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酒女孩請我陪了一次酒

我還是個計程車司機時,常去夜總會外面接陪酒的姑娘,就這樣,我認識瞭然然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 82 個故事

我出生在一個小城鎮,98年的時候這裡才有了第一輛計程車,我表哥就在那年當了一名計程車司機,開車是他最喜歡的事,他開車的時候總是很快樂的樣子。

年底去他家吃過年飯,他開車送我回家,這時候他的表情已經不那麼快樂了。他說,麻木太多了,掙不了幾個錢。接著他點了一根煙,茫然地看著窗外說,這裡太小了,每天都在一個地方轉圈兒,像活在一個殼子里。他遞給我一根煙,我學著他的樣子點上,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

過了兩年他去大城市給人開車了,我們聯繫得越來越少,我不知道他後來快不快樂。

高中畢業之後我沒考上大學,父母說,再復讀一年吧,咱家裡總要出一個大學生。我說,算了,我不是讀書的料。我媽嘆了口氣說,隔壁老王家的小英大學畢業坐了辦公室,又清閑又體面,你怎麼就沒這個命呢。

我也不想有這個命,坐在一個小格子里,既不能抽煙,也不能看風景。

03年夏天,我考到了駕照,跟著叔叔來到南方的一個大城市,帶著我的女朋友小雯。小雯是我的初中同學,我們初三好上的,她的初吻初夜都給了我,我也一樣。

那個南方城市有很多樹,街道也很乾凈,公交司機還戴白手套,人人都顯得很有禮貌,那裡不是我髒兮兮的家鄉,我很滿意,一切都很滿意,未來閃閃發光。

07年我們在那個城市結了婚,她在物業公司上班,我開計程車,每天晚上7點到早上6點半。我回家的時候她正好起床,我洗澡之後她已經買好了早飯,我們一起吃飯,過後我睡覺,她上班。

我們很少親熱,大概是時間沒對上,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太想了,每天都很累。好不容易有興緻,親她的時候,她說妝會弄花,制服弄亂了還得再整。為了保持她的髮型,我只能匆匆了事。

除了不怎麼親熱,我們也不怎麼說話。每個月小雯都在飯桌上告訴我現在的存款有多少了,還差多少錢就能交得起計程車公司的押金,買台車,我就可以開白班了。

這個城市很大,但也不是無邊無際,慢慢的,我眼睛裡再也沒有陌生的風景了,哪裡都很熟悉,而且公司不讓司機在車上抽煙了。

我在酒吧街那買了一個位子,每個月800塊,這樣我就可以停在那裡等客。有時候我也替喝醉酒的客人開車,這個活兒比較來錢,一次就能把一天的份子錢掙回來。沒有客人的時候,我就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發獃。人是人生的,妖是妖生的,有人每天為了養家糊口起早貪黑,也有人一瓶酒就喝掉我一年的收入。

我的客人里很多都是陪酒小姐,當然也有男的,文明點的叫法是男模女模。男模大都和我一樣,沒怎麼讀過書,女模里倒是有好多大學生,還有幾個是非常好的大學。還有老外,白人,一上車就鬼吼鬼叫。剛開始我以為他們是去酒吧玩的,後來然然告訴我,他們都是酒吧請去充場的,順便去混酒喝,都是窮光蛋,還特別把自己當回事,整天色眯眯的,賊煩。

這麼說的時候,然然就會冒出幾句東北話,她說東北話罵人最爽了,擲地有聲,不容反駁。然然是我的一個客人,我接送過她幾回,她話很少,到了目的地就給錢下車,零頭也不要找。

有一天她喝得醉醺醺的上了我的車,說了她家地址。開到一半的時候,她打開車窗,一副難受的樣子,我連忙問她要不要停下來出去吐一下。她擺了擺手,我靠邊停下,她衝到路邊的花壇邊蹲下,身子一縮一縮地吐得厲害。等了一會兒,我從車上拿了一瓶礦泉水給她,那是上一位客人落下的。她漱了口,在外面咳了一陣子,上車對我說,開穩一點,我頭暈,別太快了。

我開到她家樓下,她開了車門就撞撞跌跌地往外走,連車門都沒關。我下車關車門,發現她的手機落在后座上,急忙喊她,拿著手機追了過去。她一扭頭,我發現她竟然滿臉是淚。她給了我一百,拿著手機進了樓道。

我坐在車裡點了一根煙,看著樓道里的燈一層層的亮起熄滅,最後那光亮在5樓停住,熄滅,像是被人長長吸了一口丟棄的煙頭。

這事發生之後過了三天,然然又坐了我的車,我問她是不是回家,她嗯了一聲,我就輕車熟路地往她家開。開到半道上的時候她突然說,上次的事真是讓你見笑了。我說,沒什麼,人人都有難過的時候,你是女孩子,哭出來不丟人。此後我們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她照例把車錢給我,不要找零。

