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流浪漢生存指南

處於「元旦」和「春節」的這兩個假期之間,心情興奮同時手足無措、無心工作的各位讀者們大家好。

在《那些掙扎在貧困線上的人們》中,我曾經寫到了虛構的小明同學最後淪為流浪漢(Homeless),淹死在隅田川里的故事。因為我在差不多10年前,做過幾乎一年時間的給流浪漢服務的義工,經常造訪東京幾處流浪漢的據點,所以今天我們來聊一聊「流浪漢」這個話題。

東京自申奧成功之後,已經開始了大幅的城市形象改造工程。原本很多流浪漢聚集的地區,比如池袋西口公園,新宿都廳地下,上野恩賜公園等等,因為政府的形象改造工程,他們活動的區域已經大幅減少了,甚至有一些流浪漢被迫「搬到」千葉和琦玉去生活。這對他們的生存來說可以說是雪上加霜——當然你們可以說我聖母心,流浪漢確實是看上去不值得同情的,許多人淪為流浪漢完全是咎由自取。

但是如果你看完這篇文章,能夠對流浪漢這個群體的生存狀況,以及他們所謂的「危害」,甚至是社會對他們的各種「迫害」有所了解的話,那麼我其實就很欣慰了。

流浪漢的生活,並不想我們想像得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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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流浪漢的生活收入來源

說到流浪漢,有一位流浪漢在去年格外受到關註:

葛優在《我愛我家》中扮演的紀春生同志,謀生之路其實也就是三條:乞討(以及騙吃騙喝)、倒賣廢品(以及偷竊銷贓)、去救助站。話說我高中的班主任的名字也是春生,在北京80中就讀過的同學們是不是知道他呢?

在日本,沿街乞討是犯法的,而且利用兒童來乞討更是重罪:根據《輕犯罪法》第1條第22款,沿街乞討以及唆使他人進行乞討行為,將被處以拘留以及罰款;根據《兒童福利法》第34條第1款第2項,利用兒童進行乞討,將被處以3年以下監禁以及100萬日元以下罰款。

所以類似於其他各國那些乞丐和「利用殘疾人乞討」、「拐賣兒童來乞討」的行為,在日本是會被馬上取締的——這可以說是一項相當行之有效的法令。

由此一來,流浪漢就不得不去「自力更生」,或者選擇接受「政府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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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漢最容易讓人聯想起來的形象,大概就是拾荒了:自行車或者手推車上裝滿塑料瓶易拉罐和紙箱子——都是可回收的資源。

在中國的八、九十年代,這些資源回收的工作就幾乎都是由一些類似於「拾荒者」「流浪者」的人來從事,其中也不乏組織化經營化之後,就此致富的「垃圾大王」。而在日本,大家更為熟知的是垃圾分類回收系統:

經過這樣的分類,垃圾車會在不同的日期來收走不同種類的垃圾,同時加以回收利用。而流浪漢的可回收資源的來源,一般來說是來自兩個渠道:

(1)沿街撿拾

(2)竊取垃圾站的垃圾

沿街撿拾垃圾不僅辛苦,而且日本居民的素質相對較高,在住宅區附近的街上很難看到垃圾——而繁華的飲食店、夜店附近的街道上倒經常會有空瓶紙箱等等,所以在一些相對繁華的街區附近,自然也就聚起了一些以拾荒為生的流浪漢——池袋、新宿、涉谷這些地區之所以流浪漢聚集,就是這個原因。

按照2008年當時的價格來說,一公斤鋁製易拉罐的價格是65日元(約4元人民幣)。2015年的最新價格,已經上升到了100日元/公斤了。

流浪漢多了以後,自然而然就會有地盤之爭。搶不到地盤的流浪漢們,如果還是想去撿垃圾掙錢,就不得不盯上那些垃圾站里的垃圾:

