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邊小說：秋名山沒有車神

壹。

在很久以前，這裡有座山，它的名字，叫做秋名山，山上有著名的五連發卡彎。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秋名山AE86，很多人慕名而來。

而這個傳說，和秋名山車神有關。

每一天，都有無數的小年輕開著花里胡哨的車子，從我的店口經過，少不了有問路的，我被經常問的是，秋名山怎麼走？

這算是智硬的問法，你到了秋名山的山腳下，還要問我怎麼上秋名山嗎？

這個態度，永遠無法觸及車神的尾燈。

但通常，打聽秋名山車神的更多。

我日復一日，回答的膩歪了，就乾脆在大門旁邊，貼了一張公告，上面寫明了我不知道什麼車神，讓他們自己去找賣豆腐的問。

不管怎麼說，我的提示已經很明顯了，但幾乎沒有人聽我的去買豆腐，我也是想不通，你買了豆腐，自然就知道了，何必和我瞎比比呢，還浪費時間，但所有的年輕人都不聽我的。

久而久之，識趣的大多不會問我，而不死心的，會問。

「大叔啊，你在這開店多久了？」

「六七年吧，怎麼了？」

我擦拭著面前透明的玻璃櫃檯，抬頭看了一眼問話的人。

年輕，女的，長發，染髮，胸大，腰細，臀翹，大概十七八歲，發育很好，身體上充滿了野性的氣息。

那屁股和胸脯，一看就是緊緻而富有彈力，力量感十足。我只笑了一下，繼續做著我手裡的事。

七年之前，我也和他們年輕人一樣，嚮往成為秋名山一代車神，爬上聲望的頂峰，嚮往一戰成名。

而要做到這一點，沒有比和八六來一場公平的比賽最為快速了。

我開車開了十年，而十年不過磨一劍，我當初很自信。

畢竟年輕，就是這樣，有迷之自信。

可惜，只有真正翻車過後，大徹大悟後，你才能想起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開車是逃避現實嗎？還是真的希望永生玩命天涯？

「我聽說……這山上有輛用排水渠過彎的八六，你聽過沒有，大叔？」

那女孩湊到我的跟前，聲音很洪亮，不過大多數人在外面哄鬧，不可能有人聽見。

「當然聽過，不過時過境遷，即便是有八六，他也贏不了你們了，他老了，八六也老了，已經跟不上你們的速度了。」

「大叔……」

女孩拖著帶有激靈的尾音，一臉魅惑地看向我的眼眸深處，狡黠道，「你一定認識那個車神！」

我微微一愣，仔細想了我剛才那寥寥幾句話里的遺漏，瞧了瞧手裡的忙活，又看了看女孩清澈的雙眸，不知是忙裡出錯，還是其他原因，我好像說錯了話。

其實要把話圓回來，很容易，但不知怎麼，那一天，我有點累了。

我放下了手裡的活，把抹布往一邊一丟，說道，「你來的巧，我有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女孩沒有立刻回答，我轉身從後面的廚櫃里拿出了一瓶紅酒，倒了一杯推送到女孩面前。

酒香四溢，沁人心腑。

這個故事，不是她想不想聽的問題，因為她沒有選擇，我說故事，就是這麼霸道。

「你想灌醉我嗎，大叔？」

女孩在挑逗我，「看你的樣子倒是老實，行動果然很實誠。」

呵呵。

我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這個小女孩的略帶諷刺的言語，我只是一笑了之，「小朋友，你還是先喝一點墊墊會比較好，因為這個故事，七年來，我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說過。」

「哦？」

貳。

「仔細想想，那是七年前了，你知道嗎？

當初的我，和你的年紀差不多大，放了學，便會開車老爹的車到這裡跑一跑，那會秋名山最出名，是八六，就是你們如今所熟知的秋名山不敗神話，但其實還有一個存在非常的戰隊，F戰隊。隊里有紅黃綠三大王牌，紅萍，黃苣，綠呱，他們非常非常快，不過，現在知道的可不多了。」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女孩抖落陳年往事，一邊觀察她的表情，說實話，我並沒有期待她會有什麼反應，並不是所有的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子，會對從前的歷史感興趣。

