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鋼：自從那個冬夜看雪，一晃已是十六年

最近，一則消息引爆了朋友圈，看雪學院獲得了永州創投的500萬元天使輪投資，作為安全圈內最資深的安全論壇之一，16年來看雪學院滋養了大量安全技術愛好者，被譽為中國軟體安全的黃埔軍校，今天在盛大全球研發中心一樓咖啡廳，我們見到了看雪學院的掌門人——段鋼（kanxue）。

看雪：中國軟體安全領域最權威的技術站點

2000年1月13日，大雪。段剛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天他申請了一個6M的免費空間，搭建起一個主頁。他隨手給主頁起名「看雪」。

最初，段鋼只是將他的一些自學資料上傳分享。也是湊巧，有七八個人關注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站，其中又有三兩號人願意主動分享自己的技術。幾個人寫寫技術文章，算是個「小而美」的技術交流之地。

因為充滿純技術交流的「乾貨」帖，看雪的名聲逐漸傳開。一傳十，十傳百，雪球越滾越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看雪。段剛仍然記得，看雪的第一篇精華帖是由ID名為DDXia的用戶發表的，從此之後，大量精華文章出現在看雪上。

6M的免費空間很快就跟不上看雪發展的腳步。在看雪學院成立一年半之後，「敵後武工隊」的隊長，網名「似曾相識」的用戶，成為第一個為看雪學院提供空間的人。段剛至今記錄著所有所有幫助過他的人——在他的記錄中，2001年6月6日，「似曾相識」向他伸出了援手。

在這之後，為看雪學院提供空間、安全支持的個人及公司數不勝數。「超越」、「網遊草」、「阿男」、「coloring」、「董董」、「超易科技」、「lzylj」、「慧網互聯」、「安全寶」、「知道創宇」等等名字，都成為看雪論壇的支持和幫助者。

段剛問過這些支持者們，為什麼要幫助看雪。他得到的答案包括：「因為在看雪學到很多東西」、「在看雪招聘到優秀的技術人才」、「說白了，在看雪有精華帖，容易找到好工作」，等等。而留言中回答最多的是：「在看雪學到了很多專業知識，如果有機會，我們也要回報看雪。」

這些回答的背後，是看雪學院創造的大量無形財富。一大群年輕的普通IT愛好者在看雪學院上的學習經歷，讓他們成為具有一技之長的安全專才。看雪學院為上百家企業推薦了數百位技術人才，從看雪學院「出師」自己找到高薪工作的更是數不勝數。

而看雪論壇擁有的70多萬註冊用戶在分享、交流的同時，也形成了大量有價值的技術資料。經過看雪團隊的收集、整理，這些資料集結成為《看雪論壇精華集》，幫助論壇內外的技術愛好者更集中、方便地學習。

看雪助人：以真心換真情，做有溫度的社區

看雪幫助了許多人，而他們的回報也讓看雪變得更好。在這個功利的年代，這種上世紀的「論壇」式情誼實屬罕見。段剛十分感動於版主們的努力：「從第一位版主Blowfish開始，十多年來，新老版主們把自己所有的業餘時間都投入到看雪學院上，有些版主整天整夜的在上面維護，你說大家圖什麼呢？我想，除了愛好，還有這裡良好的技術氛圍。」

除了討論技術之外，人與人之間的溫度也令看雪學院擁有非同一般的凝聚力。2013年，看雪的一位版主林小華（linhanshi）由於肺疾，先後做了雙肺、肺大泡切除手術，緊接著要進行肺部移植手術。本職為大學教師的「林版」的生活陡然改變。

2014年3月，段鋼在看雪論壇發起募捐，保留至今的募捐帖上，當日記錄在案的捐贈者就有一百人上下，五天後仍有人在不斷捐款，最後累計捐款6萬餘元，幫助「林版」度過了難關。

「當看到一筆筆錢進來的時候，不管是5塊、10塊，還是100、200甚至上千，那時候的心情真是感恩。光靠我一個人，看雪不可能活十六年，幸運的是，不管是幫助看雪，還是幫助版主、版友，總有人在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

但充滿溫度的看雪學院，所面對的世界並不那麼溫暖。

段剛在對論壇的管理上有兩條鐵律。第一，堅決禁止有償破解軟體；第二，如果在看雪發布相關灰色產業、黑色產業的帖子，一律直接封號。

類似的論壇條約一經頒布，不但讓論壇的活躍度受到了影響，也令一些被封殺賬號者，開始對看雪論壇發動DDOS攻擊，進行報復。

十六年間，看雪論壇遭遇攻擊無數。最嚴重的一次是在2012年，看雪遭到的大流量DDOS攻擊，甚至影響到了其所在機房的其他主機。機房的管理人員無計可施，為不影響其他網站運作，只得直接禁掉了雪論壇的IP，使得看雪論壇一度陷入崩潰。

