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靈魂深處只能孤獨

編者按:這是一篇老文,來自哲友獨行者投稿,以示紀念這位偉大的天才。當尼採在哭泣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表達的是情緒,還是事實。轉載者請註明來自微信第一原創哲學公眾號「philosophs」。

「有些話只能說給長有相似心靈和耳朵的人聽,不然,當大眾聽到,他們就會以自己淺薄的看法和自以為是的經驗來加以延伸和闡釋,並立刻想要上前來指指點點。——誰是我真正的同類?」

嚴格來說,尼采是我多年的精神戰友。

有三個問題可以幫助讀者自我檢驗對尼采及自己的理解到了何種程度:

尼采是法西斯主義嗎?

如果戰爭和毀滅再次來臨,你是否有勇氣接受並肯定它?

人類需要宗教信仰和道德嗎?

事實上,大部分學者都對第一個問題猶豫不決,而對第二個問題唯恐提起,只有對第三個問題才敢「側臉質疑」。

在此我只簡略談第一個和第三個問題。

就事實而言,尼采並不是法西斯主義,從天性、思想到實踐,他都不可能是。然而,我們要問,為何如此多的學者深感不安?這主要歸功於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等人的功勞。

事實上,尼采預言到了未來法西斯主義的可能出現(虛無主義、樂觀主義、浪漫主義等成為德國文化的主角)。

在一開始,他不僅呼籲全歐洲注意狹隘的種族主義歧視問題,比如反猶太主義,同時,他更直覺到了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自由主義等打著高貴的幌子到處摧毀文化和誘導民眾顛倒是非的現狀。

從一切細節和歷史後果上來反觀,尼采都具有超乎常人的先見之明。

讓我們回憶一下,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的合著《啟蒙辯證法》中的關鍵思路,作為文藝復興的目的的啟蒙運動,一方面大力批判和撼動了宗教統治下的人的價值的抽象和貶低。

然而,另一方面,隨著工具理性被提升到了先驗唯心論的地位,啟蒙運動走向了它的反面(陷入康德的先驗感性論,止步於先驗辨證論,兩者主張回到馬克思的批判理論,也就是否定辯證法的社會批判形式)。

無需多言,「尼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洞穿了啟蒙的二重性問題」,而且還要全面而深刻的多。

一方面,以伏爾泰,培根,斯賓諾莎、帕斯卡等為代表的一大批啟蒙思想家從根本上挑戰了基督教形而上學的統治,然而,以盧梭等為代表的教士思想家、法國大革命、新教改革運動等徹底扭轉了這一趨勢,進而演變成基督教的世俗化和功利主義化(英國),到了康德和黑格爾那裡(德國),則一方面為了保護工具理性的地位。

康德陷入先驗感性論的統覺之折衷主義(來自英國經驗主義和懷疑論的雙重誘惑和打擊),而黑格爾則更進一步將先驗辯證法,通過嵌入否定性的中間狀態,調和內化成了絕對真理,從而強化了基督教形而上學的意識形態控制和國家組織形態的合理性(辯證法的批判形式即否定性被馬克思挖掘出來)。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尼采之前的思想家們大多都只局限在對基督教形而上學的批判上,而對從蘇格拉底作為變戲法的辯證法引向道德形而上學扭轉(對辯證法的濫用和誤解),以及由柏拉圖開創的理念形而上學體系毫無敏感。

事實上,正是尼采通過「基於語言學的同類相似詞根詞源探查回溯到了基督教神學體系的源頭」,也就是柏拉圖主義。

在亞里士多德那裡,而不是在柏拉圖,已經潛藏著批判的辯證思維的火種,雖然亞里士多德由於區分了兩類範疇體系而主要「將S是P的述謂表達中作為系詞連接範疇歸納出來」,由此基於三段論式的形式邏輯成了主角(S是主述結構被遮蔽 ,海德格爾重新將其挖掘出來)。