女孩抿了口紅酒，嘖了聲好，然後道，「你說的那個戰隊，有多快，我怎麼從來就沒聽過？」

「那……小姑娘，你聽過秋名山車神嗎？」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吧？」

女孩眼裡閃爍著光芒，顯然她還是對車神的事感興趣。

我點上一根煙，幽幽道，「他曾經和F戰隊有過一場慘烈的戰鬥，鬥了整整一個星期。」

「怎麼會，車神不是所向披靡的嗎？」

女孩子的天真，令我這個老煙鬼不由得嗆了起來，也是，畢竟還年輕，當年的我，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想到此，我把煙夾在手指，緩了緩氣，慎重道，「小姑娘，你根本就不明白，傳說為什麼會是傳說，所以呢，你們也根本不會明白，為何秋名山車神會在七年前銷聲匿跡。」

女孩明顯覺察到了什麼，用很古怪的眼神盯著我看。

那熾熱的目光，我這個心已死的老人可消受不起，我連忙咳了兩下，悄悄打碎了這份尷尬。

一下子女孩便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撇過了視線，臉上升起了少女才有的紅暈，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繼續說道，「那一個星期發生的事，除了當事人，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八六保持了秋名山不敗，連職業車手都敗在了他的手下，但F戰隊就像是鬼魅和幽靈，來的快，去的也快……」

「等等……」

「怎麼？」我對女孩打算而疑惑。

女孩一口猛地喝完了杯子里的紅酒，臉憋得通紅，這麼糟蹋紅酒，放在平時我可能會生氣。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意外地覺得好笑，因為女孩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我打趣道，「你可真是撞大運了，一般我不會招待人喝紅酒，這一瓶紅酒，74年的，每一次拿出來，就像是拿出老朋友，你明白嗎？

我每一次把這酒拿出來，我的老朋友就會少上幾分。」

「不好意思啊。」

女孩做了一個不算難看的鬼臉，一點點平復她的情緒，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過分強調，只是默默地給她空了的酒杯，重新倒了一點酒，隨後便給酒瓶加上了塞子，轉身放置，「珍惜吧，你在別處，可是喝不到這玩意。」

「大叔啊，對你剛才說的，我有一個地方想不通啊？」

我抽了口，莞爾，「你說，小姑娘。」

「您當時在場，對嗎，大叔？」

叄。

「腦子好使啊，小姑娘，不錯，我在現場。」

「難道你是……」

我露出意味深長地笑，立馬搖了搖頭，否定了小姑娘要說的話，「不是。」

小姑娘一看我這架勢，也很識趣，乖巧的像只貓，我在她的眼裡看到了整個宇宙，璀璨。

也許是太久沒有回憶從前，我此刻身心俱疲，被姑娘那年輕的面容晃眼，一時間也是呆了。

看來我這個人，也沒辦法嘲笑別人小姑娘失態，我現在的模樣，在小姑娘的眼裡，如果不是衣冠楚楚，那肯定是衣冠禽獸了。

我忽然對小姑娘的來歷，產生了興趣，我抬頭穿過姑娘肩上的長髮，望了望門外不遠處的一片歡騰，問道，「外面怎麼了，你朋友嗎？」

「我一個人。」

「哦？既然你一個人來的秋名山，那你一定有車了？」

我興趣愈濃，就追問道，「什麼車？」

「Eva7。」

「E……va，7？」我有一點懵。

女孩不解地看向我，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外露的情感，隨即便恢復了原樣，不過女孩似乎不願放過這個機會，壞笑道，「難道……你想起了什麼？」

我很無奈地摸了摸頭，沖她苦笑，「呵，只是想到了某一個人罷了。」

「是車的緣故？」

「算是吧。」

我點了點頭，掐了手裡的煙，嘆息道，「當年她開的是Eva5，雖然才剛接觸駕駛沒多久，但算得上天賦異稟，像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很多車技還不如她呢，很快，她就在秋名山有了名氣，可惜，名氣這東西，來得太快，反倒不是什麼好事。」

