實情況,又是如何解讀的呢?請留言告訴我吧!

不可否認的是,山上律師的手段也許會讓有些人覺得「鑽法律的空子」。然而,正因為有了這樣鑽法律空子的行為存在,才能促使法律的制訂者們絞盡腦汁,開始研究如何讓法律更加完善。

「浪費了那麼多稅金,還不能抓住犯人/還得養著死刑犯」在想這句話的讀者們,其實你們應該想想:「浪費了那麼多稅金,議員們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還不去完善法律?」

畢竟,養活一個死囚,可比養活一個國會議員便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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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谷風平浪靜回到家中,寧靜的小鎮三田市,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是憑空地將田中久美子蒸發掉了一樣。

然而10年後的一天,這個小鎮的平靜再次被打破。而打破著寧靜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泉谷博司。

我們明天再聊。

(對了忘了問了,你們想看狹山事件嗎?這個案子不怎麼好看,因為全是在不停搜集證據和上訴,考驗智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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