我們應該看到,亞里士多德與柏拉圖有著極大的不同。柏拉圖的理念和共相及其分有的形而上邏輯體系,亞里士多德並不贊同,而且給予相當的批判。

在亞里士多德這裡,我們可以看到他並不像柏拉圖那樣只熱愛形而上學思辨,而是凡事儘可能從經驗領域出發來考察和歸納,就連關係範疇本身,亞里士多德也正確的指出字或詞本身並不具有真假,而只有涉及具體詞項之間的特定關係範疇時才能夠根據某類情況作出肯定和否定判斷。

因此,我們毫不誇張的說,亞里士多德比後來在哲學史演講錄中片面批判他的黑格爾要顯得公正和理性的多。

如果說尼采是非理性的唯意志論的代表,這也同樣是一種可笑的誤解。

我們同樣可以看到,尼采從未否定理性,恰恰肯定了工具理性,也就是以培根為代表的實驗主義和唯物主義。而對以柏拉圖,笛卡爾,康德等在內的全部先驗唯心論大力批判(PS: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整體幾率論也是非常值得注意的,這種思維方式與西方局部概率論的確很是不同)。

另外,說尼采是唯意志論,這就更是荒唐至極。

尼采明確的要求與叔本華的意志哲學區分開來,因為,叔本華的意志具有本體和實體的雙重地位,因此就導致走入了意志形而上學。

而尼採的權力意志學說卻並不具有本體形而上學的地位,權力意志是基於宇宙論的視角來創造這一新的概念,我們可以將權力意志理解為『努斯』精神。

也就是作為宇宙混沌狀態的一種原始的力,它在生成和消逝的過程中不斷的使宇宙趨向於萬物的秩序化、多樣性和差異化,而這種秩序化、多樣性和差異化表現在人類身上則是周期性的規律變化和精美的人體構造。

而尼采所說的永恆輪迴則正是基於這種力的無限趨勢狀態,權力意志永恆的要求回溯其秩序化和差異化。

因此,尼采最為徹底的解構了自由意志的人類中心主義的視角。

由此當人類不再從幻覺的自由意志和邏戈斯中心主義出發來看待一切,他就能卸下巨大的包袱和重壓,從而站在宇宙論的整體視角來認識自己及其他。

當然,人類如果卸下了這一重負,那麼隨之而來的也許是對承受虛無的巨大不安和煩躁,難道人類要退回野蠻的動物狀態嗎?

當然不是的。這裡就涉及到最後要談的一點,價值問題。

人類出現在宇宙中,儘管有著令人驚訝的偶然,然而我們卻不得不承認它的合規律性,也就是說,像人類身體結構如此精細複雜的物種,我們無論如何也可以大膽而嚴密的推測,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推動著這一進程,不是作為合目的性,也不是作為上帝的法則,而僅僅是一種宇宙趨勢,合乎規律的趨勢。

因此,人類的出現也絕不是憑空濫造的偶然,它在偶然中確有其必然。他之出現,演化,生成,的確並不是為了人類的利益和良好生存意願(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而是宇宙演化的原始力量的某一種趨勢,這種趨勢也許我們根本無從了解,在此只能保持沉默。

說到這裡,人類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就直接擺在了我們面前。

人類的命運作為一個整體,期間出現了無數次的扭轉或倒退,然而人類沒有滅絕(慧田哲學註:大自然在人身上所體現出強大的自存力量)。未來如何共存下去,人生的意義和價值,這是每一個有志於探索宇宙和人類自身秘密的人必然要思考的。

我仍然要提請讀者注意,在今天浮躁而放縱的娛樂時代,有一個極為普及的論調,是說人生沒有意義,這在許多學者和思想家的頭腦和文字中也屢見不鮮。

這些人一方面從未思考過這一問題,就道聽途說或者骨子裡抱有一種虛無主義的悲觀姿態,於是對生活的抱怨和不瞞所導致的內心的無奈和痛苦浮上水面而顯現到文字中。

在此我要說明的是,人生究竟有沒有意義和價值,這絕非是一個成問題的問題,而是一個可以確定的答案。

人生不管從何種方面來講,她都有意義和價值。大多數人的論調的根本原因在於對生命和宇宙的偏狹推理。

當人們吃到一顆酸葡萄的時候,味覺和嗅覺都頓感不適,於是就說葡萄是不好的,又比如,當一個人不小心碰到一個大石頭的時候,或者說被高空拋開的物體打傷身體的時候,就說石頭和物體是不好的。

為什麼呢?