「這是怎麼回事？」少女不解。

「還是回到剛才的問題吧，講一講所謂傳說，為什麼會是傳說。」

我坐在櫃檯里的高腳圓凳上，手裡不停轉動煙盒，每轉動一次，便在櫃檯上輕輕敲一下。

「小姑娘，你知道，這裡原來是酒吧嗎？」

「酒吧？」

女孩一臉茫然，然後開始認真打量起了店裡的布置。

如果我不提醒，誰又會想到髒兮兮的這裡，在當初也有過光鮮的一面呢？

我深吸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又續上了一根煙。

我知道抽煙不好，尤其在一個女孩的面前，但每一次回憶，記憶里存在的煙癮總是會再次纏上我，如同夢魘，擺脫不了，我從煙盒裡磕出一根煙，在女孩的眼前晃了晃，示意我要續上一根，女孩點了點頭，我這才把煙點上，我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所謂紳士，也不過如此吧。

煙是點上了，我擺弄著火機，說道，「酒吧是我當初借錢盤下來的，你說，在一群開車人聚集的地方，開一家酒吧，不是找著破產？可你要這麼想，就完全錯了，其實酒吧的生意很好，可以說是那會老司機休閑的聚集地，但七年之前，出了一檔子事，徹底把酒吧給推向了風口浪尖。」

「該不會是……」

「是的，酒駕。」

我笑得很慢，如同風裡依次開放的風信子，苦澀的異常清晰，「因為這個，老司機翻車了，不過，這只是當時報紙上報道的消息，但不管報道真假，都給這一家酒吧帶來了滅頂之災，不得已，關門大吉，我後來接下了這個地方，開了這麼一家維修店，這裡的底子好，並沒有花費太多錢用來裝修改建。」

女孩銅色的肌膚在燈光下很迷幻，但脫去手套的手卻透著白皙，她的手指在透明玻璃杯杯沿摸索，輕聲道，「大叔，你說另有隱情？」

「八六確實翻車了，這是事實，新聞上都有，可……」我猶豫了片刻，但還是道，「可我說到這個份上，就和你多說一點好了，如果說有隱情，那這個鍋，酒吧背的可是有點冤。」

女孩又一次被我勾起了好奇心，事實上，即便是個熱血的漢子，恐怕聽到八六兩個字，也會熱血沸騰，只不過，我並不喜歡男人，所以我從來也不會和男人聊起八六的事。

這家維修店，只給女性的車輛維修，是我定下的這個規矩，秋名山無人不知。

自然，有了這樣的規矩，生意肯定會受到嚴重影響，開車畢竟是男人的運動，參與進來的女同志很少，現在已是六月了，而我眼前的女孩，卻是我今年的第一個顧客。

不過不用擔心，我並不虧本的生意。

「哪裡冤屈，說來聽聽啊？」

「剛才我也說了，別以為秋名山八六是個傳說，就認定它的對手全部都不堪一擊，這種認知是極其膚淺的，想過沒有啊，小姑娘，倘若八六的對手不夠強大，這個傳奇還有什麼意義？」我從容笑道，「八六之所以是八六，是因為他的對手足夠強勁，它的每一場比賽，都是生死時速，如果只是玩玩而已，你連八六的尾燈都看不到。」

女孩聞言，不由神色數變，目光里混雜了驚訝，好奇，困惑等等情緒，「你說，八六輸了？」

肆。

室內的氣溫略有一些上升，我連著抽了兩口，抬頭往天花板掃了一眼，我很奇怪，就連白熾燈也漸漸成了酒紅的暖色，難道是因為女孩面前那杯紅酒嗎？

我微微怔愕，咳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女孩的疑問，「剛才我提到F戰隊，F戰隊，你知道嗎？」

