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往事·艱難時世 蘇聯日暮
公元1991年,8月20日,莫斯科
昏暗的燈光下,參謀長在一張實施緊急狀態的命令前沉思,他揚手謝絕了秘書遞給他的麵包和伏特加,深秋的莫斯科顯得冷靜蕭索,窗外的一片樺樹葉子落在窗台上,在風中飄忽不定,一如參謀長的心情,他打開窗戶,視野下的紅場上負責戒嚴任務的蘇維埃軍隊和坦克嚴陣以待,市民也逐漸適應了眼前的景象,上班的人流匯成一條條數據的長河,流經在紅場這塊有些滄桑的電路板上,一切都顯得這樣平靜和尋常,就如同這片廣場上已經經歷過的相似的六十多個深秋。
但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深知,這表面上的平靜僅僅是葉尼塞河河口處即將化凍的海冰,巨大的裂痕早已在深處慢慢積攢力量,嚴冬的平靜過後初春的河水將會沖裂巨大的堅冰,只是對於元帥而言,這個春天並不屬於自己。就在九個小時之前,他收到了總理帕夫洛夫的函電,通報他總統先生因健康原因暫時無法履行職務,國家權力暫時由以亞納耶夫副總統為首的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負責,如果計劃順利執行,此刻總統閣下會在黑海某個風景宜人的休養勝地延長他的假期。
夕陽流連在天空中的最後一絲緋紅被夜晚冷靜的月亮驅散,他來到廣場上,身旁只帶了幾個隨員,遠處的議會大廈前已經聚集了數萬示威的群眾,一個白色頭髮的男人在坦克前發表演說,街壘和人海是他最大的保護,參謀長看著靜靜待命的軍隊,他們並沒有行動,不少士兵甚至也在蕭瑟的秋風裡感受到銀髮男子口中承諾的的溫暖的聖誕之夜。但這已經不是五十年了,那時他還在另一座城市,統帥一個坦克營的蘇維埃軍隊,在零下五十多度的嚴寒中對著逼近的納粹坦克群的衝鋒進行阻擊,保衛著身後那座以聯盟創建者命名的城市。但此刻他的手中一無所有,亞納耶夫在他發動政變的那一刻的魄力此刻顯然沒有發揮出來,緊急狀態委員會顯然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僅僅那一瞬,權力的天平已經開始向著對手傾斜。
坦克上的銀髮男子開始掌控局面,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教堂的鐘聲回蕩在耳畔,可並沒有帶給他一絲靈魂上的安寧,反而讓原本平靜的內心感到一絲躁動,寒風襲來,元帥不禁裹緊了軍衣,暈眩中,紅場上的克里姆林宮和議會大廈在眼前扭曲成怪異的圖像,就像海灘上沙子堆成的城堡在一片海潮中失去了形狀。
參謀長感到自己瘦小的身軀被一個堅實的手扶住,那是負責他安全的克格勃隨員,他總是帶著墨鏡,隱藏著自己的眼神,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參謀長最值得信賴的人。他知道隨員肯定會如往常一樣建議他回到室內,火爐的溫暖對他的身體還是有好處的,可他僅僅想一個人在廣場上安靜的坐一會兒。
隨員並沒有勸說他回去,而是從身後稀疏的人影中拉出一個人,參謀長可以看清這個男子的相貌,他大約有四十多歲,顯得有些拘謹,但目光中卻閃耀著某種東西。
「我叫格莫夫,」男子有些緊張的伸出手臂,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嚴肅,他蒼老的手握住,男子可以感到手上的冰涼,但參謀長的友好顯然給了他不少信心,「我是從新西伯利亞市趕來的,之前一直在一個國防工程中工作,我覺得我可以帶來某些東西給蘇維埃,幫助他們控制眼下的局面,,您知道的,我的級別很低,因而,我無法聯繫到更高級別的領導,不過現在……」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參謀長,像是在猶豫。
