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不是強化,傾聽不是認同
今天發兩個小案例,關於親子關係的。「逃出你的肖申克」的新一篇標題倒是擬好了,但離寫好還遠。
註:我不是育兒作者(就像左林在他的公號「左思右想(letter2dora)」上有時也寫點關於孩子的內容),寫這些純屬興趣,一家之言,不要照方抓藥,對結果概不負責,嗯[攤手]。
在微信群裡面,常常會有父母談到「共情」和「傾聽」,從《怎麼說孩子才會聽,怎麼聽孩子才會說》到《父母效能訓練》的一系列書,到各種工作坊讀書會,都或多或少會強調和共情和傾聽的作用。
但我個人對於共情/傾聽,一直持很大的保留意見。
原因並不在於共情和傾聽本身有什麼不對,而在於實踐中這種精細操作特別容易誤入歧途,父母(特別是媽媽們)很容易看一些書或者公號之後,一知半解了就開始對孩子共情和傾聽,然而又時刻帶著自己的心智模式投射,於是共情不成反倒強化了孩子的情緒,傾聽不成反倒把孩子帶進了溝里。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父母效能訓練》裡面花了極大的篇幅講積極傾聽的誤區,隨便翻一翻國內這方面的代表人物,小巫、安心、微微辣、葉月幽等人的作品和公號,他們在工作坊當中會有很多的精力和時間花在幫助父母如何避免積極傾聽中的「絆腳石」上(考慮到文化差異性,除了原著內容之外可能還增加了一些中國特色的「絆腳石」),但即便如此,也還是防不勝防,如果翻一翻當年在這方面討論最火熱的李躍兒BBS上的很多高樓長帖,還可以看到很多人在這條路上趟過的艱難。
「共情」和「傾聽」本身有錯嗎?沒錯。但越是精細的手段,越需要穩定的手和成熟的心。理論上漂亮,不代表實踐中好用。
鑒於共情和傾聽的誤區太多,要避開過程中自己的心智投射所導致的強化和認同效應之困難,在實踐中我認為簡單的陪伴,和萬變不離其宗的「常識性親子溝通」比起共情&傾聽派的做法要風險小很多,用20%的勁做80%的功,還不容易掉進兔子洞,剩下的留給孩子自己成長的力道就好。
因為粗糙的正確好過精細的錯誤。
對於兒童情緒管理,我也是同樣的觀點,這個以後再展開。
用幾個具體的例子來佐證上面的觀點,以下取材於在微信群中和群友的對話,仍使用匿名:
例一:共情的強化,和傾聽的認同
Lucy
昨天帶姐弟倆去商場玩,逛了一圈後,姐弟倆在商場的免費遊樂區玩。一開始都很嗨,後來姐姐開始在遊樂區的圍凳(類似換鞋凳,軟軟的,把遊樂區圍了個圈)跳來跳去。卻不想跳向其中一根圍凳時踩偏了,凳子一下就翻了,還好換凳子很矮,地也很軟。姐姐趕緊爬起來把鞋凳扶好,小聲的說了句對不起。但事情並沒有結束,一位帶孩子的婆婆發現凳子旁邊有一個遺落的凳子腳,因該是踩偏的凳子脫落下來的。於是,她和旁邊的另外一個阿姨抱怨說:這麼大的孩子怎麼可以在這裡玩。這些話孩子都聽到了,帶著弟弟趕快向我跑來。
接著,工作人員過來了,兩位大媽趕緊把掉了的凳子腳拿給工作人員,並順帶說了兩句。工作人員倒是沒說什麼,重新安好凳子腳就走了。這時姐姐低著頭過來,小聲的跟我說,我不想玩了。我讓她坐在我膝蓋上,發現她一臉緊張和委屈,眼圈也紅了,我安慰她說:「你已經把凳子扶起來,沒事了。」
之後就帶著孩子們走了。走在路上,姐姐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說,她好怕工作人員會罵他,但更討厭的是,兩個婆婆一直對他說三道四。
我用心的聽著,卻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話,只能用簡單的語言和行動表示,我知道這種感受,很難受。