女孩如我意料的搖頭，而我，很滿意地點了點頭，「F戰隊從組建到解散，只有一個星期，換句話說，這隻隊伍只存在了一個星期，也正是和八六比賽的那段時間。」

女孩恍然大悟，一拍那緊緻的大腿，驚道，「原來如此，他們的目的，就是讓八六跌下神壇。」

「讓八六跌落神壇，哪有那麼容易，秋名山上的各路車神來了又去，只有一輛八六永流傳，這已經說明問題了，可雖然八六不是一般的強，但F戰隊同樣也強的可怕。」

我停頓了一會，給女孩思考迴轉的餘地，見她看我，我才又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八六有過那樣的苦戰，面對當年最強的職業賽車手韓寒，也沒有，可以說，面對F戰隊，八六是背水一戰，F戰隊有備而來，起初八六幾乎就要束手就擒了。」

「第一輪是小蘋果的計時賽，下坡三十次，取最好的時間，很純粹的比賽，但小蘋果的車很輕，很快，很穩，而時至今日，我仍然會驚嘆，因為那種程度的改裝，毫無疑問是大師的手筆。」

我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一展半年來額頭堆積出的皺紋，或許只有聊起車子，我才能忘卻記憶里不好的部分。

我的變化，也引起了女孩的詫異，她的眸中閃爍了一絲欣喜。

但是隨即，女孩的目光，全部收斂進了紅酒里，她從紅酒里，看著自己清秀的五官，都是暖的，但酒紅深處，卻流露出了思忖之色，「八六贏了？」

「考慮到歷史的進程，是的。」

我含笑說道，「第一天，兩人都只是再試探，所以成績只能說馬馬虎虎，然而第二天，便風雲突變，老天來了一場暴雨，這對蘋果那種無限制減輕重量的車，是一個致命傷，因為沒人沒克服對死亡的恐懼。」

「胡扯，八六就不是……」

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女孩的話，沉聲道，「真的嗎？」

女孩啞口無言，她是個開車的，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即便是所謂的死亡飛車手，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名聲固然重要，但命更重要。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而人，始終無法拋棄這個本能。

媒體上的文章，對秋名山八六的讚美之詞寫的再誇張，什麼沒有恐懼，冷血無情，無非只是唯結果而論的調子，僅僅因為最後的勝利者是八六，就是這樣。

很滑稽，但又是事實，我很清楚這一點。

見女孩不說話，似是鬧了脾氣，我揚聲而笑，「你這小姑娘，還真是有趣，說你偶像兩句不好聽的，就生氣了？」

「沒有，我很理智。」

「哈哈……」我雙目一合，在微微張開，視線迷離之時，說道，「小姑娘，你要是理智的話，還會駕駛Eva這麼烈和狂野的車嗎？」

女孩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美得像玲瓏，幽幽暗影，襯托得不可方物。

她的笑很有感染力，我也笑了，「你笑什麼？」

「那你又笑什麼？」

我啞然，有些不願接下女孩的話茬，只得懶懶散散地起身來回走了兩步，繼續了剛才的話題，說道，「蘋果輸了之後，接下來上場的是橘子，第二輪採用的是追逐賽，一前一後，到達終點前後的一方超過前的一方，為後方勝，後方沒有被前方甩開，則互換前後，繼續比賽，因此往往這種賽制，在山道塞上，被看作比拼的是耐力，你年紀雖然不大，但我看也是老司機了，出道的五場比賽全勝，可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具體的規則，我不用跟你解釋，你也明白，而正是這一場比賽，耗盡了八六的所有潛能。」

「你可能聽過一些八六的傳聞，比如極限漂移，排水渠過彎，關燈駕駛等等，但聽說和傳聞跟親眼看見和親身體驗，對於專業的車手來說，區別是很大的。」

我見女孩稍微頷首，就繼續道，「橘子作為八六第二輪的對手，雖然沒有贏，但基本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對於八六最大的考驗，是第三個出場的西瓜。」

女孩的呼吸急促了一刻，在她看來，我可能有點心思莫測吧？

「你認識我？」

女孩的聲音有些輕軟，而我心裡，像有根弦被輕輕按壓，我故作輕笑，然後黯然，「Eva系列的續作一直沒有出，什麼原因，誰也不清楚，但是最近山上有了風吹草動，秋名山來了新系列的限量版，我還是知道的。