廢舊報紙雖然又重又不值錢,但是很多人會把舊的漫畫和雜誌捆包扔在垃圾站,這些舊書可以拿到Book-Off這樣的舊書連鎖店去賣錢,每本10-150日元不等(約0.6元-9元)。

如果能碰上別人搬家,去垃圾站翻翻舊電器、舊衣服,再賣到Recycle Shop(舊貨商店),也許更有意想不到的收入。

然而,隨意拿走垃圾站的垃圾,這是一種違法行為。

在日本所有城鎮鄉村,資源的回收都是需要以公司的形式,通過向地區政府遞交申請,並且繳納一定的「經營保證金」之後,政府才會頒發給該公司「資源回收許可證」。之後這些公司便可以開著垃圾車去各個指定垃圾站回收垃圾,清理分類之後,再出售給造紙廠、金屬加工廠等等。住在日本的朋友們如果細心的話,甚至能發現回收廢紙、回收玻璃瓶易拉罐等等的垃圾車,有時並不是一個公司的。

而從這些資源回收公司的角度來說,給政府繳納的經營保證金可以被視為一種「保護費」,通過這種形式來保證自己佔有回收一片土地上所有垃圾的權利。一旦拾荒者和流浪漢們去垃圾站拿走值錢的廢紙、鋁罐等等,資源回收公司的收益便會下降,給政府上繳的稅收便會減少,同時能夠解決的就業崗位也會隨之消失。這樣一來,政府就會跟資源回收公司站在一起,共同來抵制流浪漢們的「竊取垃圾」的行為。

2010年,在東京的「天空樹」附近,爆發了一次流浪漢的大遊行,旨在抗議東京墨田區政府新出台的《禁止隨意拿走空罐、廢紙的管制條例》。參加的流浪漢和低收入人群們打出的口號是「不能為了天空樹,就把窮苦人民殺死」、「別把我們當成罪犯」。然而政府的這一手可謂是一石二鳥:一方面保護了當地資源回收公司的利益,另一方面又把對資源回收賴以為生的低收入人群和流浪漢們趕出了墨田區。

當你作為遊客在天空樹下各種自拍的時候,可曾想過為了這個旅遊景點的建立,有多少拾荒者和低收入人群被迫離開了這個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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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我來聊聊隅田川與流浪漢的淵源。

隅田川流經東京的東部,上游在荒川區,中段的兩岸是台東區和墨田區,下游的兩岸是中央區和江東區。可以說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界河」,同時也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帶。

按照日本的行政劃分,河流兩岸的建築設施歸各地區管轄,而河岸設施則屬於國土交通省下屬的水管理保全局管轄。所以大部分的河岸管理都相對曖昧:隸屬於各個區縣的警察的理論執法範圍並不包括河岸,而河流巡警的巡迴管理頻次較低,所以河岸的行政管理劃分並不明確,也執行得不及時。

另一方面,隅田川毗鄰銀座、日本橋、上野、淺草這些繁華地段,所以在這些地區謀生的流浪漢們,便自然而然地聚居在了隅田川的兩岸——這是發生在二戰結束之後不久的事情。從50年代起,「隅田川中段」便成為了流浪漢聚居地的代名詞。

馬場小夜子,82歲。15歲時從新瀉縣來到東京,開始在脫衣舞俱樂部里工作。25歲時結婚,嫁給了一家中華料理小店的老闆,5年之後因為夫妻不和離家出走。30歲時正式離婚,重操舊業在小酒廊里工作到40歲,跟一名黑社會成員結婚。60歲時發現第二任丈夫有了外遇,並且生下了一個私生子,於是自己離開了家庭,來到隅田川河岸,成為了一名流浪漢,到今天已經22年了。

處於隅田川兩岸的台東區和墨田區,因為苦於流浪漢聚居對於本區形象的破壞,於是找各種借口來佔用河岸,而最常見的借口就是「堆積建築材料而佔用土地」。這樣一來,一方面河岸的土地越來越少,供流浪漢居住的空間就會減少;另一方面,一旦土地上蓋上房屋或者公園,執法權便到了區政府手裡,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驅逐這些流浪漢。

