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民國第一美男子的悲情命運

1910年3月,27歲的汪精衛進京行刺清朝攝政王,行動失敗後被捕入獄,在獄中寫下了「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詩篇。

彼時的汪精衛,是英俊儒雅的青年才子,更是致力革命的反清英雄,決意刺殺的那一刻起,已經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

命運在此時眷顧了他。

清朝的肅親王親自審理此案。在審訊的過程中,汪精衛面無懼色,侃侃而談,才華與志向在言談之中盡顯。這位肅親王是個愛才之人,他看著眼前這個如同芝蘭玉樹一樣的年輕人,不忍心殺掉他。

謀殺皇族本是滿門抄斬的重罪,肅親王卻苦口婆心地勸說攝政王饒過汪精衛的死罪,判處他終身監禁。

被汪精衛的言談所打動,肅親王感慨地說:「如果我不是出生在王族,就也去參加革命推翻朝廷了!」

不久之後武昌起義爆發了,汪精衛順利出獄,撿回了一條命。

此後的汪精衛,繼續追隨孫中山先生,成為民國初期的風雲人物。文採風流的汪精衛,面容清俊儒雅,雙目有俠氣。

更何況這位民國第一美男子,有膽有識,敢於冒死刺殺攝政王,自然得到了當時許多人的傾慕,可謂名滿天下。

胡適曾經對徐志摩說:「他如果是個女人,我一定愛他……他是男人,我也愛他。」

肅親王饒了汪精衛的性命,既是命運的眷顧,但也更像是命運對汪精衛的捉弄。

若是當年汪精衛真的被清廷處死,百年之後,青史留名。後世的中國人記住的會是那個慷慨悲歌的革命者,他的生命會永遠停留在最輝煌的27歲。

然而他活下來了。多活了三十多年,落了一個漢奸的千古罵名。

汪精衛本質上就是一個書生,也可以說,畢竟是書生。

如果當一個大學教授,他應當是完美的。儀容俊朗,才華橫溢,生活十分自律,從不沾花惹草,可以說私德良好。可惜,他娶了陳璧君,後半生的悲情命運,都與這個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陳璧君是南洋著名華僑陳耕基的女兒,出身富裕,相貌醜陋,自幼性格剛強兇悍,十五歲就參加了同盟會。結識了汪精衛之後,陳璧君被其英俊的外表所打動,一見傾心,開始追求汪精衛。

剛開始,汪精衛並不喜歡陳璧君。傾慕他的女孩子太多了,陳璧君無論是相貌還是學識都屬於倒數的,汪先生又不是愛財之人,所以這位富家千金碰了一鼻子灰。

陳璧君對汪精衛確實是死心塌地。當汪精衛決定去刺殺攝政王的時候,誰都知道他很有可能回不來了。陳璧君也算是個奇女子了,主動找到汪精衛,要求為其侍寢,不留遺憾。很狗血的劇情,汪精衛被深深地打動了,開始接受這個女人。

出獄之後,汪精衛娶了陳璧君,從此之後相濡以沫,直到汪精衛病死。

兩人的結合,對陳璧君來說是件夢寐以求的好事,她終於嫁給了這位民國第一美男子。對汪精衛來說,卻是人生悲劇的一個重要因素。

孫中山去世之後,汪精衛在與蔣介石的明爭暗鬥中處於下風。溫雅書生的他,在青幫出身的蔣介石面前顯得天真幼稚。

按照汪精衛的性格和他傳統君子的清高,他可能會漸漸看淡這些權力之爭,下野去當一個大學教授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再加上後來日軍侵華,汪精衛悲觀絕望的情緒日益濃厚,放棄政府職位倒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可陳璧君不甘心,這個權欲旺盛的女人,對她的丈夫怒吼道:「難道當漢奸也要坐第二把交椅嗎?」

在妻子每日的怒斥中,汪精衛動搖了 。與權欲旺盛的陳璧君不同,汪精衛是個淡泊名利的人,天下皆知汪先生是個謙謙君子。

汪精衛之所以選擇投靠日本人,是因為他始終認為,中國直接和日本開戰,最終是會亡國滅種的。

國軍節節敗退,日寇在淪陷區大開殺戒,百姓的性命如同豬狗。他覺得自己有責任為國家做些什麼,不如暫且表面投靠日本人,至少可以改善一下淪陷區老百姓的處境。

1939年5月6日,汪精衛通電投敵,舉國嘩然。臨走前他留下了一封長信給重慶的蔣介石,信的末尾寫到:「今後兄為其易,弟任其難。」

這位當年「慷慨歌燕市」的書生,抱著他不切實際的「曲線救國」理想,懷著以身飼虎的悲情,再一次毅然決然地走進了生命的暗夜。

只不過,這一次,等待著他的,不再是革命者的榮光,而是千古罵名。

汪精衛的後半生,都生活在一種革命者的悲情之中,自己感動了自己。他總是認為,我為了革命都肯去死了,你們怎麼能不相信我對這個國家的真心?我當漢奸也是為了國家和人民啊,從來不是為了我自己,你們為什麼都不理解我?