我雖然不再開車，可我還是關注的，多年的習慣，不怕你笑話了，這個系列的車子，可能是我和她之間最後的聯繫了。」

「你說謊了，大叔。」

伍。

「哪裡說謊了？」

我很詫異，但女孩卻將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柔唇吐出一句話，「請相信女人的直覺。」

我想讓她解釋，然而，她對我不理不睬，我像是哄一隻小貓，但貓大人神色漫然，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最後我只得作罷。

這一次我沒有徵求女孩的意見，而是自顧自地點上了煙，一回憶，煙就止不住，這一盒煙放在櫃檯上半年多，此時倒是消耗的極快。

我用忙碌的生活，來讓我無暇回應，但一停下來，無論何時，第一眼落在我視線里的，一定會是這一盒煙。

我像老幹部一樣把手背在身後，站在門口，道，「你知道嗎，西瓜的車，就是Eva5。」

「啊？」女孩失聲驚叫道，「我擦，難不成，西瓜她就是？」

我扭頭哈哈大笑，搖頭，「小姑娘，你想多了。」

雖然調戲小姑娘不是特別道德，但多日來的乏味，令我沉寂已久的心躁動了起來。

我也曾經風趣幽默，意氣風華，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手上一緊，又鬆了開，我久違地感受到了消逝的青春，所以我不願去追問到底，怕下一刻就會失去。

我調整了呼吸，雙臂交叉在胸前，用手托住下巴，繼續道，「第三輪比賽在第六天進行，同時出發，先到終點者贏，是一場定下勝負的比賽。」

女孩慵然笑問，「八六……贏了嗎？」

「贏了。」

我的回答很簡短，但又露出笑容，補充道，「你要知道，西瓜並沒有給八六任何的機會，但八六還是贏了，從性能上看，Eva遠勝八六，而西瓜也不是泛泛之輩，他是F戰隊的隊長，壓軸出場的王牌，實力不容置疑。」

女孩撇眉，露出一副沃特熱法克的表情，一怔，「不對吧？大叔聽你這麼一說，八六是完全沒有機會贏啊？真是的，你就別婆婆媽媽賣關子了，快點說八六怎麼贏的？」

我壞笑道，「你真要聽？」

「說！」女孩唇角微微揚起。

「說了你可得相信啊。」我壞笑。

女孩有些不相信，眼角閃出微光，「真有那麼神奇嗎？」

我笑著應下她這沒頭沒腦的這句話，點了點頭，伸出手指搖了搖，「沒那麼神奇，西瓜輸給八六唯一的原因，就是他的Eva爆缸了。」

「什麼？」女孩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重複了一遍，「爆缸了，西瓜的車爆缸了，所以八六贏了。」

「這算哪門子的贏法？」

跟我想的差不多，女孩爆發了，這樣窩囊醜陋的贏法，任何好強的人都無法接受。

可現實就是，贏了就是贏了，再醜陋，輸贏也已經定下，翻過去，就是歷史而無法改變。

只是女孩冷靜的速度，比我預想的要快，她小口喝完酒杯里的紅酒，看向我，那眼神那樣清澈，多看一秒，我可能就要淪陷。

可惜，多看的那一秒，並沒有如我所願地到來，所以，我就當了我是在自作多情。

「可八六還是翻車了不是？」

女孩挑眉，然後坐直身子，用手比劃著說道，「大叔啊，你說的故事，不會和八六翻車沒有關係吧？」

「不……」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雙唇中間，緩緩搖頭，自我否定道，「這個故事肯定和八六翻車有關係。」

女孩的幼稚與天真，逗笑了我，我的笑意絲毫沒有掩飾，同樣沒有掩飾的，還有我看向她的眼神。

她是個聰明的女孩，我眼神里的變化，她不會不清楚，我見她嬌羞地故意解開了我目光的鎖定，更是篤定，反而笑意更濃。

我走回到櫃檯的裡面，彎腰在最底下的抽屜里，嘩啦啦翻出一串鑰匙，取了其中一個，隨後到了店面的最裡面的一間房。

說是房間，其實只能算一個隔間。

女孩就那麼地看著我，也不知道我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我也沒和她解釋，只是在打開房門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過來看看吧。」