而流浪漢們也不甘示弱,紛紛對這些開發工程表示抗議,要求跟政府對話解決。政府雖然拒絕跟這些流浪漢對話,但是當流浪漢們以死相逼的時候,政府也只能作罷。

但是這幾年來,隨著墨田區的天空樹的開發,隅田川兩岸的地區被不斷開發為綠地公園,流浪漢們可以居住的地方是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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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是,流浪漢們可以申請政府救濟嗎?

其實根據日本政府頒布的《生活保護法》規定,任何日本國民都可以申請生活保護(政府救濟)。也就是說,無論是否有錢,是否有工作,是否有收入,是否有居住地,都是可以無條件申請政府救濟的。

(但是外國人,無論是來留學的還是有永久居留權的,都不在可接受政府救濟的範圍之內。)

然而,政府救濟並不是白來的:1. 一旦有勞動收入,那麼生活補助會自然停發;2. 有犯罪犯法行為,會對領取補助者進行警告或者停發;3. 領取生活補助期間,不可以有賭博及奢侈行為;4. 生活補助的發放對象是有住處的居民個體,如果沒有住處的話,政府將強制將被補助人收容,並通過該收容設施對被補助人發放生活補助。

也就是說,作為一名流浪漢,如果申請了生活補助的話,那麼就必須進入政府指定的收容所,進行集體生活,才可以領到生活補助。對於大多數流浪漢來說,這無異於是進了監獄一般:需要遵循同樣的作息時間,住集體宿舍等等。

另一方面,因為收容所的運營經費來自於各個區鄉的財政收入,所以大部分的地方政府都不希望將資金用在供養這些流浪漢身上。這樣一來,就算有流浪漢前往區役所申請生活補助,政府職員們也會用各種借口來阻止流浪漢們入住。最常見的方法是,對來申請的流浪漢說「本地區的收容所已經滿了,請去申請其他地區的收容所試試」,然後一次性發給他14萬日元——也就是法定的一個月生活補助的份額,然後勸他離開。當下個月流浪漢再來申請的時候,便會以「之前發過你一次錢了,但是你並沒有用這筆錢去申請其他地區的收容所。根據規定,主動違約的生活補助申請人,是不可以再次申請生活補助的。」這樣的借口,將生活補助的這條路完全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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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問題是,流浪漢們可以找到工作嗎?

一般來說,如果你年輕,看起來不太髒亂差,可以保證個人衛生,有辦法每天洗澡的話,找一份臨時工的工作還是不太困難的。尤其是那些「網吧難民」——其實只是會上網的流浪漢而已——打零工是他們重要的生活來源,甚至去夜店工作也是有的。

但是如果你年老色衰,身體有明顯殘疾,個人衛生較差,頭髮不剪一臉鬍子茬(跟我一樣),那麼大部分的零工都不會錄用你,撿垃圾為生似乎是你唯一的出路。當然,如果你賭技超群,去打小鋼珠掙生活費也不是不可能。

說的好像我經歷過流浪漢生活一樣。——各位一定是這麼想的吧?上一篇寫完後也有讀者給我留言說:「生活體驗這麼深刻,你過得一定不怎麼樣,呵呵。」然後我就想說...

