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忘卻的紀念-南斯拉夫克羅埃西亞紀念碑

01-24

在前南斯拉夫的腹地各處，於上世紀6/70年代，興建了很多形態各異的紀念碑。

人類創造紀念碑，是為了追憶過去逝者的傷痛，紀念往昔戰鬥的輝煌。可隨著南斯拉夫的解體，很多紀念碑如今被荒草包圍，被人們遺忘。

當疼痛還在，勝利的餘暉也並未湮滅，可因對過去的審視，對如今生活的懷疑，羞恥荒謬感的層層衝壓下，人們開始選擇閉上雙眼，忘記過去。

荒草中的紀念碑，作為那樣輝煌又落寞的存在，散發的矛盾美令人傷感。更勿論是它們本體上的造型美學價值，獨立於歷史概念符號外的，美得奪目又恆久。

在黑夜中將它們點亮，於我的幻想之境復活，創造屬於她們和我的輝煌一刻，這種原動力驅使著我前往拜訪叢林深處的它們。

2016年2月，踏上了前往克羅埃西亞的行程，開始了我的前南斯拉夫紀念碑拍攝之旅。

（圖為前南斯拉夫地區二戰後紀念碑匯總圖）

第一站 Sisak People"s Liberation Partisan Detachment

(錫薩克人民解放游擊隊紀念碑)

設計師：?elimir Jane?

建造時間: 1981年

建造目的：紀念錫薩克解放游擊隊而建造。

錫薩克人民解放游擊隊是二戰期間前南第一隻抵抗武裝力量。這隻游擊隊於1941年6月22日成立於西塞克附近的Brezovica森林內，這也是當時軸心國入侵蘇聯的日子。錫薩克游擊支隊的成立標誌著在佔領的南斯拉夫內反軸心國抵抗的開始。6月22日也在克羅埃西亞成為了「反法西斯鬥爭日」。

第二站 Petrova Gora Monument

設計師：Vojin Baki?

建造時間: 1981年

建造目的：為紀念二戰期間，因烏斯塔沙政權襲擊而喪生的300餘名塞爾維亞貧民而建造。

建築由鋼筋混凝土製成，並覆蓋著不鏽鋼板，內部樓梯迴廊曲線豐富，很有識別性。當年用作博物陳設，進行愛國主義教育。91年後南斯拉夫內戰期間，此紀念碑遭到嚴重破壞，大量不鏽鋼板被當地人盜取。我們到訪時紀念碑已完全廢棄，表面斑駁不堪。

第三站 Jasenovac Memorial (Stone Flower)

設計師：Bogdan Bogdanovi?

建造時間: 1968年

建造目的：紀念亞塞諾瓦茨集中營中死去的人民。

亞塞諾瓦茨集中營是1941年二戰期間最為恐怖的納粹集中營之一，由烏斯塔沙政權在克羅埃西亞建立的滅絕營，是唯一一個非納粹德國運營的滅絕營。1941到1945年間約屠殺了近10萬塞爾維亞人、猶太人、吉卜賽人。亞塞諾瓦茨集中營的殘暴使其獲有「死亡集中營」和「克羅埃西亞的奧斯維辛」的惡名。在這裡絕大部分人是被棍棒打死，或被匕首刺死。有資料顯示，集中營里的吉普賽人多半被直接「斬首」。

數十年來，這座集中營不是簡單的出現在二戰歷史文獻里。在巴爾幹半島數次政治變動中，這個惡夢一度被掩蓋，被塗上種種政治顏色，克族人與塞族人的種種恩怨讓這裡成為了最具爭議的納粹集中營。

鐵托時期的南斯拉夫，亞塞諾瓦茨成為戰爭展覽館。據當時南斯拉夫歷史學家估計，二戰期間超過70萬人死於克羅埃西亞集中營，其中絕大部分是塞爾維亞人。在「巴爾幹各民族兄弟情意深」的宣傳標語下，亞塞諾瓦茨是一部教材，提醒塞爾維亞人勿忘歷史。