說實在的遇到這種事情我總是不知道怎麼處理。其實當時我坐在那裡聽到婆婆阿姨說「姐姐太大不應該來這裡」時,我心裡第一反應是「咯噔」了一下。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下遊戲區的規則,裡面確實有明確的身高規定。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也是那個很在意別人評價的人,我也感到了尷尬和不好意思。後來姐姐離開,並開始哭。我問她怎麼了,她泣不成聲的告訴我:「那些婆婆說了她,還指著她。」
我蹲下來抱住她告訴她:「我知道這很難受,被人說的感覺不好。」
但她並沒有因此好起來,反而哭的更凶。我抱了她一會,她又告訴我她很害怕,害怕工作人員來找她。
「你已經把凳子扶起來了對嗎?再說工作人員來了,也並沒有責怪你。」
她眼淚慢慢止住了,但並沒有釋懷:「但那幾個婆婆一直在說我,還跟工作人員告狀,說不該來這裡。」
「該不該不是她們能決定,就像你會在學校遇見愛打小報告的人,你不是都曾告訴媽媽,不用理他們嗎?只不過那些小孩長大了,變成婆婆了。」
女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件事在她心裡縈繞了很久,就連前天帶她出去玩,她都明確提出不去那裡,原因是,害怕被罵。
說實在我覺得那次傾聽很失敗,就像群友說的,我並沒有給她力量感,我告訴她我知道這很難受,是不是另一層意思就是,媽媽如果遇到這件事情也會很害怕很難過。我覺得有時候「積極的傾聽」反而特別凸顯父母的天花板。我和她一樣的覺得尷尬,在乎別人看法。我很困惑的的一點是,當我和孩子有一樣的感受(比如我也覺得批評讓我難堪),是否沉默擁抱,才是最好的。如何做到真正的傾聽不帶自己認知的。
–
劉未鵬
以下是我的逐段回應,原文用引用格式(註:其中問句並不是反問,而是設問,請試著「用感受去思考」一下這些問句):我問她怎麼了,她泣不成聲的告訴我:「那些婆婆說了她,還指著她。」
我蹲下來抱住她告訴她:「我知道這很難受,被人說的感覺不好。」
被人說就一定會難受和感覺不好嗎?以上這麼說顯得(暗示)這是一個普遍真理一樣,然而現實中有人被人說根本就無所謂,有人被人說就憤怒,有人會反駁,有人五味陳雜……
同樣是「被人說」,反應可能千差萬別。我們的確是要響應孩子的感受,不去阻止感受或否定它,但不代表我們要合理化(認同)這個感受背後的邏輯。
感受一下「我知道這很難受,被人說的感覺不好。」和「你感覺難受」的區別:前者是說「媽媽也這麼感覺(我知道這很難受),媽媽覺得這種感覺是唯一合理的(被人說的感覺不好)」。
這就相當於前半句說了「我也這樣」,後半句說了「所有人都這樣」。
但「你感覺難受」卻不同,只是說明「我看到你的感受了」。可以仔細體味一下這兩者的區別。
但她並沒有因此好起來,反而哭的更凶。我抱了她一會,她又告訴我她很害怕,害怕工作人員來找她。
「你已經把凳子扶起來了對嗎?再說工作人員來了,也並沒有責怪你。」
扶起來了之後工作人員就一定不會為之前的事情責怪她嗎?工作人員「並沒有責怪你」就意味著他們心裡、或者以後不會責怪她媽?這麼說孩子雖說放心了一點,但責怪還是不責怪,終究還是取決於別人,她自己對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沒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認知。
因為你並沒有跟她說這件事情「理應」是什麼樣,她確實覺得自己「理虧」,所以覺得害怕也是正常的。
她眼淚慢慢止住了,但並沒有釋懷:「但那幾個婆婆一直在說我,還跟工作人員告狀,說不該來這裡。」
