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掌怪錄·姑獲考

先簡單來說一下而今姑獲鳥的形象,然後再來一條條捋清楚。

姑獲鳥是一種由鳥變成的妖怪,晝伏夜出,披著羽毛時是鳥,脫下羽毛便會變成女子,因為沒有孩子,所以會偷人類的孩子來養,胸前有雙乳,想來偷來的孩子也不會挨餓。在姑獲鳥出沒的地區,小孩子的衣服入夜後便不能放在外面,因為如果被姑獲鳥看上,它就會將塵土或者自己的羽毛落在小孩的衣服上,自此後小孩便會生病,夭折後便會成為姑獲鳥的孩子。此外,據說姑獲鳥又名鬼車,有九個頭云云。

再來說結論:上面那種說法,至少是由四種傳說糅雜在一起的結果,將其重新拆分開的話,大概可以分為:惡鳥傳說、鴟鴞傳說、天鵝處女傳說,以及鬼車傳說。

而這些傳說,除去天鵝處女以外,實際上都是基於古人對於貓頭鷹一類叫聲怪異,長相奇特,晝伏夜出的猛禽的想像。在古時貓頭鷹有一堆異名,如鵂鶹、鴟鴞、梟等等,這些鳥都在貓頭鷹屬之內,雖然長得千奇百怪,但卻同被古人視為「惡鳥」,在古時甚至有每到夏至時皇帝請大臣們喝貓頭鷹湯的習慣,就是想號召大家早日把這種惡鳥給吃絕了,可見古人對其的痛恨程度。而在這種強烈的偏見之下,貓頭鷹被傳成妖怪可以說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早在《詩經》中,《豳風·鴟鴞》篇中就有:「「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毀我室。」的句子,雖然這是一首用擬人的手法,以母鳥的口吻控訴鴟鴞的詩,但可以看出至少在那時就已經有了鴟鴞這種鳥會捕捉其它鳥類的幼子的傳說,而在後來,當鴟鴞從一種猛禽變成一種精怪時,它原本的對於鳥類幼子的捕獵行為很容易就就被傳成對人類幼子的捕獵行為。因此鴟鴞或可是看作是姑獲鳥傳說之濫觴。

而一種鳥卻可以變成人,最早則可能是受天鵝處女傳說的影響。所謂天鵝處女傳說,通常是指人間某一小夥子與化身天鵝或白鶴等鳥類飛到人間的仙女結合為夫妻的民間故事。像《搜神記》里的《毛衣女》一篇就是非常典型的傳說——

豫章新喻縣有個青年,看見田裡有六、七個年輕的女子,他不知道她們是鳥變的。於是匍匐前去,拿到她們中間一個女子的毛衣,藏了起 來。等他走到跟前時,別的姑娘都變成鳥飛走了,只有這個姑娘不能飛走。這個青年就把她帶回去作了妻子。後來,毛衣女生了三個女兒。一次,她讓女兒問爸爸,才知道毛衣放在稻堆下面,她穿起來就飛走了。不久,毛衣女把女兒也接走了。

這種傳說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有,但到了中國,卻意外地和中國的妖怪理論混合在了一起,之後又融合進了鴟鴞會偷人小孩的傳說,創造出了一種新妖怪,即姑獲鳥。在《玄中記》中就提到:「姑獲鳥夜飛晝藏,蓋鬼神類。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鉤星,一名隱飛。……陽新男子,於水次得之,遂與共居,生二女,悉農羽而去。豫章間養兒,不露其衣,言是鳥落塵於兒衣中,則令兒病,故亦謂之夜飛游女矣。」同是關於豫章一地的傳說,可在《搜神記》所記,還只是一個典型的「天鵝處女」型的故事,可是到了《玄中記》里,「天鵝處女」就已經變成了一種會偷人小孩的妖怪。

這種新生的妖怪在民間影響很大,如《荊楚歲時記》里就說:「 正月夜多鬼鳥度,家家槌床打戶,捩狗耳,滅燈燭以禳之。」而鬼鳥,正是姑獲鳥的異名之一。(《玄中記》姑獲鳥詞條道:「今時小兒之衣不欲夜露者,為此物愛以血點其衣為志,即取小兒也。故世人名為鬼鳥,荊州為多。」)