1991年，巴爾幹政局大洗盤，克羅埃西亞宣布從南斯拉夫獨立。當時塞族軍隊包圍了亞塞諾瓦茨，紀念館遭到破壞，館內大部分歷史文獻也丟失。

1995年，克羅埃西亞收回亞塞諾瓦茨，此時克羅埃西亞官方對當年的大屠殺歷史作出修正，宣布納粹集中營受害人只有4萬多人。當時的克羅埃西亞總統圖季曼急於擺脫南斯拉夫的束縛，曾下令銷毀亞塞諾瓦茨紀念館，並打算掩埋集中營受害者的遺骸。但該計劃遭到二戰倖存者和猶太人社團的強烈反對，最終流產。

「要知道，每換一個政府，亞塞諾瓦茨的命運可能都會改變。」一位87歲的倖存者在紀念館再次開幕時說道...

第四站－鐵托廢宅（Tito"s Villa)

結束了連續三日的紀念碑拍攝，我們驅車前往著名的十六湖區，而吸引我們的不只有美妙的自然景觀，更有密林深處的寶地－Tito"s Villa izvor（鐵托廢宅）

鐵托是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總統，國際著名政治活動家。他帶領南斯拉夫人民抗擊德意法西斯，取得二戰勝利；他是不結盟運動的主要發起者，反對蘇聯斯大林干涉，維護國家獨立，倡導國際關係平等；而在他死後，他之前的民族政策也為後續南斯拉夫的分裂造成了伏筆。南斯拉夫在中東歐劇變大潮衝擊下於1991年後各奔東西，成為六個單獨的國家，對鐵托的尊崇被民族分裂和政治分化撕碎。

這座密林深處的宅院緊靠風景優美的湖區，是鐵托生前打獵的場所。到訪的當夜我們將整所豪宅順次查看，數量眾多的房間沿迴廊依次排開：起居室、會議室、撞球廳、電影院、通往後山的秘密通道... 所有房間都被豪華的大理石和橡木所裝點。我們驚嘆於當年的豪華，同時又被眼前的一片破敗所包圍。

1980年鐵托死後，宅院就無人看管，直到91年南斯拉夫戰爭爆發，宅院徹底清空廢棄。昔日榮光不在，愛恨交織的激蕩下，終遭人們遺忘。

下圖就是著名的十六湖區，我們其實並沒有太多時間在景區停留，唯一的一張照片也是路過拍攝的。當時一片漆黑，這張我貌似曝光了起碼20分鐘，又困又冷又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拍什麼。一陣大風吹來，身帶大姨媽的我當即體力不支崩潰了，哀嚎著回了酒店。這也是在克羅埃西亞的旅行中唯一沒有拍滿整宿的一夜。

第五站 Zeljava空軍基地

如果說探訪前南紀念碑是這次旅行的初始目標，而zeljava空軍基地則著實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

?eljava空軍基地是前南斯拉夫最大最貴的地下機場與空軍基地，48-68年建造，於91年的南斯拉夫戰爭中大量使用，在92年被塞爾維亞軍用56噸炸藥炸毀…整個隧道約3.5公里，地表叢林內還依舊布滿地雷，走到哪都是地雷警示的立牌，更勿論隧道內還有不少有害化學粉塵和一對棕熊母子…因為靠近克羅埃西亞與波黑的邊境，我們6次被邊防警察攔下巡查，好在熟練掌握「無辜臉」表情，安返無恙。

?eljava非常宏大，我們在隧道中足足拍攝了三天。不同形狀的拱門、被炸藥爆飛天的閘口，後人的塗鴉、緬懷失者的燭台，散落遍地的軍工碎片：子彈匣、米格戰鬥機圖標、鐵托畫像、軍用卡車…隧道內煙塵滾滾，特別是盡頭的巨大控制室內迷濛一片，令人噁心窒息。一面是掙扎抗拒的身體，心裡還時不時的忐忑：擔心傳說中的棕熊出現，而另一面的大腦卻始終異常激動。即使是軍事盲如我，也猶如四十大盜看到了阿里巴巴的寶庫般興奮，飛速、貪婪得觀察拍攝著它們。

一位把我們攔截下的警察笑道：「太有病了，哈哈哈！你們一個中國人，一個英國人，長途跋涉到克羅埃西亞，沒日沒夜的鑽到地下呆了這麼多天，只為看看我們當年最昂貴、最失敗的一個笑話！」

人之砒霜,我之甘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