「我認識你,亞歷山大·格莫夫同志,3141基地的項目組成員,你當時給我的印象很深。」參謀長記得二十多年前,他還是第一副參謀長時,尼古拉·奧加爾科夫元帥正在軍隊中推行電子科技改革,期間曾和他參觀不少先進的國防研究基地,其中就有新西伯利亞這個有些神秘的以圓周率為代號的基地,當時負責介紹和講解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男子,那個基地研究的項目顯然投資巨大,但參觀的那幾天,基地並沒有成功激發出期望的球型閃電,這讓當時身為上將的阿赫羅梅耶夫翻閱以往的實驗項目記錄後,有些懷疑這個基地存在的必要性,他當夜就考察的情況寫了一個報告,建議削減類似於3141這樣項目的預算,以把更多的資源集中到電子科技和太空,以應對美國提出的星球大戰計劃。
但第二天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就找到了奧加爾科夫元帥,他似乎在用盡他那並不善表達的言辭勸說上級增加對基地的撥款,但言語中又患得患失,好像擔心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後來他才得知這個男子之前因間諜罪被判刑二十多年,直到幾年前才得到平反。阿赫羅梅耶夫向奧加爾科夫元帥表達了自己建議,並不介意這個戰戰兢兢的工程師在旁邊惶恐的姿態,那眼神好像在看著一個大孩子從手中奪走自己要買玩具的盧布一樣,不安和不滿都藏在恐懼和期望里,希望奇蹟的發生。但奧加爾科夫元帥似乎對這個基地很感興趣,並沒有當時做出決定,僅僅是延長了考察的時間,而那個叫格莫夫的工程師真的在第二天的實驗中激發出一個球狀的閃電,當那個遊走的幽靈飄忽在白金的電極周圍,把散熱裝置發動機的轉子燒成了灰燼後,外殼依然完好無損,整部機器像是被掏去心臟的巨龍無力的攤在地上,這一次意外的成功帶給了那個基地附加的預算,而阿赫羅梅耶夫本人也被那種詭異的力量所震驚,他深知一旦這種力量被人類所認知和利用,產生的效益將會在未來的軍備競賽中取得顯著的優勢,因此他收回了自己的報告,對這個執著的工程師也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關切他的生活,得知他的妻子早在五年前因為輻射帶來的疾病去世,只有一個兒子,也在基地中工作學習,擔任計算機控制系統的調度員。但之後這些經歷就消失在繁多的事物中,而那個基地也顯然沒有在這個領域取得有效的成果,後來偶爾得知這個項目早在五年前就下馬了。
而此刻,這個工程師就在他的面前,和他一樣,被歲月的風霜磨去了稜角,顯得有些萎靡不振。他看了看元帥周圍的幾個人,露出不信任的目光,阿赫羅梅耶夫知道他的意思,示意他不用擔心,這都是他的心腹
「你剛才說你有辦法幫助最高蘇維埃,或者說是緊急狀態委員會平定局勢?」
「是的,參謀長同志,我一直無法向上級反映,現在沒人會理會我這樣一個級別研究員,現在街道上到處是崗哨和反對派的街壘,其實我也無法說清自己的方法有沒有用。」
「格莫夫同志,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一場政變,」參謀長昂起頭看著議會大廈,聽取講演的人群依然有增無減,「而且註定會失敗,亞納耶夫沒有聲望贏得軍隊的支持,也沒有鐵腕和決心來掌控局勢,我們都處在一個即將傾覆的大廈中,你現在可以見到我,說明我已經不在這個遊戲的核心,對於一個出局的莫西幹人,你能期望他幫你做出些什麼呢?」
「3141的某個項目,也許會幫助緊急狀態委員會或者元帥您贏得一絲的機會。」格莫夫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就像二十多年前自己面對眼前這個人勸說他支持給項目的撥款一樣,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對失敗的擔心,而是對即將到來的某些事情的莫名的恐懼。
「說出你的計劃。」參謀長顯然已經不在意這個工程師會說出怎樣的妄語,在這個時刻,他似乎需要某些幻想來放鬆心情。
格莫夫得到了鼓勵,他看了看周圍,關上了辦公室虛掩的門,其實這並沒有必要,至少在這個樓里,參謀長還是掌控者。
一個大約一米長的圓柱形物體展現在元帥面前,之前這個物體一直放在格莫夫隨身攜帶的提包中,看起來分量不輕,但這個工程師卻頑固的堅持自己一直提著,生怕被別人搶走似的。圓柱體的末端是一個介面,紅藍的線路標明了這是一個大型的超導電池,顯然是最新型號的,體積和以往相比已經很小了。參謀長輕輕的觸摸著外壁旋即縮回了手,像是被燙了一樣。