你都知道了都不給我打錢救濟一下嗎?做人的同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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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流浪漢的家

好了,明白了身為一名流浪漢,你該去哪兒賺錢,那麼下一步就是「成為一名流浪漢,你需要一個家」。

雖然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看似是拋棄了一切,或是失去了一切,但是為了生存下去,你是一定要有一個棲身之所的:

給自己用紙箱搭一個家——這是第一步。當年第一次做義工的時候,我看到新宿都廳(東京市市政府)西側樓下,滿滿地全是這樣的「紙房子」的時候,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紙箱能夠提供給一個流浪漢的,不只是遮風保暖,更多的是一個「私人空間」和「有天花板的安全感」。大多數的流浪漢,與正常人一樣,不希望自己的生活隨時被路過的行人看到。用他們的話說,「感覺跟動物園裡的猴子一樣」,所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間,這是作為一名流浪漢的最底層的尊嚴。

紙箱在冬天的時候,可以相當有效地避免寒風的侵襲。然而到了梅雨季節,紙箱難免會長霉、腐爛垮掉。所以基本解決的辦法有兩個:加裝防水布,或者改為木板式簡易房屋。

但是根據地域不同,警察對於流浪漢居住條件的「容忍度」,也是有區別的:在一些野外和公園裡,流浪漢們可以搭帳篷、建簡易房;然而在繁華地段,流浪漢們只能棲身於紙箱內——一旦有搭建的行為,警方便會無條件拆除。

在新宿都廳的地下,流浪漢們的聚居權,是通過1996年的大規模靜坐而爭取到的——政府只允許他們搭建沒有房頂的「紙質圍牆」,任何有房頂的「紙屋」都屬於「違法建築」。

3. 流浪漢的日常餐飲

對於大部分住在城市地區的流浪漢來說,是沒有自己做飯的條件的:因為他們大多聚居在公園、建築物附近,而這些地區都受到防火條例的保護,所以進行任何野炊的行為,流浪漢們都會被警方以違法的名義進行逮捕。

然而相對來說,他們也有另外一個優勢:撿垃圾吃。

大部分的便利店、快餐店和超市,對於預製食品的上架時間都有極其嚴苛的規定:盒飯、飯糰、炸好的薯條和雞塊等等,在經過較短的時間之後,理論上都必須銷毀掉。而一些流浪漢便會在算好的時間,去到訪這些店面的垃圾箱,翻出那些尚未被毀掉的食品吃掉。

然而也有一些黑心的便利店店長,會帶頭把過期的盒飯自己吃掉,甚至把過期盒飯當成員工餐發給打工的人——不止一個在日本打工的留學生跟我提到過吃過期盒飯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一些員工甚至覺得流浪漢是在跟自己搶吃的,所以如果過期盒飯實在吃不掉,也會把煙灰、廢紙、垃圾等等倒在盒飯里再扔掉... 我覺得這何苦呢...

日本所有的便利店,每天扔掉的盒飯數量高達36萬份,摺合1億8000萬日元(約1100萬人民幣),這是莫大的浪費。所以之前和我一起工作過的另外一家義工機構,一直在通過與連鎖便利店合作的方式,將這些行將過期的盒飯回收,分類再加熱處理後免費分放給流浪漢們。

而我曾經所在的機構,是每天早上6點在涉谷的一間教堂的小食堂里,大家一起蒸飯、攪飯、捏飯糰子,然後用麵包車送到幾個大的聚集點分放。在發放餐食的時候,一定要握住對方的手,再把用保鮮膜包好的飯糰子放在流浪漢的手心裡... 我理解這應該也是最起碼的尊重吧。

這是網上找到的2014年的新宿都廳的志願者服務活動,來領免費飯菜的人已經比08年的時候少了80%。原因是東京市政府對流浪漢人群的「清理活動」,導致在這一地區聚居的人越來越少了。

至於飲水方面,因為大部分公園裡都有供飲用的水龍頭,所以喝水並不成問題。對於一些有勞動能力的流浪漢們來說,他們更多地會選擇去便宜的自動售貨機買來啤酒來喝。在客流高峰時期,他們為了避人耳目,也不會去便利店或者超市進行採購,大多是在人流稀少的深夜去買一些食品和酒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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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更讓人擔心的問題是,如果得病了怎麼辦。