可到了唐代,以姑獲鳥為原型,又出現了一種名為鬼車的妖怪,《酉陽雜俎》中道:「相傳此鳥昔有十首,能收人魂,一首為犬所噬。秦中天陰,有時有聲,聲如力車鳴,或言是水雞過也。」同樣是能「收人魂魄」,同樣是叫聲凄厲,而且姑獲鳥怕狗叫(所以《荊楚歲時記》里才會揪狗耳朵),而鬼車的一個腦袋據傳正是被狗給咬掉了,這兩者之間或許存在著一定的因果關係。

不過鬼車做為一種形象十分分明的妖怪,應該被算作是一種新妖怪才對,不應該姑獲鳥再混為一談,而就在《酉陽雜俎》里姑獲鳥和鬼車鳥也是分開來說的,但到了稍後一些唐晚期的《嶺表錄異》中,這兩種妖怪就被合二為一了,其文道:

鬼車,春夏之間稍遇陰晦,則飛鳴而過。嶺外尤多。愛入人家,爍人魂氣。或云:九首曾為犬嚙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則有凶咎。《荊楚歲時記》云:「聞之當喚犬耳!」」(注云:《荊楚歲時記》云:「正月夜多鬼鳥度家,家槌床打戶捩狗耳!滅燈燭以禳之。」此作「當喚犬耳」,疑「耳」字上脫頓字)

可其實這兩種妖怪差別很明顯,姑獲鳥是在夜裡出沒,只有一個腦袋;而鬼車則是只要陰天時便會出現,而且有九個頭,這兩種妖怪相同點除卻都是鳥以外,就只有「能收人魂、爍人魂氣」這一點,但其實這種事是種妖怪就能辦到,也並不能看作是姑獲鳥的專利。

同時,《嶺表錄異》的作者還將另一種鳥——鵂鶹也一塊扔進了鬼車這筐里,其文道——

鵂鶹即鴟也,為囮(音如俄,用來誘捕同類鳥的鳥,稱「囮子」)可以聚諸鳥。晝日目無所見,夜則飛撮蚊蟲,乃鬼車之屬也。皆夜飛晝藏,或好食人爪甲,則知吉凶。凶者輒鳴於屋上,其將有咎耳!故人除指甲埋之戶內,蓋忌此也。亦名夜行游女,與嬰兒作祟,故嬰孩之衣不可置星露下,畏其祟耳。

可見作者是將鬼車當做一大類鳥來說了。不過這條記載中作者卻也無意中透露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姑獲鳥傳說確實是由人們對於鵂鶹一類的夜行性鳥類的恐懼衍生而來。

在唐代以後,姑獲鳥和鬼車之間就一直處在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中,如《太平御覽》里,姑獲鳥詞條最後有「今謂之鬼車」一句,可知那時人們已經將這兩種妖怪混為一談了,在《本草綱目》里,姑獲和鬼車之間卻又是分而言之的,而在大多數關於鬼車的記述中,也多是言其有九頭云云,並不提它和姑獲鳥之間有什麼關係。

最奇特的要數清代破額山人的《夜航船》(未見本書,存疑)中提到:「夜行娘子,怪鳥也。相傳產婦亡魂所化。晝伏夜行,行則啼哭有淚。人家曬小兒衣服未收,鳥淚滴著,小兒必喪。……南方人呼變九頭鳥,以其聲音密穆,如九口齊鳴。」據此所說,所謂九頭鳥不過是因為姑獲鳥叫的聲音嘈雜密集,就像有一堆腦袋載一起鳴叫,所以才得了這麼個諢名,並非真有九個腦袋。

此外,姑獲鳥在唐時就已經有是由「產死者所化」的傳說,後來這說法傳去了日本,變成了所謂的產女。不過在為數眾多的產女傳說中,產女的形象一般來說卻並不壞,通常是抱著嬰兒出現在十字路口。如遇到過路人,她就會求那個人替她抱一會兒孩子。這時,女人會倏然不見,懷中的嬰兒會越來越沉。此時如果抱嬰兒的人能堅持得住,那女人就會又立刻出現在面前。她將會十分感謝這個人,作為報答,女人會給此人以巨大的臂力,作為獎賞給予大量財寶。(據百科,懶得找原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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