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以前的自己:活成這樣,對不起

十二歲那年的秋天,金色的桂花星星一樣點亮了山野,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來的風在村口停留了很久。我在暮色四合的時候爬上山頭,從樹上折下一大束桂花。

大人問我為啥要採花。我說送人。送給誰。我媳婦。

大言不慚的我鼓起勇氣把花塞到了隔壁班姑娘手裡,還夾了一封情書。童顏XX的姑娘直接把花扔了罵我流氓,我回去撲到被窩裡哭了一晚上。

十二歲那年,我還沒有手機,電腦只在老師的辦公室里見過,沒有什麼零錢,以為剪頭髮只有碎發和平頭,不認識什麼Tony、kevin。少年時代一窮二白,只有一群可愛的夥伴,但我每天都很開心,因為他們跟我比撒尿的時候都沒有我高。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我爸爸送我的收音機,我每天晚上抱著它,聽裡面某個頻道講許三多的故事,感覺到男兒意氣,壯志干雲,睡著後做夢,夢裡都是英雄。

十二歲那年,一本作文書被我翻來覆去了好幾遍,成語背了兩百個,心想以後是個大作家無疑。

十二歲那年,成績從來第一,打乒乓球全校無人能敵,風頭一時無兩。想著自己以後當是爭霸天下的料,再不濟也要佔山為王,開山開路強搶民女。

十二歲的時候,想像自己二十多歲應該作出何種事業,該是何等風光,應該在北大的圖書館四年讀了八百本書,應該懷裡抱著自己喜歡的姑娘,應該已經出了書,左手獎學金,右手會主席,江湖裡到處是我的傳說。想到此,心中激蕩不已:我的大學該幾多壯麗,絕不輸江河湖海,繁星漫天。

然而時間過得太快,裹挾的東西又太多,四季風雪輪換,喜怒悲歡流轉,難免有些東西就像溪坎里的水,流著流著就不見了。

現在人在大學,處處一般,不出風頭,不動不言,沒有獎學金和主席,沒有姑娘,人潮之中籍籍無名,除了爐石傳說,再無其他傳說。

整日宅在寢室,一日三餐分別是空氣,外賣和泡麵,外賣小哥對我十分中意,因為我每次都給了他五星好評。泡麵我吃的最多的是酸辣味的,因為它不酸也不辣,其實我最想吃的橘子味的,但是沒有,連香蕉味的也沒有。

想起當年一邊崇拜英雄武二郎,一邊嘴裡念著「我是清都山水郎」,還在心裡想著以後要做個帽插宮花,身騎白馬的狀元郎。現在這些都不再提起,只有室友在仔細打量我一番後談到:虎背熊腰陝南小伙,堪作牛郎。我仔細考慮他的提議後覺得不妥,畢竟賣肉也要看臉,我帥得如此小眾,恐怕難以被目光短淺的大眾所賞識。

為了讀書,買了Kindle,卻發現只有在手機沒電的時候才有用。一年讀了五本書,其中兩本的作者是大冰,讀完之後滿是內傷。

為了彌補知識遂關注各種知乎大V,獲得了豐富的人生經驗和裝逼技巧,但在了解到中國人均年薪30萬後驚懼不已,趕快翻開咪蒙的公眾號,喝下一碗雞湯療傷。又看到人民日報說,失去房子,我們奮鬥再多也將無家可歸。心情再次跌落低谷,開始計算自己要多久才能買到一個6平米的房子。

慚愧十年來江水白流河水白流,明明大好年華因我無辜蒙羞。

再不敢隨便送花送情書,也不再談英雄談夢想,日子比以前好多了,但卻整日活在焦慮和不滿之中。再不談光風霽月,短笛橫簫,只說長安米貴,中單難搶。

曾經昂首挺胸,終於俯首低眉。是一粒種子,老想長成大樹,卻好像還是要淪為野草閑花。想念與夢都是昨夜的一天星斗,今天烏雲滿布,天地輪換沒有聲音。

於是十二歲的我見到如今的我,詰問道,你說過的,要成為一名大作家,要讀書,要去遠方尋找自己的夢想。

我找你媽,我要忙著找飯吃,找工作,找住的地方。

十二歲的我嚎啕大哭:你!你賠我的夢想!

我賠你媽!我大吼了一聲。

說完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我之前說的理直氣壯,但是現在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流淚是心裡難受的緣故。

活成現在這幅樣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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