日本的醫療系統,雖然是基本上實現了全民的醫療保險,但是對於大多數沒有健康保險證的流浪漢來說,去醫院看病是不會受到接待的。另一方面,一些常見葯雖然可以在葯妝店買到,但是對於喪失了勞動能力的老年流浪漢,或者患有慢性病需要處方葯的人,葯妝店就完全不夠用了。

而流浪漢們彼此聚居的一個好處是,一旦有人生病,他會得到周圍的流浪漢們的照顧,同時也會發動起來替他去找義工或者醫生來幫忙——這是我最初完全沒有想到的。我們在晚上去做義工服務時,經常會聽到一些流浪漢主動跟醫療志願者聊起來在另外的某個地區,哪位流浪漢似乎病得很重的信息,同時醫療志願者們也會把這些患病的流浪漢們登記在案,定期給他們發放必要的葯類。

但是一些離群索居的流浪漢們,運氣就沒這麼好了...

4. 「狩獵流浪漢」

「狩獵流浪漢(ホームレス狩り)」,是對流浪漢們威脅最大的一種行為。

每逢寒暑假或是過年的時候,總有一些暴力情緒得不到釋放的學生,在深夜裡對流浪漢大打出手。他們美其名曰「為社會清除垃圾」,將流浪漢們視為「社會的累贅」。而更可怕的是,大多數實施暴行的人都是未成年人,受到《未成年人犯罪法》的保護,即便他們犯下了嚴重故意傷害,甚至是致人死亡的罪行,也往往被輕判或者得到緩刑。

1982年12月底至1983年2月初,橫濱的一個叫做「恐舞聯合」的小團體,在夜間襲擊流浪漢的紙房屋,先後造成2人死亡,9人重傷。該團體由1名高中生,5名初中生和4名16歲無業人員構成。事後所有犯罪青少年都僅僅被送往少年教養所關押。

2005年10月,四名少年用燃燒瓶投向一名64歲老年流浪漢的房屋,將其活活燒死在屋內。談到犯罪動機,少年們說「看他不怎麼順眼,死了也沒什麼關係吧」。犯罪的四名少年中,最小的12歲,最大的也只有16歲。

2006年12月,69歲的女性流浪漢,花岡美代子,被發現死在了居住地不遠的大橋下。警方根據附近寺廟的住持舉報,抓住了4名高二男生。據附近聚居的流浪漢們指認,四人自2個月前便開始在這一地帶活動,要挾老年流浪漢們交保護費,否則便拳打腳踢。他們四人得知花岡美代子其實每月有領到7萬日元的退休金時,便強行闖入了她的帳篷,搶走了全部的現金。花岡美代子想要反抗,便被幾個人輪番對頭部猛踢致死。

花岡美代子領有退休金,但還要撿易拉罐維持生活的原因是,她的獨生子患有罕見的先天疾病,需要購買進口藥物維持生命。

2007年8月,5名17歲少年(1名是工廠的焊接工,1名是高中生,其他3人無業)將一個裝滿了汽油的塑料袋扔到了一名73歲的老年流浪漢身上,並且嘗試用煙花將其點燃。警方將他們逮捕後,發現他們自當年5月起,已經連續在附近的公園裡嘗試縱火達4次之多。問及原因,少年們回答「流浪漢們天天在公園裡睡覺,對社會毫無用處。殺死他們跟殺只貓、狗差不多。殺人是不對的,但是流浪漢們根本不算人。」

2012年10月,在大阪梅田站附近,5名青少年襲擊了67歲的富松國春。幾個人將其推來推去,在富松先生摔倒後便一擁而上用腳亂踢——整個過程中少年們還在用手機拍攝,並且之後上傳到了網上,起名為「發泄運動」。富松國春因為外傷導致蛛網膜下出血後不治身亡,幾名少年被警方逮捕。在問到犯罪原因的時候,少年們回答「一半是因為好玩,一半是為了凈化環境」。