但是他不明白,在評判歷史的時候,投靠敵國,動機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千千萬萬的中國人,看到的是他在日軍的扶持下,簽訂賣國條約,寒了抗戰軍民的心。

民眾只接受簡單粗暴的歷史論斷,而不會在浩如煙海的史卷中探尋一個人的初心。

此時此刻,在中國人的心中,那個「慷慨歌燕市」的革命者已經死了,如今的汪先生,不過是日本人的一條狗而已。

街頭巷尾,流傳著一首詩:「敬塘慷慨割燕市,秦檜從容做楚囚。引刀斷髮成一快,不負三桂少年頭。」不知何人,改編了汪精衛的詩,對汪精衛進行了辛辣無情的諷刺。

然而,中華民國陸軍一級上將李宗仁在晚年回憶起汪精衛,說了這麼一句話:「說一句公道話,汪兆銘當了漢奸,卻沒有做積極破壞抗戰的勾當。他投敵後,向與其淵源最深的將領,也未嘗作片紙隻字招降。」

事實上,投敵之後的汪精衛,也確實沒有做過什麼損害抗戰的事情。

1940年,汪精衛的幕僚陶希聖和高宗武不願苟且侍奉日本人,悄然遠走香港,揭露汪精衛與日本簽訂的所有條約,引起日本軍方震怒。

胡蘭成去找陳璧君:「希聖的三個學生,怕七十六號也許逮捕,請夫人吩咐他們可以安心。」陳璧君憤怒地說:「人家想要我們的命!你還顧到他的學生安不安心!」胡蘭成默然無語準備告退,走到門口的時候,陳璧君叫住他,高聲說道:「你去通知,與他的學生無關。」

陶希聖逃走了,他的家人卻還留在上海。汪精衛通知他的學生,讓他們送陶希聖的妻兒到香港,與陶希聖團聚,也算是全了朋友始終之義。

胡蘭成猜測,高宗武和陶希聖的出走,有利於汪精衛和日本人討價還價,為中國爭取更多的權益。斯人已去,真相已不可知。然而汪精衛訪問偽滿洲國的時候,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熱淚盈眶地說:「我們過去是同胞,現在還是同胞,將來還是同胞!」在場的日本關東軍將領都勃然變色。

此時的東北,早就在日本的扶持下成為了「滿洲國」,在日本人的認知中已經不再是中國的領土了。而汪精衛卻情難自禁,因為在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光輝燦爛的中華民國,國土形狀永遠是那一片灼眼的海棠紅。

回到南京之後的汪精衛悲憤不已,幕僚問起訪問的情況,他想起在日本人統治下低人一等的東北同胞,憤然地說:「日本人真不該那樣!」然後半晌無言。日本人拚命向他展示東北的大工業建設,希望他回南京之後宣揚的那些內容,汪精衛一個字都沒有說。

不久之後,有人向汪精衛求詩,汪精衛題寫了一首自己早年的詩作:「梅花有素心,雪月同一色。照徹長夜中,遂令天下白。」

年輕時的志向,他從未忘卻。當年的他,以「精衛」為筆名,志在像精衛鳥一樣堅韌執著,一點一點地拯救衰弱的中國,哪怕力竭而死。可是,他挽救不了中國的頹敗,正如精衛鳥填不平東海。國家積貧積弱,如之奈何?

1944年,汪精衛病逝,遺願是歸葬南京梅花山,陪伴中山陵里的國父。

抗戰勝利之後,群情激奮,抗議頭號大漢奸陪葬在國父之側。蔣介石只好派兵扒開了汪精衛的墳墓,在墓中發現了汪精衛臨終前寫下的一首絕命詩:心宇將滅萬事休,天涯無處不怨尤。縱有先輩嘗炎涼,諒無後人續春秋。

由此可見,臨死之前的汪精衛,已經知曉了身後罵名滾滾來,既有身敗名裂的凄涼,又有以身飼虎的悲愴。但是,他至死不認為自己是賣國賊。

從民族主義的宏大敘事來評價,汪精衛投靠日本人,確實不可饒恕。然而,從那些淪陷區的百姓的角度來看,正是汪精衛對日本人的妥協,改善了淪陷區百姓的處境。

汪精衛的妻子陳璧君站在法庭上,拒不承認她的丈夫是漢奸。面對法官的指控,陳璧君慨然陳詞:蔣介石南京政府曾經統治下的2/3地區,現在都已經是日本人的佔領區,那一寸土是汪先生斷送的?相反,是汪先生以後 從日本手中奪回了 國家部分權利,他有什麼國可賣?

陳璧君被關進了監獄。

建國之後,何香凝和宋慶齡出於以往的情誼,想要救她出去。政府做出了許諾,只要寫個悔過書,悔過與汪精衛的漢奸行為,立刻就可以恢復自由。這位被稱為「民國第一悍婦」的汪夫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在監獄裡,她度過了人生最後的歲月。1959年6月17日,陳璧君病逝於提籃橋監獄醫院。

汪精衛本是謙謙君子,不嫖妓,不納妾,不貪財,在私德上可謂完人。然而,卻選擇了一條身毀名滅的「曲線救國」之路,雖然他的初心是為了中國,在世人眼中,卻終究大節有虧。

一生的毀譽,汪精衛在離開重慶的時候想必已經瞭然。27歲那年刺殺攝政王,他賭上了自己的生命;56歲那年通電投敵,他賭上了自己的名譽。

時人談起汪精衛,略有惋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不知這位民國第一美男子在天有靈,看到自己眼中絕無勝算的中國戰勝了日本人,看到自己被扒墳掘墓,心中做何感想?或許,會露出悲涼而欣慰的笑容。

歷史學家陳寅恪先生在汪精衛去世之後寫下了一首輓詩,可以作為對這位民國第一美男子公允的評價:

阜昌天子頗能詩,集選中州未肯遺。

阮瑀多才原不忝,褚淵遲死更堪悲。

千秋讀史心難問,一局收枰勝屬誰。

世變無窮東海涸,冤禽公案總傳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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