「該不該不是她們能決定,就像你會在學校遇見愛打小報告的人,你不是都曾告訴媽媽,不用理他們嗎?只不過那些小孩長大了,變成婆婆了。」
這段我作為成年人聽了都有點繞哈,感覺沒有直擊孩子的心靈。看上去似乎提供了一個答案,但卻引出了更多的疑惑。直擊心靈的「道理」是像這樣的(大白話):
「誰還能沒有個不小心的時候呢?(我們也不是故意這樣)再說我們也很誠懇的道歉了嘛(攤手)。他們怎麼說那是他們的自由,但是他們如果對你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有媽媽給你做主。」
以上這句話前半段對事實進行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後半段給天生弱小地位的孩子一個強大的心理後盾。前半段照顧事實,後半段照顧感受。
–
Lucy
早上起來看到這麼細緻的回復,好感動。謝謝你。看了你的回復,我心裡「砰」的跳了一下,我突然意識到,我似乎從來沒有在孩子遇到這種事情時說過:「有媽媽在不怕,媽媽會幫你」這句話。我似乎以為只要牽著你、抱著你,在你身邊就OK了。
我一直在為自己表現出來的軟弱苦惱,感覺不管怎麼回答都體現了自己身上曾經歷的無助。每每遇到這種情況,我總是借著所謂的「共情」把自己也代入了,將自己和她的感受重疊了,相同的部分加強了,不同的部分也因為我語言邏輯,讓她感覺「原來是這樣」。
這個過程有點像一同掉進坑裡,然後互相憐憫「我們都是可憐之人」。太可怕了。
所以我會試著在溝通時,盡量只描述「你的感受是…」而不是「因為什麼你的感受是…」
其次是在她感受到害怕無助時,明確的告訴她,我在,即使處理不了也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
劉未鵬
這需要你對人和事有一個比較成熟的,不卑不亢的理解。你自己首先要把這個事情的邏輯理順了,情緒是跟著認知走的,深層的認知,不是表面上那種講道理。所以你自己首先要重構自己的認知,重新反思對人事的一些早年形成的、無意識的認知,例如你的責任邊界到底在哪裡,一件事情你的責任佔多少,怎麼承擔自己的責任是不卑不亢的,既不推卸,也不過分自責,你的權利邊界又在哪裡,等等,慢慢內心對這個邏輯感到真正坦然,內外一致,才能真正再傳達給孩子。
這個認知重構的過程,需要跟過去形成舊有認知的自己接觸、感受和反思,還要有合適的契機觸動,並不容易,慢慢來。
–
Lucy
對了,讓我有一個小問題,有時候在某些時刻,我會感覺到自己有情緒了(因為我和孩子有相似的邏輯),沒辦法處理好。但孩子又正處在情緒中,那這時候往往我說出來的話很多都有問題,這時候我該怎麼處理?–
劉未鵬
意識到這一點已經很難得了。什麼都不用說,和孩子在一起,陪伴和抱抱他就好。給孩子自己處理的空間,不要迫不及待的自己還沒釐清就慌不擇路的衝進去,這樣反而可能把事情越弄越糟。之後你有空間時間了,再反芻當時的場景和自己的內心。–
Lucy
內外一致我是真切的感受到的,原來一直以為學點術就可以瞞天過海,後來才發現,我的認知,世界觀,一兩句話就出來了。這是進群這麼久以來我最大的收穫。–
劉未鵬
嗯,看得出來你很愛孩子,你們的親子關係也很好,親子關係好,尤其需要成長自己的心智,因為關係好意味著孩子更「信你」和「認同你」,那麼你的心智模型到孩子的傳導路徑阻力就更小,孩子就更可能無差別的沿襲你的心智模型。一個彩蛋:關於什麼是常識性溝通和不卑不亢的對人事的理解,這裡剛好有一個經典的片段,是「娘娘說(nianiashuo)」公號的作者周劼人有一次在「孩子和我們自己」群里分享的:
我印象中非常深刻的一件事是,小學一年級我參加學校藝術團晨訓,遲到了早讀,早讀老師讓我站教室門口當眾罵我。我一氣之下走人了,去找我媽。