我們是如此的習慣於從自己的利益和感受的立場出發來評價萬物和宇宙(其實只不過是將自己的感受符號化或擬人化賦予給萬物某種價值和道德屬性)。

生活的不瞞和抱怨加深了我們的厭世情結,反過來又更加激起我們活著無意義的假設和信念。

事實上,讀者朋友,你們請看一看那些悲觀主義和厭世情結的人的嘴臉吧,他們是在何種程度上怕死和悔恨自己過往的無能啊!

正是他們一方面給其他人造成人生無意義和無價值的悲觀信念,另一方面,又渴望通過一條路再次返回肯定自己的意義和價值。

他們是多麼渴望自己擁有意義和價值,然而卻始終不從自己出發,卻將全部的生命和希望拱手送給了幻想和自欺(博愛,利他,同情等)。

這些狡詐的帶有虛無本能的道貌岸然的自我誤解的利己者!

幾乎所有人都在虛無主義的十字路口停住了腳步,也許薩德侯爵,米勒,巴塔耶,的確觸及到了更高的一點,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卻也未能貫徹到底,也就是說,出於對現實和權力的某種反叛和無意義的拋棄(正像福柯所做的),他們的確站在了另一個高度(虛無主義的某一個階梯)。

邪惡、殘酷、性等本能被他們推向極致的時候,的確給予了他們一定的生命力和強大意志,然而他們對人生悲劇的理解和感受卻是錯誤的,自以為是的,自虐的,荒謬的。(虛無主義的本質在他們那裡變成了單一的造反運動和自我保存的衝動)

對於前兩者來說,這就是一切,對於後者來說,除了相似的反抗和本能以外,還有如克爾凱郭爾的存在論意義上的宗教信仰和藝術提升(克爾凱爾格對黑格爾的反抗和顛覆也是不徹底的)。

虛無主義的最後一個階梯也許是那樣一個情況,對於人性的各個側面,幾種層次,無數種對立的感受,都統統在一個人身上全部體驗過,而且,彼此能夠相融共處,哪怕是在所謂的現代人的眼中的極為邪惡或不道德的事物,在最後一個階梯上的人的本能里,也已經化成了自然而然的美好的東西。

我深以為,一種真正的屬神的人才是最美的。他肯定一切,並且永恆的不可遏制的呼喚這一切的重新來過,在他身上,一切都是快樂的,連痛苦也被完全轉化成了喜悅。

他是人在剎那與宇宙原始衝動的合一,不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自然審美主義下的天人合一(擬人化「自然」審美觀),不是印度佛教緣起性空的身心證悟下的通達不二,如如不動(寂滅和諧狀態)。

事實上,後兩種情況的出現都帶有明顯的想像力作用下的內向性的擬人和情感投射。

只有第一種情況,靠悲劇藝術、詩歌和音樂的強化創生衝動的眩暈和充沛漫溢的意志,才可能達到剎那間與宇宙原始衝動的融為一體。

我們今天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正是在這一方面,尼采與馬克思具有本質上的差異,馬克思在其美學思想中宣揚一種實踐性的,異化的,對象化的主體性的合人性的平等的自由人。

而尼采堅持一種原始希臘藝術上的非理性的能夠賦予整體意義的創造性的藝術家,正如在對待道德、倫理、婦女觀、奴隸制等問題上,他們兩個人也是對立比相似要多。(海德格爾與黑格爾有更多的親緣關係)

這些種種方面誘使我返回自身重新嚴肅的考察,基於我自身已被現代觀念和傳統文化所深深影響和毒害,自我檢驗本身變得何其困難啊!