就是在此時，上文提及的一些安全公司紛紛伸出援手，為看雪提供了幫助，讓論壇度過難關。2014年，看雪換上了新的域名保護，一直沿用至今。

看雪濟人：中國軟體安全的黃埔軍校

有一天，段剛看到一條網友留言：「看雪學院就是中國軟體安全的黃埔軍校！」那一刻，段剛很感動。他為論壇做的工作並不能帶來報酬，一些周邊收入也基本投入到了論壇的運營，他唯一能獲得的，就是每一個用戶學習、交流、體驗的反饋。

幫助別人成長，以求精神上的滿足，用現在流行語來說:「這很看雪，這很段鋼。」

21世紀的頭幾年，看雪論壇剛剛成立時，市場給予安全人才的待遇一般。當時，安全人才主要集中在金山、瑞星這樣的殺毒公司，與綠盟、啟明星辰、天融信等企業安全公司。

在看雪論壇上學習的技術人才，最初被盛大、完美之類的遊戲公司所關注。那是一個遊戲外掛橫行的年代，一個外掛的暴利足夠讓一個小程序員一夜暴富，成為百萬富翁，也足以給遊戲公司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要反外掛，就要懂外掛。從科班正規畢業的技術人才，未必懂得許多「野路子」的外掛技巧。而在看雪學院，大家摸爬滾打，互相交流，熟悉技術變種，實戰經驗反而更加豐富。看雪這個遊戲安全人才的聚居區，很快成了各大遊戲公司競相爭奪的富礦。

「看雪的人才有兩種，一種是正規軍，科班出身的高材生，進入企業當程序員。他們的基礎牢，每一步走得都踏實。」段剛說，「另一種雜牌軍，更多出於對技術的興趣，自學成才，啥都會一點。好處在於機動性強，靈活，拉出來就能打仗。」

此後，伴隨著360的崛起與互聯網巨頭BAT們對安全的重視，他們紛紛到殺毒公司、遊戲公司挖角，不少看雪學院走出的精兵，就此進入網路安全行業。

在安全人才的教育上，看雪還做了一件極有價值的事情。2000年末，看雪網站的資料已經累計了不少，有朋友向段鋼建議，不妨將這些資料集結成冊。當時段鋼對此頗為猶豫：「出書對我而言，好像還是很遙遠的事。」

在搖擺不定之時，他在論壇做了一個在線調查。恰巧，電子工業出版社的郭立看到了這個調查，他聯繫段鋼商量出書事宜。在郭立的鼓勵和幫助下，段鋼花了半年的時間，完成了《加密與解密》第一版。

由於這本書第一次把「高深」的技術平民化，加上這類圖書在市場上幾乎空白，所以一上市，便受到了讀者的追捧。2002年，《加密與解密》獲得全國優秀暢銷書（科技類）和輸出版優秀圖書獎。後來，通過全華科技，這本書還在台灣發行了繁體版，並分別於2003年、2008年、2016年再版多次。

儘管有人讀看雪出的書，有人在看雪找工作，有人在看雪招聘，論壇做得風生水起，但段鋼很清楚，看雪始終面臨一個抉擇——是否要商業化，如何去商業化？

看雪商業化：那些年做安全遭遇的尷尬

段剛畢業於同濟大學應用化學專業。在他運營看雪學院的前幾年裡，軟體安全始終只是他的愛好，他從事的工作與之並無太大關聯。直到2005年，盛大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他成為了盛大的資深軟體安全工程師，這一干就是三四年。

不過，在盛大「安逸」日久，好奇心強又好動手的段鋼坐不住了，他主動寫信給盛大高層，請求高層給予創業幫助，當時他提出的項目就是「看雪學院」。由於一些原因，這封信並沒有得到下文。

與此同時，段鋼遇到了第一次將看雪商業化的機會。有人提出，願意投資100萬將看雪商業化。對日常生活來說，100萬元也許是一筆不小數字，但對於創辦一家公司來講，不過是杯水車薪。這次投資也告擱淺。