「抱歉,超導線圈需要浸泡在低溫里,這個電池的大部分是液氮儲存罐,這已經是最小型化了,不過裡面的液氮需要定期補充以維持低溫。」格莫夫指了指上面的標牌,「慕尼黑克勞斯-馬費·韋格曼公司生產的非量產型號,是五年前基地最後購進的一批裝備了。
「您給我帶來這個電池,呵呵,我這個辦公室里的電壓這幾天確實有些不太穩,燈光有些晃眼。」阿赫羅梅耶夫矮小的身材在這個毫無生氣的電池旁踱著步子,「待會我會叫秘書把電池接在備用電源上的。」
而格莫夫此刻好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是猶豫和緊張,他直視著元帥的眼睛,一句如同寒流的話瞬間讓他感到一陣墓穴般的陰冷:
「參謀長同志,這裡面,是我的兒子。」工程師幽幽的說
此時,遠處的聖瓦西里大教堂傳來了晚上九點的鐘聲,月光悄然灑在克里姆林宮的圓頂上,白熾燈下,格莫夫一半的臉都隱藏在陰影里,周圍其他的幾個隨員也處於同樣的氣氛里,黑色和金色交織出一張不太真實的版畫,而正中的那個小小的被遮擋住的圓柱形物體則露出一絲冷冷的藍光,讓整個畫面顯得突兀和詭異。
8月21日,新古比雪夫
格莫夫示意跟隨的軍人按照計划進行交接,這個距離古比雪夫水電站最近的變電站此時的警備級別提升了兩級,由莫斯科派去的一小隊軍隊負責接管,理由是檢修更新設備,格莫夫無法看清80公里開外的那個水電站,但可以感知伏爾加河巨大的水能,這個修建於五十年代的水電站依然有效的運作,提供了巨大的電能給主要的都市和工業中心。
此時依然是清晨,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連夜安排了人手,並派專車把格莫夫和相關的其他電力工程人員送往這裡,他本人並沒有跟隨而來,他正在試圖說服蘇聯國防部採取果斷行動,對於昨晚的一切,他並不放在心上,對於這種天方夜譚的科幻故事,他並不十分感興趣,比起馬克吐溫和庫伯,這些幻想的小說顯得如此輕浮和缺乏深度。但他還是答應了那個工程師的要求,此刻他並不希望傷害他的內心,畢竟這個時候還能想為國家命運做出什麼的人寥寥無幾,政客關心權力的得失,平民關心過冬的糧油和伏爾加。對於國防部,他也沒有抱太大信心,僅僅是一個將死的人等待最後時刻到來前盡到最後的責任。
但對於格莫夫卻不是這種感覺,他連通超導電池和一台小型機的介面,在一個冰冷的界面上輸入一個原始的指令,很快,黑色的屏幕也回應出一個代碼,格莫夫像是得到了鼓勵,繼續敲打著鍵盤,而外面的軍人和工程師則開始檢查總電網連通情況。
格莫夫知道此刻感覺到身邊這個冷冷的超導電池中生命的蘇醒,上一次和他交流還是在3141基地的的中心控制室的計算機上,黑色的屏幕上很快布滿了回應,亂碼過了之後,超導電池中微弱的電訊號化作有規律的語言通過介面傳到計算機中,一行數字的代碼出現在屏幕上,在外人看來這僅僅是毫無規律的排列,但對於格莫夫而言這早已是一種熟悉的語言,而使用者只有兩人,或者是一個人,此刻對於格莫夫而言,他收到了一個問句。
「爸爸,我這是在哪?」閃動的數字顯示著這個信息
「茹科夫,我的孩子,我們現在在新古比雪夫。」格莫夫親吻著脖子上的十字架,手指有些顫抖。
「哦,我還以為我們依然在基地里,這也是一個基地嗎?我能感受到大量的計算數據。」
「不不,我們在一個變電樞紐,孩子,聽著,我需要你幫助我做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非常重要,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什麼事情?很急嗎?」數字代碼此刻已經直接變成了俄語
「是的,我們的祖國正滑向分崩離析的邊緣。」格莫夫感到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他依然在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做出這些行動,他感到自己也處於兩個路口的邊緣,一條通向天堂,而另一條通往地獄,此刻它們都是同樣鮮花盛開的路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此刻,身在莫斯科的阿赫羅梅耶夫收到了新的消息,葉利欽已經派遣自己的人去克里米亞接正在休養的總統,時間伴隨著機會在分分秒秒中流逝,巴拉克諾夫和亞佐夫卻依然在為細節爭吵不休,作為政客的他們顧及太多,想留的退路也太多,軍人的果敢早已喪失殆盡,退路留得越多,退路就越少。