後來她才告訴我,那天是一個客人鬧得太過分,她情緒不好,頂撞了那人兩句,挨了一巴掌。雖然也不是第一次挨打,可那天不知怎麼的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早上回家,小雯意外地沒有起床,不過早飯已經買好放在桌上了。我問她是不是病了,她什麼也沒說,溫柔地摟過我的肩膀。我們大汗淋漓地做了一次,完事後她喃喃地對我說,抱一會兒。我抱著她,輕輕地問我們還差多少錢。她說快了,年底就湊夠了。

之後我們又來了一次,她上班差點遲到。她急急忙忙地換衣服,然後看了一眼手機,匆匆出門了。我套上褲子拉開窗帘,金色的陽光打在身上,像四年前一樣,充滿希望,燦爛無比。

我和然然慢慢熟了,有時候會聊上幾句,我一說普通話她就笑,我分不清L和N的區別,也發不了後鼻音,我把牛奶叫流來,把星星叫辛辛。

她把我的號碼給朋友,說我是個老實人,拾金不昧的雷鋒,給我拉了不少客人。凌晨四五點的時候我經常去各大小賓館拉人,然然從來不是這些人里的一個,這讓我有點敬佩,畢竟身處其中久了,能潔身自好還挺難得的。

她說我長得不錯,個子也高,可以去做男模,可惜的是……我問可惜什麼,她說可惜不夠娘,嘴巴也不夠甜。我說,難道有錢女人不喜歡爺們點的男人嗎?像傑森·斯坦森那種,硬漢,一身腱子肉,酷酷的也不說話,應該挺招女人喜歡啊。

她問斯坦森是誰,我說是我特喜歡的一個美國動作明星,打架的時候乾淨利落,特別瀟洒。她說不認識,但是富婆肯定不喜歡那一款,因為太男人了,給人壓迫感太重,有種掌控不了的感覺,就跟男人不喜歡氣場太強太有本事的女人一個道理。我聽了感覺她說得挺有理,看來我是沒有賺快錢的命,只能老老實實地開車。

07年五一節期間我生意特別好,幾乎沒閑著的時候。然然那段日子在炒股,她說錢來得跟自來水一樣,嘩嘩嘩嘩的,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不用上班了,到時候她要買一套小房子,開一個小超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5月的陽光一樣,充滿希望。她說她交男朋友了,等她把自己的嫁妝攢夠了就結婚,離開這裡,回丹東。

那段時間然然臉上總是掛著笑,她話多起來,經常聊起她的男朋友,說他也是東北人。他們在陌生的南方城市相遇,相愛,相依,用東北話吵架,擲地有聲,不容反駁。說起他的時候然然臉上總是流露出溫柔的神情,多年前小雯在課桌下給我遞紙條,歪著腦袋看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

我覺得她的男人很有福氣,然然是個標準的北方美女,高個子大白腿兒,胸部豐滿,笑起來的時候很有感染力,讓人心情舒暢。

5月過後好幾個月我都沒遇到然然,我想她也許已經攢夠了錢,回丹東結婚了,買了小房子,開了小超市。

我和小雯的日子過得不溫不火,每個月末她照例會在吃飯的時候告訴我銀行存款,算著還有多久能買一輛車,交夠押金,上白班。我們沒想過要孩子,孩子不能在租來的房子里出生,房東不準,我們也不想。每個月我會給我媽打一次電話,報個平安,然後聽她催促我們趕緊要個孩子,我總是耐著性子告訴她,等錢再多一點。

圖 | 電影《計程車司機》劇照

十一月是這個城市最好的季節,不冷不熱,空氣也不悶人,夜晚的風吹得很愜意。有一天,我見到瞭然然。開始的時候我沒注意到是她,直到她喊我名字。

我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吃驚地轉過身來。「然然」,我喊出聲,「你怎麼又回來上班了,我以為你回去結婚了。」

她黯然地看著我說,沒有結婚。

這時我本能地知道不應該再多說什麼了,我轉過身子問她,去哪兒。她說,回家。然後報了個新的地名兒。我們像剛認識的時候一樣,一言不發,我默默開車,她默默地看著窗外。車行到一條大排檔的時候,她突然像下命令一樣讓我停車。

我靠邊停下,她下了車,可沒有走的意思,我只好等著,她還沒付錢。過了十幾秒鐘,她下定了決心似的轉過身來隔著半搖下來的車窗玻璃對我說,你陪我吃點東西吧,我想找個人說說話。我沒有開口說好,因為今天的份子錢都還沒掙夠,我耽誤不起。她看透了我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我都忘了,你耽誤的生意我會補錢給你的。

我們走到那條街的盡頭,那裡人少。她問我想吃什麼,我說什麼都可以。她點了很多海鮮,烤肉,要了十來瓶冰啤酒,給我滿上了一杯。我說,我不能喝酒,我還得開車。她自顧自地倒滿,一杯接一杯喝起來,菜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喝了三瓶。