我媽帶我回到學校,想跟老師說清楚,結果老師劈頭蓋臉想教訓家長。我媽就拉著老師去了校長室。
我還記得我媽說,我拉我女兒回來,一是給老師道歉,她直接轉身走人逃課是不對的。但老師這種站教室外頭當眾羞辱我女兒也是不對的,怪不得我女兒要逃走,這樣的老師太可怕。我原來還不信,但她(指老師)連我都罵得跟孫子一樣,可見對小朋友就更肆無忌憚了。所以我請校長就此事說說貴校的看法。
然後我媽又對我說:事情對錯跟人沒關係,老師說你不好的,你改正就好,老師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也是正常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也可以跟老師指出來,考試不改正你就跟校長反映。
然後我不知死活的問了一句,那如果校長也不對怎麼辦呢?我媽很霸氣地回復了一句:出門左轉教育局。
我很確信,我從此之後不懼怕權威,被批評也不覺得是很羞恥,堅信人和人是平等的,有很大的功勞來源於我媽那次處理危機的方式。
考慮到這段平常話於無聲處聽驚雷,處處都是高亮,我就不加高亮了。細細體味裡面的要素:平等(你也可以向老師提意見)、平常(老師做得不對也是正常的)、契約(你跑了不對,老師把你扔外面也不對)、尊嚴(有話說話,無權羞辱)、就事論事(事情對錯跟人沒關係,改正就好)、換位思考/將心比心(「連我都罵得跟孫子一樣」、「人非聖賢」)以及正義必存(校長不行就找教育局)。
常識、三觀,比什麼育兒技術都重要。
例二:沒有頭的油罐車
魚魚
今天有一件一直很困擾我的事,我想要請教。小馬在去年10月份,去姥姥家的時候,在加油站附近看見了一輛油罐車,只有油罐,沒有車頭,小馬非常恐懼,從那一直到今天,已經快5個月了,小馬常常都在問一個問題,「油罐車沒有頭怎麼開走啊?」有時,睡夢中醒來,看見我們第一句話,也是如此。
過了很久,我通過閱讀《魔法歲月》,逐漸了解到,這是孩子對於語言無法解釋的複雜狀況的一種自我保護。我在想,這樣的油罐形象,是不是引起了他對「殘缺」的焦慮和不安。具體他為什麼害怕沒有頭的油罐車,以他現在語言的發展狀況,還沒辦法解釋得很清楚。他會通過不停的問這個問題,來紓解自己的焦慮。
最初,我會告訴他說,「油罐車不是沒有頭,它的頭是一個半掛卡車,半掛卡車回家吃飯去了,吃完飯就會回來接它,兩個小夥伴再一起去玩耍。」這個問題,小馬會問家裡的每個成員,因為大家比較默契,回復他的都是半掛卡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暫時沒有來接油罐車。
直到有一天,小馬發現姥姥家的油罐車不見了,他高興的說,「半掛卡車來把它接走了。」我們以為事情到此就算結束了,可隨後的幾個月中,小馬也常常問起這個問題。在和小馬一起畫畫的過程中,我會盡量避免給他畫具象的東西,但有幾次,我們在畫畫的時候,小馬又問了這個問題,我就通過繪畫告訴他半掛卡車和油罐車之間的關係,還畫出那個連接兩者的部分,用演示的方式告訴他,半掛卡車和油罐是如何「手拉著手」一起去玩耍的。
隨著小馬不斷的重複提出這個問題,我還編了非常輕鬆愉快的故事,在故事中,有個沒有頭的油罐車,也有個擔憂油罐車沒有頭的小男孩,還有個新的形象——沒有屁股的半掛卡車。在這個故事裡,小男孩的疑慮和小馬是一樣的,我在故事裡複述了這個焦慮。然後最後給了故事一個輕鬆的結局。但似乎,還是沒有任何效果。
[..] (群里其他的發言未授權,這裡就不引用了)
我們當時是乘計程車在那裡經過,他看到了這輛沒有頭的油罐車,然後馬上發出了這樣的疑問,在隨後的好幾月,他都一直在問這個問題,問每一個家人,曾經表示過寶寶害怕油罐車,媽媽快抱緊我。
[..]
