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了,找不到的
大順說已經很久沒喝過貢茶了,讓我請他喝杯,我笑著說,窮到這個地步了?
後來才知道那時候的大順真窮,車賣了,房子也賣了,那天我們站在廣場前,秋末的深圳風很大,吹的廣場中央的噴泉水霧亂飛,映襯著燈光我們顯得落落。逼仄的街道人山人海,兩側都是服裝首飾店,賣力的售貨員站在塑膠凳子上拍著手掌吹著口哨叫賣,公交車靠站,魚貫上下的人群匆匆忙忙,大順望了一眼遠處說,城市真好,所有孤獨的人聚在一起,看起來那麼熱鬧,每天路過的人誰也不認識誰,每個人的圈子就那麼幾個人組在一起卻是一個千萬人口的城市。
我說,以前遇見的人少,但沒有人感覺孤獨,現在走的越來越遠,見到的樓越來越高,遇見的人越來越多,可是心卻越來越孤獨,有些話學會了放在心裡,有些眼淚也只留給深夜。我記得剛來這座城市的時候,在很偏僻的一個地方,公交車很難等,不願等的就坐黑摩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還會懷念剛剛開始的地方,樓越高彷彿孤獨就越盛。
和大順聊了很久,站在廣場的中央,天空呈現著青灰色,遠處鑽出地面的地鐵呼嘯而過,車來車往,人來人走,那一次大順只是路過深圳,等到夜裡十點鐘,送大順去火車站,他買了去了雲南的火車,硬座。
我問他需要錢嗎?多的沒有,兩千還是有的。
大順說不用。
後來在從朋友那裡知道,大順在大理流浪了半個月,靠別人接濟,那時候真是如鯁在喉,總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有些人是咬緊牙也不願意麻煩朋友的。
去年大順生意好轉,跑到深圳請我吃飯,去了豪華的大酒店,我說,那一年去大理為什麼不要我借給你的錢。大順哈哈笑起來說,不見,你在意這個幹嘛,我是去體驗生活,人啊,一輩子是要什麼都經歷了才算完整,掉到了谷底痛了才能奮力反彈。
酒店的空調開的很大,燈光明亮,落地窗前能看見整座城市的風景,穿著整潔的服務員站在門口,菜肴乾淨漂亮,大順喝了點白酒,他酒量不好,和我一樣,喝一點酒就滿臉通紅,大順說,不見,有沒有一個人是你想見卻又不敢見的。
我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大順說我有,把她的電話號碼背的很熟很熟,所有的密碼也都用她的電話號碼拼湊,我以為那個號碼是我和她永遠不會變的聯繫,我努力,我奮鬥,有成功,當然也有失敗,當我想向她表白的時候,我拿起手機,顫抖地在屏幕上按下那一串數字的時候。
大順緩了緩說,媽的,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大順說那時候他淚流滿面站在有她的那個城市街頭,一個人走了很長的一條街,步步回頭。
我看著大順,大順舉杯笑了下說,那時候才知道人與人的聯繫原來那麼脆弱,就像我和她,一個電話號碼,這唯一的聯繫斷了,也許就錯過了。
我說,兜兜轉轉只要有心鐵定還是可以找到的,現在這個社會,找一個人不難。
大順說,不喜歡找,也找不到的,那年事業失敗,來深圳,去雲南,想一個人流浪,這麼多年一直在努力啊,在奮鬥啊,總覺得欠生命一點什麼,所以那時候反正無所事事,就到處跑,坐最便宜的火車,住最便宜的酒店,吃最便宜的快餐,就想著能走遠一點,能走徹底一點,把該見的老友都見見,誰知道下一次告別是不是永遠,把嚮往的地方都走走,留下的腳印放在記憶里就不會有遺憾。後來到大理,感覺那真是一座很美麗的城市,有很白很白的雲,很高很高的天空,以前認識她的時候就像兩個人來一次,後來我就在那裡呆了半個月,算是等她吧。
我說,她沒來。
大順說,沒來,不是電視劇,沒有那麼讓人激動落淚的情節。
那天從酒店出來,大順說想去酒吧,我說太晚了下次再去,大順說去吧去吧,反正沒什麼事。然後被他拖了兩條街到一個很僻靜的酒吧,人很少,可以說有些清冷,大順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剛坐下來,酒吧的歌手唱了一首民謠,是郭旭的《不找了》,我忽然愣住了,大順也愣住了。
我坐在角落看霓虹閃爍這個城市一如既往的寂寞我知道我的世界已經沒有你了過了這麼多年也應該忘了。
時常會軟弱/也總想洒脫/我那遲遲不來的愛情/你在哪兒啊/有時候/張開懷抱/你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開始習慣隱藏/不再亂想。
不找了找不到的/你還在想些什麼/這世界已經瘋了/你就別再自找折磨/別找了找不到的/上帝已如此忙碌/該來她總會來的/別找了。
一曲下來大順淚流滿面,蒼涼的曲子把所有過往揉碎了放進記憶里,昏暗的舞台,一把吉他,一支話筒,就是一個人匆匆往往的腳印。大順請那個歌手喝酒,兩個人邊吃邊聊,時而抱頭大哭時而杯酒交酌。
有些路一個人走過了就成了回憶,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是一生,有些號碼烙進了記憶變成空號,有些眼淚倒流進心裡也會開出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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