「這是……」女孩被眼前的事物驚得忘了一切，嘴裡不停地自言自語，「這……這……」

其實，女孩看到的不過是一輛早已報廢的老車，上面的車罩已經落了厚厚的灰塵，但顯然她的心裡，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這個關子，無所謂賣不賣，當我掀開車罩的時候，裡面的八六反倒是沒有令女孩太過於吃驚。

「八六怎麼會在你這？」

陸。

女孩近乎崇拜地看著我，我全盤接受這種崇拜，感覺上很好，因為有一種年輕的感覺。

不過我並沒有得意忘形，在社會滾打的這些年，教訓並不少，我坐在了八六的車蓋上，說道，「就讓我把故事先說完吧。」

女孩很乖巧地坐在了我的右邊，若即若離。

我能感受到他的秀髮撩過我臉上的輕癢，我不清楚哪裡來的風，但此時一定是有風的。

我稍稍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你知道，八六也有過爆缸，即便是不敗車神，但在他的心裡，恐怕也是有敗仗的，這個勝敗，不是表面的結果，而是內在的核心，輸贏有定義嗎？有，但那只是發生，真正的輸贏是在心裡的，我說，F戰隊沒有一個人輸給了八六，但事實是，八六贏了他們三個……」

「怎麼了？」我的突然沉默，令女孩不解。

「你懂光嗎？」

我冷不丁的問題，女孩更加困惑了，「啊？什麼光？」

「三基色，紅，藍，綠，這三種顏色被稱為三基色，相互獨立。」

「不懂……」女孩尷尬笑道，「知道這個有啥用？」

「F戰隊有紅萍，黃苣，綠呱，三個人，外號都是紅綠燈的顏色，滑稽不？」

我攤開了雙手，做出了無奈的表情，然後又耐心地解釋道，「所以，明白了嗎？F戰隊其實是四個人，而第四個人，就是她了，她叫藍莓，她很喜歡八六。」

「F戰隊的三個人在輸了之後，便打算打道回府，但藍莓來了，她一定要和八六來一場比賽，老實說，F戰隊三個人不帶她來是有原因的，我剛才跟你提過，那就是成名太早，容易狂妄而自大，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對於開車的人來說，想當然，非常致命，八六他也很清楚。」

「什麼原因啊？」

「因為摻雜了感情的比賽，沒有任何意義。」

我側目看了女孩一眼，低頭輕笑道，「到了八六這個層次，輸贏已經不是他所看重的東西了，他的技術趨於完善，需要改變駕駛觀點才能有進一步的發展，所以，需要和新的理念相互碰撞，過於求勝只會拖慢他的腳步，而感情更是如此，我了解他，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所以他的銷聲匿跡，是個遺憾，也是個必然。」

「那後來呢？」

「藍莓的性格爆裂如火，我們勸不住她，只得由著她去，然後八六他說要去喝一杯，雖然我們都明白開車不能沾酒，但我也很清楚，這時候，也是勸不住他的。」說到此處，我眉心一緊，轉頭看向女孩時卻無聲而笑，「然後呢，就如所知道的，八六翻車了。」

女孩盯著我，她的雙眼裡全是Yes或者No。

一堆的問號在裡面，猶如映入井水中的月亮，晃動，且易碎。

我明白她還在掙扎，所以我想要開口止住她的胡思亂想。

然而，她卻直勾勾地用視線炙烤著我，一字一句，一字一沉道，「大叔，你就是秋名山的傳說吧？」

柒。

「不是，你弄錯了。」

我雙手插進口袋，站起來轉身面對坐在車蓋上的姑娘，道，「我並不是他。」

「你不是他？可……」姑娘微微仰頭，瞬間神情變幻，「可，那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還有，你怎麼會有八六？」