我共情的部分沒做好。回想起來,確實沒有確認他的恐懼,沒有確認這個很恐怖,沒有頭就沒法走了。他可能覺得媽媽還是沒有理解他,我反而在改變他的認知上用力過猛![抱拳]
[..]
確實可以做的更好,完全有條件帶他去看看,找工作人員確認一下的,只是沒有想到,也沒有去做。唉唉,真是本末倒置了!
當下的確沒有給他時間確認恐懼,現在明白了,多謝多謝,以後有經驗了,會處理得更妥一些。[抱拳]
劉未鵬
今天偶然看到這個討論。我補充一下我的看法啊。解釋1:孩子這麼怕沒有頭的油罐車會不會跟你平時把這些物體太多的擬人化表達有關係?我注意到你在講故事的時候把這些物體都擬人化了。這會不會有可能給孩子造成了擬人化的聯想——沒有頭的車。就像沒有頭的人一樣,當然是蠻可怕的了。
解釋2:「沒有頭,這個車子怎麼跑呢?[吶喊臉]」
不過,從常識上來說,解釋2更大可能只是讓孩子很困惑,也有可能一些比較敏感的孩子會「擔心」和「焦慮」,但和「恐怖」「恐懼」這種情緒的關聯應該不至於那麼大(而你在前文提到的孩子的情緒恰恰是「恐懼」和「害怕」),所以我認為解釋1的信度高一些。
但最終是什麼解釋(原因),則需要你自己結合多種信息和直覺去判斷以及和孩子的恰當溝通,也許我們都猜錯了也很難說。
但有一點:判斷出「到底為什麼孩子有這個恐懼」是重要的初始節點(這就跟對症下藥一樣),不然你的介入不僅未必起到好作用,還可能讓孩子情緒更大(或者堵在那裡不上不下——一方面覺得你說的好有道理竟無法反駁,另一方面內心的情緒偏偏就還是在那兒),未必比得上簡單的陪伴擁抱(什麼話都不說)。
在不清楚孩子到底為什麼有這個情緒的情況下貿然共情,是我一直不認同的(當然,我只是一個人,所以我的這個看法你也需要加上一個信度判斷),原因我用之前的一個例子來支撐一下(註:即上面的「例一」)
魚魚
呃……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角度。但日常,我確實很喜歡把各種東西在編故事的時候擬人化。導致小馬在洗手的時候,會對熱水器說「謝謝你加溫水給我。」離家的時候,也會跟凈化器說「拜拜」。啊!真是提醒我了。仔細看了兩遍案例,我明白了。我現在感覺,的確和我在日常生活中,把這些物品擬人化有關係。比如,孩子現在常常會問我,「翻斗車吃什麼?」我會說,「有的翻斗車吃汽油,有的吃柴油,那會讓他們肚子飽飽的,有無限大的力氣。」可見,在孩子的認知里,這些東西也的確是被擬人化了。所以,孩子可能也會擔心自己。
我後來在第二次閱讀賽爾瑪的《魔法歲月》時,裡面的一句話提醒了我,她說有時,孩子日常恐懼的一些東西,會讓他聯想起肢體的「殘缺」,以至於非常害怕。所以,我就在想,沒有頭的油罐車,實際上就是引起了殘缺的害怕。
但,我應該如何抵消這種影響呢?在知道是這種情況下的共情,這樣會不會更好?「你覺得沒有頭的油罐車,就像沒有頭的人一樣,很可怕對不對?如果你害怕,媽媽抱著你,保護你。」
劉未鵬
我說的也只是一個角度,一個可能的解釋,未必是孩子內心真實的情況。也有可能真實的情況超出了我們兩個人統合起來的所有假設之外。我的看法是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最大路的做派,最不至離譜的做法就是給孩子無聲的擁抱和堅實的陪伴。
而你當時的做法從原理上說是認知干預,認知干預得基於事實判斷,如果沒有弄清孩子認知層面到底為什麼引發這個情緒,而貿然進行認知干預,這容易帶偏(我的看法),還不如把這個空間留給孩子自己去慢慢琢磨。
魚魚
是的,[..]我當時確實太操之過急的幫助他紓解焦慮了,而沒有給他時間,自己去體會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我對於當時他害怕的事實判斷,經不起推敲和琢磨,有點太貿然了。啊啊啊啊,感覺做父母真是大學問!劉未鵬