且不論流浪漢到底給社會帶來了多大的危害——儘管在我看來他們其實是盡量隱世獨居、與世無爭的一群人,單就這些無知且無畏的青少年「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們來說,真希望他們未來也都淪落為流浪漢,嘗嘗被人在冬天的深夜從帳篷里揪出來拳打腳踢的滋味。

5. 給流浪漢一個「有屋頂的家」

看了這些讓人心裡難受的案例,最後給大家一個溫暖的故事。

有一名叫做宮田滿男的日本人,原本是日本茨城縣的一名園藝師。70年代初被一家美國公司僱傭,去洛杉磯開發日本庭園的裝修設計工作。然而好景不長,當地的這家公司在他到達不久後便宣布破產,他一分錢工資也沒有拿到。不得已,他只得在洛杉磯當地開始打工。

因為有著一手木工和園藝的手藝,他的日子漸漸有了起色。然而多年沒有跟國內聯繫的他,當終於攢下一筆錢準備接老婆和女兒來美國的時候,卻發現再也聯繫不上她們了——這麼多年電話早就換了,而妻子和女兒也搬回娘家居住,根本無法聯繫。

2008年開始的金融危機,讓宮田滿男將所有準備安度晚年的錢都一夜之間化為烏有。而一把年紀的他,也再也無法操持起營生的手藝了。2010年,他再也無力支付自己租住的公寓,只好在80歲高齡的時候成為了一名流浪漢。

認為人生已經毫無希望的他,想要走進山裡自己靜靜地死去,但是卻被尾隨他的加州州警攔了下來。

一邊給日餐館打工,負責倒垃圾刷盤子,一邊靜靜在角落裡流淚的他的樣子,被附近的一名美國年輕人吉斯看到了。吉斯跟他聊了幾句,老頭只是不停地嘮叨著「每天的夜裡都在夢到日本,夢到家人...44年沒回去過了...」於是吉斯把他拍到的宮田滿男的短片,全放到了Youtube上。之後在一次「圓夢募捐」的活動上,253名捐助者給老頭募捐了1萬2千美元,供他買機票回日本並且養老使用。

2016年4月,宮田滿男向日本駐洛杉磯領事館提出了護照申請,同時日本國內的NPO「修復東京基金」也幫他租下了月租5萬日元的公寓,以供他歸國後養老使用。然而最讓宮田滿男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家人是否還可以接納這個拋棄了家庭的父親。

領事館通過戶籍調查,發現他的老婆和女兒都已經過世了。女兒曾經在年輕時生下過一名女嬰,但在出生不久後便送到了福利院,現在應該24歲左右。於是日本政府就再次通過福利院,聯繫到了宮田的孫女,她說:

「我從出生後就被送進了福利院,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我都完全沒有印象。得知我的爺爺還活著,這對無依無靠的我來說真的是天大的喜事!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真想早日見到他!」

於是現在,86歲的宮田老爺爺和孫女已經在東京相聚了。

但是故事還沒完。

在宮田滿男的經歷的啟發之下,各家在東京的流浪者義工團體,成立了「Housing First Project(住房第一項目)」。之前提到的「修復東京基金」,用自己管理的公益基金作為出資者,在東京各處開始整棟租下公寓,並且將其裝修成為可供流浪漢們暫時以至永久性的居所,並且給他們提供重新自立、養老的各種條件。

雖然不是多好的房子,普遍以老舊房屋為主,但這至少是個有屋頂的房子,對於大多數流浪漢來說,這已經是夢寐以求的居所了。

前面提到的好心小夥子吉斯,現在也在幫助這個項目募集資金,以幫助更多在路上風餐露宿的流浪漢們,得到生存的尊嚴,不再被人另眼相待。

每每看到這些故事,就會讓我覺得,儘管這個世界充滿了灰暗恐怖的氣氛,舊日支配者們在人們的心中悄悄種下了傲慢、嫉妒、貪婪的種子,但是人性最終總是會閃耀出光芒的。

最後,謝謝你們這些小天使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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