我能看出姑娘情感的變化，我有一些懊惱，但我想，我可能追不上這變化的速度了。

「八六和她的比賽，是在第七天，如我所言，她是喝了酒的，一杯一杯的喝，偏偏她酒量又很大，號稱千杯不醉，我們幾個人心裡都清楚，她只是想贏，所以才喝了酒，原因就是她明白她在尋常狀態下，根本就贏不了八六，而微醺，是她想要的狀態。」我嘆了一聲，帶了無盡的憾意，又道，「你一定會問我，為什麼我們不去阻止她，對嗎？」

女孩用目光給了我回答，我緩緩問她道，「你也是玩車的，我問你吧，小姑娘，有一個和八六比一次的機會，你是否會不顧一切地想要贏他？」

「是的。」

女孩聲音很輕，但很認真。

我追問，「賭上一切？」

豪爽的女孩，遲疑了，不過很快，點了點頭，「是的。」

「八六他並不在意自己的不敗神話，但面對他喜歡的女人，他並不想輸，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情感，可以說，他倆的比賽，本質上跟比賽毫無關係，就像是兩個賭氣的小孩，為了爭一口氣。」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由衷地嘆道，「所以，我很羨慕他。」

「嗯？」女孩有些動容，「羨慕誰，八六？」

「沒錯，我很羨慕他……」

我拿著火機的手一哆嗦，煙盒裡磕出一截的煙，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我彎腰撿起來，恍惚間，如同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時候，但轉瞬即逝，我深深地嘆息道，「不瞞你，我羨慕他，因為我也喜歡藍莓。」

「那她……」女孩預感到了什麼。

「死了。」

我說來這兩個字，很輕鬆。

事情在心裡憋久了，就會不舒服，說出來反而好過。

然而，我的故作輕鬆，自然瞞不過那聰明的姑娘。

因為聰明，所以，她並不想挑破這表面上的和諧。

姑娘站了起來，踩著小步子坐回了高腳圓椅，然後問道，「我有一點不太明白，既然如你所說，為什麼去世的會是她，而不是八六？」

「她的車胎爆了，車速太快，八六千鈞一髮之際打了方向，只是想要救她，但可惜為時已晚，他翻車，她墜入山下，僅此而已。」

「難道Eva系列的輪胎都容易爆嗎？」女孩怔怔地看著我，忍不住小聲自言自語道，「難怪我的Eva7剛才也爆胎了，差點就去見佛祖了。」

我心中酸楚難言，不由苦笑道，「我看你一點也不像是去見佛祖的樣子，剛一進來可精神著呢，但是呢，調侃歸調侃，Eva的輪胎不是那麼容易爆的，只是個別現象罷了，呵呵，可能我比較倒霉，Eva這個車爆胎的事，都被我給遇到了呢。」

姑娘將信將疑道，「不是偶然吧？」

我微笑依舊，點頭，又搖頭，「我開的是和她同款車Eva5，車子的性能，我是有發言權的，爆胎並不是常態。」

「你是西瓜？」

女孩不由一怔，隨即脫口而出，「你是F戰隊的隊長西瓜！」

我臉色微變，唇角忍不住一抽，口中卻道，「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啊。」

「你居然和她駕駛的同一款車型耶，你倆的關係也不一般吧？」

是啊，可不一般，但時至今日，又能說什麼呢？

明明是我先，明明什麼都是我先，卻被人超了車。

我盤下這一家店，其實就是希望能離她更近一點。

奢望有一天，她可以走進我的店裡。

哪怕時過境遷，她再也不像她。

「別八卦了，故事就到這裡，故事歸故事，但……」我將火機扔在櫃檯上，雙手撐在櫃面，俯身道，「生意歸生意，說吧，小姑娘，你的車胎爆了，需要換備胎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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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一篇小說，其實是有味道的……

因為我在蹲廁所時，斷斷續續寫的(??????) ?……

有的時候腿麻了，也還在堅持。

萬幸帶了手紙，而且手機沒有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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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以任何形式轉載，大恩不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