「我將把你傳送到整個總電網中,我不知道你能否有效控制住它們,但相信習慣這一切並不會花費太多時間,古比雪夫水電站會滿額運轉,你不必散心損耗的能量,記住,進入總電網後你只需要控制並切斷莫斯科的電路,就能有機會給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創造機會,北方集團軍會在亞佐夫的調動下在莫斯科控制局面,即使葉利欽和戈爾巴喬夫返回莫斯科,他們也無法在斷電的情況下使用國家電視台發出自己已控制局面的聲明,這樣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就有足夠的機會採取果斷行動分割紅場上那些狂熱的激進分子 ……」
「你的意思是讓我利用過載的電流使莫斯科斷電來給兩方創造一個信息和能量的孤立區域?」
「差不多,以古比雪夫電站的功率,你完全可以在局部區域創造出一個高壓電區,使整個區域斷電,全市停電或許可以讓聚集的人群散開 。」
「我感覺應該不是很難。」
「啊,是啊,並不是很難做,對嗎?就像你以前那樣,努力集中起來,把能量往一個地方輸送,直到超出安全閥值,就會帶來大規模斷電,一時半會肯定無法修好,對吧。」
黑色的屏幕不在有數字顯示出來,他似乎在沉思,這讓格莫夫感到焦慮,他又飛快的輸入一行字,但是感到毫無意義,又刪了去,但又一行字幕出現在眼前:
「爸,你能相信我嗎?」
「相信什麼?哦,是的,我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對祖國母親的忠誠,基地那一次事故並不是你的責任,你只要像那次一樣做就很好了,孩子,蘇維埃需要你,我們面臨的是另一場衛國戰爭,只是這一次的敵人在內部。」格莫夫擦拭了臉上的汗水,他感到有些緊張。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槍聲,格莫夫撲到窗戶的一角,用餘光掃向外面,負責保衛電廠的兩名戰士此刻已經變成了毫無生機的軀體,血液染紅了大衣,而其他的負責保衛的軍人顯然已經在對方控制當中,激烈的撞門聲後,一顆閃光彈被扔進了屋內,在短暫的失明中,格莫夫感到自己被人用槍托狠狠的擊中了腦袋,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傳來一片雜音。
一個瘦高的軍人拎住倒在地上的工程師,但隨手又丟下,像是扔掉一塊噁心的髒東西一樣,他看到了屏幕上一行行俄語字幕:
「爸,你怎麼了,我已經開始傳送了,完成後組成我身體的電波會出現不同頻率的波動,但電壓肯定是巨大的,所以您不能再用這台電腦直接接收我的信息了,你需要一個大型的變壓器,您在聽嗎?我現在一部分意識已經進入總電網了,預計剩餘時間為37分鐘。」所有字幕消失,只有一行進度條在黑色的背景下緩緩增加。
軍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抓起格莫夫,用巴掌扇醒了他,對著他大吼:
「亞歷山大,告訴我該怎麼把那個玩意停下?」
格莫夫終於看清了對方,略微驚詫後,無不嘲諷的看著他:「納爾諾夫?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納爾諾夫整了整領肩,像是為了故意顯露出上面的勳章:「我奉俄羅斯聯邦總統之命前來逮捕裡通外國的叛徒。」
「俄羅斯聯邦總統?」格莫夫沒有顧忌周圍AK47步槍上明晃晃的刺刀,「你們已經開始在背離蘇維埃自立門戶了!呵呵,叛國者倒開始標榜自我了。」
納爾諾夫給了他一記重拳,他絲毫沒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應該有的疲態,青腫浮現在格莫夫的臉上,然後硬底的皮靴磕破了他的一顆門牙。他已經知道對於這個人自己無能為力了,和他共事幾十年,他很清楚格莫夫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拖延!
