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2箱紫禁城文物是怎樣運到台北故宮的？| 拾壹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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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品多數為中國歷代珍藏，是代表中華文明的頂級文物：現存銘文最長的毛公鼎、傳世僅數十件的宋汝窯天青瓷器、王羲之《快雪時晴帖》、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後部長卷、煌煌巨制《四庫全書》、范寬《溪山行旅圖》和蘇軾《寒食帖》等歷代名家書畫。

在累數台北故宮的無限精品時，你是否想過，遠在海峽彼岸的台北為何也有一個故宮？那又是如何運過去的呢？文物輾轉，還要從60年前故宮博物院為躲避日軍侵略南遷開始講起。

1947年12月9日，南遷13年後，故宮文物終於安全運到了南京朝天宮。按之前的計劃，日軍撤退了，文物就應該及時運回北平的故宮博物院安放，但國共內戰的爆發使得北運計劃只得暫時擱淺。

山河戰火，文物平定。

此時的中國仍是中華民國的天下，所以北平和南京的故宮文物也在國民黨的管轄之下。時間走到了次年11月6日，徐蚌會戰開戰，前方傳回戰報說共軍大勝，國軍敗勢看緊。負責故宮文物的理事會理事杭立武心急如焚：文物在抗日戰爭中沒被日軍肆虐，千萬別毀於中國人的內戰。

於是他開始向當時的國民政府行政院長翁文灝請求將文物遷往台灣。翁文灝擔心前線戰事正猛，如果此時將大批國寶遷往台灣，勢必會使民心軍心動搖。杭立武又勸告說：你現在的想法跟九一八北平市民反對文物南遷一樣。時局日壞，如果不抓緊時間轉移，將來悔之晚矣。

接著，杭立武又邀請當時中國文化學術界中最具權威的朱家驊、王世傑、傅斯年、徐鴻寶、李濟、蔣復璁等先生在翁文灝的府邸為了進行了一次非正式會談。

會議最後確立了三條決議：1、故宮文物迅速遷台；2、中央圖書館的藏書和文物一併遷台；3、中央研究院歷史評議研究所的圖書與文物也一起遷台。

很快，國民黨行政院院長孫科也簽發了批准文物遷台的文件。

1948年12月21日清晨，凄風苦雨，國民黨海軍「中鼎號」運輸艦抵達下關碼頭。11年前，為躲避日寇，南遷文物也是從下關碼頭出發的。如今，一樣的碼頭，一樣的冬日，甚至連人都一樣的——杭立武。只是目的地變成了海峽對岸的台灣，一個對於很多人都陌生的地方。

這邊由於國軍連連敗退，人心惶惶，所以在得知中鼎艦將去台灣的消息後，海軍總部的官兵和家屬連忙前往下關碼頭，人和行李將中鼎艦擠得無從下腳。任憑押運文物的工作人員如何勸阻，也沒有人願意放棄這難得的逃離機會。

文物搬不到船上，杭立武急忙打電話給海軍總部。不一會，海軍總司令桂永清趕來勸說並保證將來都能安全撤離台灣。文物為重，人們只得下船。

此時的中鼎艦上裝著712箱精心挑選，價值連城的精品文物，分別來自故宮博物院320箱、中央博物院籌備處212箱、中央圖書館60箱、中央研究院歷史評議研究所120箱，另有外交部重要檔案60箱。其中包括紫禁城的皇家收藏、安陽殷墟出土文物、宋元古籍等大批珍貴文物。外交檔案箱里還有清政府簽訂的《南京條約》。

冬月的台灣海峽，風寒浪大，雨注不止。文物被油紙包起來摞在中間的大艙。由於許多人從未出海行船，於是開始暈船。有人到後來吐無可吐，吐出來的全是胃酸。船上還有隻大狗，比人暈的還厲害，一暈就叫，叫完就吐。