我說,喝慢一點,太快了容易醉。她說就是想醉,吃得飽飽的,醉得徹徹底底,最好醉得把不如意的事都忘掉,醉成個傻子最好。

我不知道該答什麼,不知不覺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她哈哈大笑起來,說這樣才對,想喝酒的時候卻找不到一個願意一起醉的人,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就像我現在,花錢請一個人陪自己喝酒,花的是我陪別人喝酒的錢。」

這句話讓我有些狼狽,我悶悶不樂地想,要是我有閑錢閑情,我也不會這麼不大方,開口閉口都是錢。

她要來一瓶白酒,兌在啤酒里,皺著眉頭喝了下去。我問,難喝嗎?她說,難喝,但是她酒量太好了,要想喝醉,就得喝這麼難喝的酒。喝了幾杯難喝的酒,她果然開始舌頭打結了,絮絮叨叨地重複幾句話:1,他個王八蛋,吃干抹凈就跑了。2,男人真是狠心,都是狼心狗肺。3,我嫌棄過他丁丁小嗎,他憑什麼嫌棄我,我又沒出去賣。

這是個涼風習習的夜晚,月亮很高很圓,我這個狼心狗肺的同類,陪著一個漂亮又心碎的北方女孩喝酒。是的,我也喝了,啤酒兌白酒。我喜歡喝酒,卻干著一份不能喝酒的工作。

我以為這個工作能讓我看很多的風景,心情好心情壞的時候都能抽口煙。我討厭格子間,覺得上大學就為了在一個小格子里憋屈地坐著是件很可笑的事。於是我每天都把自己關在一個移動的殼子里,這個殼子還不是我的,為了買一個屬於自己的殼子我披星戴月,連和老婆親熱都爭分奪秒,等買了這個殼子之後,我就不用披星戴月了,但我依然得起早貪黑。

我總想盡量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沒有人是自由的,錢就是套在每個人身上的枷鎖,非死不能解脫。

我把這番高論講給然然聽,她拍著巴掌說,講得好,就是這麼回事,「為了自由自在地喝酒,我去陪別人喝,為了自由自在地跟別的女人結婚,他才勉為其難地留在我身邊那麼久。」

說完她哭了,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哭,她哭得很小聲,甚至沒有聲音,只有滿臉淚水。我把所有沒喝完的酒打包,扶著她回到車裡,坐到副駕駛的位置,然後對她說,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你是個女孩子啊,不丟人的。於是她在我的殼子里嚎啕大哭,這個殼子把我們和外面隔開,她覺得很安全。儘管外面還有很多宵夜的人在好奇地朝我們看,可是在殼子里,她把臉埋在我胸口,這樣她就可以裝作不知道。

她哭了好大一會兒才停,我們坐在車上繼續喝酒,我打開車載電台,裡面在放許美靜的歌,都是夜歸人。小雯很喜歡許美靜,我們早戀那會兒,總是一人一隻耳塞聽她的歌。其實我喜歡聽的是周杰倫,但我願意陪小雯聽這些軟綿綿的歌。那時候不管和她做什麼都很高興,青春期的回憶里只有青草的香味和她軟綿綿的舌頭。

喝得多了,肚子里漲漲的,我和然然偷偷跑到花叢處沒有人的地方尿尿,她的屁股圓圓滿滿,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

我們撒完尿,回來喝完了所有的酒,最後乾杯,為了不能解脫的生活。

我將然然送回家,醉醺醺地開車回來,腦子裡盤算著怎麼跟小雯解釋這一身的酒味和襯衣上的嘴唇印。其實我什麼都沒幹,但依舊很心虛,我不得不承認看到那兩瓣月亮的時候硬了好一會兒。但這沒什麼,我對自己說,看A片的時候也會硬。

我把車停在小區里,在地上滾了幾圈,直到確認襯衣上已經髒得看不清那個唇印了,這才上了樓。

我心想偶爾喝一次酒,偶爾偷一下懶任性一下,她會諒解的,畢竟她是個好女人,她從來沒嫌棄過我喝不起一瓶能抵得上我一年收入的酒。她會像從前一樣,耐心地扶我上床,給我擦乾淨身體,抱著我一塊兒睡覺,然後明天又有金色的陽光。我們會攢夠錢買一個屬於自己的移動殼子,帶著枷鎖,奔向金光閃閃的未來。

我輕輕地扭開門,小雯正躺在床上酣睡。她還沒生過孩子,面容還和幾年前一樣年輕而純潔,她的身體曲線比少女時期更加圓潤豐滿,我們是彼此的初戀,初吻和初夜,還將繼續扶持,走完漫漫人生路。

本文選自真實故事計劃。真實故事計劃是由青年媒體人打造的國內首個真實故事平台。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zhenshigushi1,這裡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里拿出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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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陸岩,現為麵館老闆

編輯 | 李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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