隨行的軍人中有兩個是電子學的工程師,他們飛快接過電腦控制權,試圖終止程序,但卻沒有口令,進度條已經將要突破百分之十,納爾諾夫直接走上去切斷了連接超導電池的導線,短路的火花在鋒利的軍刀上擦出一陣電光,顯示屏上的進度條終於消失了,像是一個從來就沒有啟動過的老式電腦。
格莫夫絕望地看著對手,後者早已不把他當做一回事,像一個垃圾似的扔在牆角里,四周的槍聲依然在繼續,剩餘的阿赫羅梅耶夫的士兵全部被擊斃。
納爾諾夫示意手下小心的把那個超導電池收好,他並沒有破壞它的打算,這有可能是3141基地歷經幾十年唯一一個有可能發揮出劃時代影響力的產品,儘管那一次事故前幾年自己早已被調離,但還是在基地里留下一批忠於自己的班底,在他們的描述中,他斷斷續續推出了那個導致基地被徹底關閉的事故真相。此刻這個有可能改變世界的權柄就在自己手上,外面通信車發來的急電告知自己戈爾巴喬夫總統已經乘坐飛往莫斯科的專機,很快,那幫自不量力的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就會像海潮中的沙堡被衝散,他示意手下撤出這裡,布置好一個可以說明格莫夫破壞電廠的現場,這樣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國防部那一邊也可以輕易擺平。
他沒有注意到不遠處變電場的一組儀錶的異常,此刻新古比雪夫電廠上七個主要的變壓器承受的電壓已經超過最大閥值的5倍,高壓電線在潮濕的一段上甚擦出了一段火花,秋雨讓地面變得潮濕起來,納爾諾夫忽然感到周圍氣氛的異常,他感到身旁的通訊軍車發出一股清新的異味,那是潮濕空氣中的一絲臭氧,一股巨大的危險就在周圍,可他卻無法感知。終於他看見了通訊車和後面幾輛跟隨的T-80,此刻整個編隊正在緩緩離開變電所,它們的上方是一個巨大的變壓器,空氣在朦朦秋雨里更加潮濕,納爾諾夫臉上因為瞬間的恐懼而變形,他根本來不及發出聲音,電網中的高壓電擊穿了空氣直接打在坦克和通訊車正在發動的油箱,爆炸聲讓納爾諾夫失去知覺,一塊鐵片切穿了他的腹部,那是離他最近的一輛T-80上震落的一塊履帶,在最後的意識里他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個漆黑的電腦屏幕上百分之十的進度條————那是代表死亡的讀數。
殘缺的肢體和戰車碎片飄零在新古比雪夫郊區這個不起眼的電站周圍,很快又一批人來到現場,他們很小心的邁著步子,厚實的絕緣膠底鞋無聲息的踩在地上的秋葉織成的畫毯上,為首的一個金髮男子摘下墨鏡,無聲無息的穿過被爆炸毀滅的車隊殘骸中,一個倒在地上昏迷的車隊司機吃力的指著電廠的中心控制室,隨後胳膊無力的垂下。
在那裡他們發現了昏迷的格莫夫,金髮男子輕輕搖頭,檢查過後,他驚異的發現他並沒有電擊的傷痕,除了外傷以外。顯然電流並沒有波及這個導體密集的中心控制室和這個男人,他身後的一名克格勃安全人員正在小心的檢查那個德制的超導電池。一份蘇聯科研項目採購單出現在金髮男子手中。
「弗拉基米爾同志,多虧了您在西德優秀的工作,讓我們得以及時發現這個危險。」
「然而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他看了看外面納爾諾夫的殘缺的屍體,「雖然我不喜歡他的勢利和陰險,可畢竟是我們的陣營。好了,收拾好這些,對外就說是分離主義分子的恐怖活動就行,按以前的規矩來。」
男子示意救護人員把格莫夫抬走,接通了新古比雪夫水電站的人員:
「暫時切斷從伏爾加格勒到基輔的總電網,水電站的同志你們需要按照之前的計划進行解釋,他們會配合工作的,為安全起見,建議烏拉爾的高壓電網也暫時關閉,我會向上面交代的。」
此刻如果把整個蘇聯西部的電網按照能量密度展現成一個動態地圖,就會發現從伏爾加格勒西到基輔,東到葉卡捷琳堡一線出現一個黑色的阻隔帶,有一小股能量密度極強的光團在隔絕帶以南徘徊,失去主要電站能量補給的這個小小的光團逐漸暗淡,它所流經的電網再也無法製造出超額的高壓,也不再具備任何的傷害性了。
十個小時以後,電網再一次恢復正常,古比雪夫水電站一如它幾十年一樣把能量送往莫斯科和聖彼得堡。在那片能量點亮的城市中,戈爾巴喬夫總統發布了「完全控制局勢」的聲明。
三天後,在昏暗的辦公室中,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拿出一把有些舊的手槍,取出彈夾,把子彈一顆顆地退出來,只留下一顆在彈夾里,再把彈夾推上槍。下一-個拿到這槍的人可能是他的秘書,也可能是天黑後進來打掃的勤雜工,那時空槍總是安全些。他把槍放到桌面上,把退出來的六顆子彈在玻璃板上擺成一小圈。他早在三天前就沒能收到那個工程師的任何訊息,他試圖對自己笑笑,或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相信那些玄妙的事物,不能不說是一種嘲諷。兩天前那幫緊急狀態委員會的人早已被各種理由拘留,對手早已看穿了他們,那個站在坦克上演說的白髮男子,他即將手握權柄。桌面上的六發子彈梅花一樣被擺好,就像是自己六十八歲生日的點的六根大的蠟燭。
一陣微涼的秋風拂過,遠處晚霞盡頭裡是依稀的夕陽,聖瓦西里大教堂恢弘的鐘聲再一次響起,飛揚的靈魂在回蕩的鐘聲里看了看這座曾經熟悉城市的最後一眼。
那是一個國家的喪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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