不過,也許較為幸運的是,我的天性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了我,不是通過思辨的反思,而是通過一種本能的直覺和強制,我才「偶爾」避開了來自於馬克思的強大影響和現代觀念的灌輸。

事實上,作為一個「正常人」,這種影響和灌輸威力無窮,更不要說還有我們的dang的輿論領導和國民教育,甚至於說,放眼中國現實,你會失去必要的理智和自我剋制而完全被馬克思所征服,因為,畢竟來說,現實在絕大多數情況上都與馬克思所批判和預言的相當吻合。

如果我的真正的讀者在本能上,或者在現實上,與我產生了強烈的體驗上的共鳴,那麼接下來的一段話就是為你們這一少部分人而寫的:

一種更為嚴苛、更為批判性、更為強迫、更為自由的理智,迫切需要建立起來。

在科學、宗教、倫理等的問題上,我們發現了隱含其後的道德屬性;在社會制度和生產關係上,我們發現了隱含其後的價值屬性;在生存意義和創造力上,我們發現了隱含其後的審美屬性;

這一切就等真正的讀者自己去檢驗吧!

基於以上的分析,那麼宗教和道德的自欺和幻覺的本質,他們不過是屬於一種精神鴉片的麻醉劑。

對於如此時代的價值虛無和精神空虛,大眾的確迫切需要這兩種鴉片,這主要還在於商業資本和科技盲目的追逐虛擬化和物化所造成的人性異化和價值異化的痛苦需要某種精神安慰和藥膏。(如果沒有這兩種藥膏,大眾也許會互相殘殺、泛濫的精神病、無數人自殺等)

像儒家、道家、佛家等一樣主張回到內心,本持中庸的平衡心態,可以嗎?

如果說在古代,商業文明還不發達或壓根就不存在,自然生態和人類生產均比較和諧和簡單(儘管有小規模的戰爭),那麼這種本持中庸或中道的心態也許就是合乎情理不過的了。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絕非如此,我們可以反觀自己的內心,比如,我在此可以點名批判周國平等中西思想均無歷史感和現實感的三流哲學搬運工,他們這一類人已經失去了對現實的批判和敏感的分析判斷能力,通常只有一招,就是關上大門,閉上耳朵,真正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如果真是這樣,單純做一位隱士或甘願做冷板凳的學者(歷史中也不乏大師隱遁),那還是可以接受的。然而,他們卻是不安於自己的淺薄而要發出女人氣的喃喃低語。

「不甘心,我要做一位新時代的心靈導師!我是哲學家!」

什麼?不甘心?哲學家?

我的周國平大師,切莫玷污了哲學家的大名!

周國平,與張德芬,胡因夢,奧修,索達吉堪布,濟群法師,克里希那穆提,等人有多大區別?

「如果是這樣的話,佛陀一人就足夠了,而你們這些人,也只不過是佛陀養活下的三流抄寫員和復讀機」。

不過,我提請讀者注意,在此我絕非搞人身攻擊,周國平僅僅作為我的一個可供分析和批判的典型,作為一個不錯的靶子,他只是比較幸運而已。

對於喜歡周國平的那些女流之輩,也許應該原諒你們,畢竟,你們乃具有相似的本能!

因此,我可以斷言,「返回內心和所有中庸的狀態都只不過是一種逃避和安慰的「自我保存」的說教罷了」。

「說教——自欺欺人以拉幫結派,已經綿延多久了啊,你們的耳朵都長滿了厚厚的繭子,為何還在原地?」

你必須起來戰鬥!像一個高明的軍事家那樣戰鬥!

在戰鬥中恢復健康和強大你的生命力,並使那些加諸在你身心之上的鴉片統統抖落在地。你選擇不反抗或不鬥爭,那麼一切精神鴉片都在悄無聲息中浸入你的骨髓。

不是它腐化你,就是你壓制它。

本周末兩天均有哲學微課堂,今晚主題是「中西哲學匯通九講之二:何為「形而上學」」;明晚主題是「是什麼讓我們不愛講道理了之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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