許多安全界的資深人士發出過這樣的感嘆：「當年投給安全市場的錢少得今天都不好意思提，但當年的安全市場的確就是這樣，自己沒做起來，不能怪別人。」

又過了兩年，適逢盛大內部進行人事調整，段鋼又一次寫信給盛大高層陳大年，他提出的創業項目依舊是「看雪學院」。

儘管陳大年非常欣賞段剛的才華，也支持段鋼創業，但有一個根本問題始終橫亘在中間：盛大是遊戲公司，看雪學院則更傾向於軟體安全，兩者的基因本質有所區別。

這次，段鋼得到了陳大年的回復：你創業，我們支持，但不是做看雪學院，而是做共享軟體——網吧衛士，這是一款類似「網吧界的360」的安全產品。

於是，段鋼開始了他的創業。兩三年下來，段鋼對網吧的供銷渠道，運作流程輕車熟路，可創業項目不是看雪，成了段鋼心裡的一塊疙瘩。

也就是在那三年，烏雲、Freebuf等網路安全平台公司紛紛崛起。2012年，金山提出向看雪投資100萬元，並將持續加註。「如果投資成功，看雪會併入金山社區中，成為金山大社區里的一個小論壇。」段剛回憶。

這一次，段剛再度拒絕。「很多投資人很信任我，願意投500萬元，但他們看中的是看雪這個平台，對安全這個市場不怎麼看好。我要做安全的話，他們就不願意投資那麼多了。」而放棄安全，則與段鋼的初心大相徑庭。

一位在安全行業摸爬滾打十幾年的老人物說：「那些年，有些人幾十萬就想控股安全公司，人家不看好這個領域，說起來真是挺心酸的。」

這段時間也是段鋼最艱難的時期。他錯過了早年買房的機會，2012年為孩子讀書在上海買房時，他付了首付，又貸了100萬元的款，兜里只剩下幾千塊錢。

最困難的時候，老朋友談劍鋒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段鋼來到談劍鋒所在的眾人公司，成為了新產品事業部的總經理。段鋼回憶這段經歷時多次提到「感恩」：「還是感恩，在困難的時候大家都會幫一把，扶一把，感恩真的很重要。」

2015年，「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口號席捲中國，身邊的朋友一而再，再而三的勸說段鋼「借勢創業」。

段鋼沒有選擇從眾，而是決定看一看，等穩定一些再出手。段鋼說：「也許2015年時更早一些出來創業，會得到更多融資，但誰說得清楚呢，我相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2015年11月，資本市場像天氣一樣逐漸進入寒冬，段鋼卻開始了他的行動。他與幾位版主共同出資成立公司並接受投資。「投資方一定要和安全相關」，成為他堅持的原則。

2016年4月，為了籌措資金，看雪科技拿出10%的股份，眾籌100萬元資金。此時，16年形成的口碑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看雪在非常短的時間就籌集到了所需的資金。

這次成功的眾籌經歷，成為了看雪向外界宣布商業化的標誌，也為看雪在投資界發出了引資的信號。眾籌結束後，安全圈內外來找段鋼合作，希望將看雪商業化的投資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千萬級別的投資者。

根據段鋼自己制定的原則，他拒絕了更大規模的投資，而是選擇了重點關注安全領域的投資方永洲創投。

2016年，看雪學院接受了永州創投的500萬元天使輪投資，估值達到5000萬元。

按照段鋼的計劃，全新啟程的看雪，將致力於構建一個提供B2B、B2C信息安全服務的綜合平台。一方面，通過網站及微信公眾號運營，以內容強化品牌，繼而打造看雪社區「生態系統」。另一方面，以「集成商」姿態，通過廣泛合作，為企業用戶提供包括眾測、解決方案和培訓在內的各類安全服務（如己上線的看雪眾測平台）。

十六年後，段鋼終於邁出了看雪的創業之路。

看雪，相約下一個十六年:

看雪十六年，積累了70多萬註冊用戶，人們對它的情感已不再局限於一個論壇，而是他們青春的回憶，成長的見證。

十六年，隨著用戶們的陪伴，看雪成長為中國歷史最悠久、最權威的、最知名的安全社區，這些稱號不是看雪自封的，而是時間回報給他們的禮物。

如今，段鋼正帶著他的創業團隊，帶領看雪，走向下一個十六年。

段鋼說他最喜歡看的書是《紅樓夢》，書中賈寶玉的鎖上有一行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薛寶釵的鎖上有一行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想必，「莫失莫忘，不離不棄」便是段鋼和看雪十六年風雨的最佳寫照。

下一個十六年，相約看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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