舟行半夜，海風呼嘯，大雨伴浪，人的呻吟聲，狗的狂吠聲，木箱的撞擊聲，不知船上那些背井離鄉，身心俱疲的人們看著無邊海空是否會感到前途仿徨？

四天後，中鼎艦到達台灣基隆港。那天的基隆港晴空萬里，風平浪靜。站在甲板上看去，寶島山翠峰青，質樸和暖。大家方緩過神來，開始討論將文物放在何處。新洲是有名的風都，基隆是雨都，高雄、台南太炎熱，最適合的只有氣候溫和乾燥的台中。最後他們相中了台中糖廠的倉庫。

清翡翠白菜·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很快，第二批文物也被挑選出來。

第二批是遷台文物中最多的一批，共3502箱。包括故宮1680箱，中央博物院籌備處486箱，中央圖書館462箱，中研院史語所856箱，北平圖書館18箱。

其中以全套文淵閣《四庫全書》和離藻堂《四庫全書薈要》最為重要。《四庫全書》共七部，故宮文淵閣所藏是第一部，也是繕寫得最為完整的一部。《四庫全書薈要》共兩部，一部存於圓明園味腴書室，已被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時毀壞；另一部存於紫禁城御花園的離藻堂，也就是說，這部《四庫全書薈要》已是世間孤本。

這批文物仍舊運到下關碼頭，但此時的國民黨再也派不出一艘軍艦。杭立武只得租了招商局的輪船「海滬號」。

這次運輸很順利，風平浪靜，也沒有大雨狗吠。1949年1月9日，文物到達基隆。12日，除中研院史語所的文物留在楊梅外，其餘全部運往台中糖廠倉庫。

就在這批文物抵達台灣的次日，解放軍在徐蚌會戰中大敗國軍，攻進南京指日可待。1月14日下午，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緊急召開理事會，會議決定盡量將留在南京的文物全部運到台灣。

1月28日，新年除夕，南京下關碼頭陰雨綿綿，2000箱國寶露天擱置許久，靜靜地等著運送他們的船隻。

沒有船。

此時的南京，風雨飄搖，大戰將至，就連火車頂上都站滿了逃難的人。而此前杭立武已經找遍了全城，也沒有租到一艘商船。萬般無奈之下，他只有再向國民海軍求助。

28日下午，軍艦「崑崙號」終於抵達下關碼頭。但這艘船並不是專為文物而來，它另有任務，只能在下頭碼頭停留24小時。而此時得知崑崙艦將去台灣的官兵和家屬們又一次蜂擁而上，兩個船艙很快被他們佔了一個，剩下的一個，最多只能放下500箱文物。

然而這一次，桂永清的勸告也不起作用了。時局緊張，桂永清還沒開口，整個船艙的男女老少便放聲大哭，「希望大家以國寶為重」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最後只能打開艦上全部的官兵卧艙裝人，而文物則分別送到甲板、餐廳和醫務室。

2000箱文物終於開始裝船。由於臨時容納了太多的人，導致故宮文物中有728箱，中圖文物中有28箱沒能上船。臨起航時，竟又有四口箱子趕到了下關碼頭。

這四口箱子便是日本戰敗後歸還我國的第一批被劫文物，裡面裝有瀋陽張三畬堂的緙絲和古畫，汪精衛訪日時獻贈日本天皇和皇后的翡翠屏風、青玉瓷瓶和白玉瓷瓶等。

杭立武要求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四箱文物帶去台灣。但這時崑崙艦上已經沒有空地了。艦長禇廉方當即決定將一間官長室中的辦公桌椅拆除，硬是把這四隻箱子塞了進去。

終於，崑崙艦在第二天凌晨開船了。就在崑崙艦開出沒多久，船上的人突然發現船在往北開。而到台灣應該往南。副艦長找到艦長禇廉方詢問。禇廉方當即承認他想要帶著文物投奔共產黨。至於後來船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已不得而知。總之船在二十多天後才抵達基隆港。至於褚廉方，台灣方面再無他的消息。

北宋汝窯蓮花式溫碗·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第三批文物運出後，杭立武仍積極準備搶運第四批。

此時的解放軍已將傅作義的軍隊圍困在華北一帶，杭立武惦記著北平的文物，電報飛向紫禁城，催促北平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趕緊遴選精品文物，隨南京文物一同赴台。