如何抵消這種影響?就是不要(總是)擬人化吧。人的大腦進化了就是用來觸摸真實世界的。雖然有時候我也說「汽車需要汽油,就像人需要吃東西(或者反之)」,但這是類比,和你在故事裡已經給日常物件賦予了人格、情感、情緒是不一樣的。做父母沒那麼大學問,其實糙一點也很簡單的,粗糙的正確好過精細的錯誤。做那些再怎麼著也不至會太離譜的事情,把剩下的留給時間、世界和孩子內在的生命力唄。在自己有足夠知識+經驗的情況下適當做一點精細操作,但總體保守為之。
所以你要真覺得「這是個大學問」,那我倒是覺得「壞了」,因為這是個兔子洞,往精細了鑽是沒有盡頭的。
魚魚
不要擬人化?我感覺這點真的對孩子來說很難呀。繪本中的形象,小雪寶啊,青蛙弗洛格啊,大多數都是擬人化的動物、事物。在繪本中接受擬人化,在生活中,觸摸真實?劉未鵬
繪本就算啦,我們自己不添油加醋就好。平衡一下嘛。不過你也別擔心啦,反正孩子長大了這些都會過去的,即便一開始從沒有頭的卡車聯想到沒有頭的人,長著長著就不這麼認為了,世界給孩子的信息輸入是多樣化,持續和漫長的,慢慢就自然調整過來了。
魚魚
倒不是要鑽到精細的兔子洞里,而是覺得,真的需要斟酌語言很慎重。就像(你提到的)那個例子,我日常在共情的時候,可能也會把自己的情緒認知混進去,當成孩子的認知,這個倒是需要常常警惕呢。劉未鵬
嗯,有這個警惕可以,但用不著緊張。不是一兩句話就會影響孩子後面全盤發展的,那些所謂一兩句話影響一生的,其實真要深究起來並不僅僅是一兩句話,而往往是因為說話的人平時身體力行的都在印證著某一兩句話,只是後者的潛移默化不那麼醒目,最後記憶中留下來鮮明的就是文字層面的那一兩句話罷了。魚魚
嗯嗯,真誠的感謝你!在這裡總是獲得不同的思路,常常自己想來想去,就會鑽進牛角尖,想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去求助書本,的確會開闊視野和思路,但因為自己的先入為主在那兒,很容易信息極化,只看和自己觀點相同的,自己認同的。真的感謝[..]這麼多元化的存在!劉未鵬
另外,技術性補充,如果真要說的話,動物擬人化和凈水器擬人化,還是有本質差別的。動物本來就是有情緒,有動機的,和孩子天然的認知不會相差太離譜吧。魚魚
哈哈哈哈哈哈哈,技術性回答,那托馬斯和閃電麥昆,拖車板牙什麼的怎麼辦?劉未鵬
[攤手]我也不知道呢,你要真有興趣研究這個其實是可以搜搜這方面的學術資料的,我沒有調研過,也不大有興趣深究。直覺上,閃電麥昆,托馬斯這些不能算是對日常物體的擬人化,而是反過來,是把一個完整的人用一個汽車的形象表達出來。動畫片中的麥昆除了外形之外,完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嘛,這[和你說的謝謝凈水器和拜拜凈化器]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吧。
魚魚
哈哈哈哈。其實要不是你說起擬人化的問題,我也完全沒有想過這個會有什麼問題。忽然想起來,前幾天,小馬只著我家牆上的唐卡(註:宗教捲軸畫),問,那個「披薩」(菩薩)是植物嗎?它能走路嗎?它喜歡吃什麼?他會飛嗎?……現在貌似問題暴露出來了。我會再觀察和體味一下,重新考量一下帶娃進行的日常認知。再次感謝!想繼續探討?留言,或者公號回復關鍵字「提問」。更多案例?回復「案例」或點「閱讀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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