遙記當初日軍入侵，馬衡為了文物，選擇離開北平南遷。如今16年過去了，文物再次南遷，馬衡卻選擇了留下。原來馬衡很早就跟北平的地下黨有了聯繫，兩方決斷後，決定將文物留在北平。

為敷衍杭立武，馬衡召開了一次院務會。院務會看起來很認真，其實是暗度陳倉。他在會上說：「要穩重妥當，要保證不損壞。不要求快，記住！不要求快。先準備箱板、木絲、棉花和紙，用多少要做個計劃交總務處購置。」

於是，在「安全第一，不要求快」的工作方針下，工作人員們也沒有了上次搶救文物的雷厲風行，整個包裝工作慢條斯理、拖泥帶水，一直磨蹭到1948年的12月14日。

這一天，北平徹底被解放軍包圍，城門緊閉，交通斷絕。馬衡順勢關閉了故宮的午門、神武門和東西華門四門，選裝好的文物再也無法運出。

從此，馬衡與杭立武分道揚鑣。

北宋蘇軾《寒食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次年的10月1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兩個月後，成都新津機場，國民黨連帶閻錫山杭立武等五位政府官員準備撤離大陸，前往台灣。

忽然，張大千突然來了，也帶來了最後一批遷往台北故宮的文物。

車還未停穩，張大千便跳下車來，徑直走到杭立武面前：我帶了78幅敦煌臨摹壁畫，要與這批畫同往台灣。

張大千的要求當即遭到其他官員的拒絕，船已超載，再加上78張壁畫和一個人，會多加一份危險。但杭立武知道，這78幅敦煌臨摹壁畫雖非古物，其價值並不低於真正的古物。為了說服雙方，他轉身從飛機上拿下了自己的行李，對張大千說：「這裡有二十幾兩黃金，是我的全部積蓄，現在我把它丟下來，運你的畫去台灣。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這個畫將來不屬於你，你要捐給故宮博物院，捐給政府。」

張大千滿口答應。

杭立武又說：「口說無憑，你要立個字據。」

張大千從身上摸出一張名片，寫下了今後將畫捐給故宮博物院的憑證。

於是，飛機載著5名黨國要員，一名藝術大師和78幅名畫，一同飛抵了台北松山機場。

就在這趟飛機到達台北次日，蔣介石的專機「中美號」也從成都的鳳凰山機場起飛前往台灣。機長衣復恩說：這是蔣從政生涯中最心酸的一刻，「他坐在飛機上，一言不發」。

到台北之後，杭立武便將那78幅畫交給 「國立中央博物圖書院館聯合管理處」保管。清點後發現那78幅畫作中只有62幅是敦煌臨摹壁畫，其餘16幅其實是張大千私人收藏的古畫。

幾天後，張大千又說要送敦煌壁畫去印度展出。杭立武明白這是個借口，但送國外展覽是好事，也沒有阻攔。印度展覽結束後，張大千又把這批畫帶到巴西。20年後，壁畫才重歸台北故宮博物院。

此外，抗日戰爭勝利後，日本政府又從1948年6月到1951年7月，將其在中國境內掠奪的部分珍貴文物裝成109箱分7批陸續歸還中國。第一批4箱已由崑崙艦運至台灣，其餘105箱則從日本直接運往高雄港，再轉運台中糖廠。

1965年11月12日，台北故宮博物院正式開館。輾轉漂泊30多年的文物終於全部安頓下來。也正是這一天開始，中國有了兩個故宮博物院。

台北故宮博物院

從1948年12月21日中鼎輪起航，到1949年12月9日國民黨最後一班飛機落到台灣止，有多少大陸文物最後進入到了台北故宮呢？

海運：中鼎輪、海滬輪、崑崙艦在64天的時間裡，從南京共運出分屬六個機構的文物和檔案5522箱，其中故宮博物院2972箱、中博籌備處852箱、中央圖書館644箱、中研院史語所976箱、北平圖書館18箱以及外交部60箱。

空運：新津機場運出張大千62幅敦煌臨摹壁畫和16幅私藏古畫。

至此，遷往台北的故宮文物共計2972箱，占故宮博物院最早南遷文物總箱數13491箱的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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