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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屋的浮生百態

2016年8月22日早7:40,我所搭乘的 UA889 航班順利抵達 SFO。出關人略多,但處理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我了。CBP 的 office 見我拿著 AP 卡(Advance Parole,俗稱回美證),很快讓我按了指紋,照了相,就請我去了 Second Office —— 也就是俗稱的小黑屋 —— 去獲取所謂的 Advance Parole stamp。

小黑屋裡黑壓壓一堆人。有兩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有夫妻,有父親帶著孩子的,有母親帶著孩子的,剩下的大多是拿著 F1 簽證的學生。第二次進小黑屋(第一次見:CA985上的故事)我倒是不怵了,而且我清清白白,不就是蓋個戳的事么,就大咧咧把護照,AP 卡,入境卡等一股腦給了 officer,坐在一旁候著了。

話說小黑屋的工作效率真是令人髮指的低 —— 我突然覺得 Zootopia 真正該諷刺的是這個部門,而非 DMV。好幾個 officer 在那有說有笑,恬然自得,卻根本不花點時間處理一下積壓的 case。

這時一對夫妻被叫了進去,與他們同行的一位坐輪椅的老太太也想起身進去,但 officer 示意她不用,繼續坐著等即可。緊接著一個女子被叫了名字進裡面的屋子。這兩組人過了好半天都沒出來。屋子裡的氛圍開始變得壓抑,一對小夫妻緊張地臉都紅了。有位女士估計是等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舉手示意,然後問道什麼時候處理她的 case,她還要轉機去洛杉磯,officer 看了一下她的文檔,傲慢地說:你的航班還早哩,別擔心;如果萬一趕不上,會給你安排下一班航班的。本來靜悄悄的大廳由此變得騷動起來,人們紛紛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互換信息。有個女子的電話響了,估計是接機的人等急了,她掏出手機正要回應,立刻被 officer 喝止,no cellphone!於是剛剛不安分的大廳又歸於死寂。

隨後一個看上去像印度人的 officer 從裡屋走出,呼喚一個名字。大廳里的一位華人面孔的男子起來湊上前去。officer 厲聲道:「你是 L1 簽證,為什麼沒有一起帶著 797?」男子辯解道:「律師說第一次使用以後就可以不拿了。」officer 冷笑道:「你是願意聽律師還是聽我說?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你是不是沒有攜帶 797?」男子說:「是。可是律師。。。」officer 再度打斷他:「聽我說,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你來讀讀這段話!」說罷,指著簽證上的一段文字讓男子讀。男子讀的聲音太小我沒聽見,後來翻看了我自己的 L1 簽證,只見上面赫然寫著:MUST PRESENT APPROVED I-797 OR I-129S AT POE。所以看上去這男人被他們公司的 2B 律師給害了。讀完後,officer 擺擺手,「你去一邊坐著吧,之後有需要再叫你。」

正當我為這男子的不幸遭遇惋惜時,一個躺在角落裡的看上去像是個歐洲人的年輕男子(感覺小於 20 歲)被叫了進去。沒過幾分鐘,他被反捆著雙手由三個警察押送了出來:兩個警察架著他,另外一個拎著他的全部行李。不知道這孩子犯了什麼事,要被如此大動干戈地遣返,難道是小偷?或者僅僅是遣返?那麼問題來了:遣返一個人就要以如此羞辱的方式完成?

大廳里剩下的人頓時又不安分起來,此刻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惴惴不安的等待自己被宣判。

接著一個坐著輪椅的老太太被叫了起來,按了左右兩個食指的指紋,拍了照片後,她被放行。周圍的人都小聲問她是怎麼回事,她攤攤手說:我也不知道。另一個坐著輪椅的老太太滿眼羨慕地望著她外出,嘆了口氣 —— 此刻,她的兒子兒媳(或者女兒女婿)正在裡面的小黑屋裡接受進一步的調查呢。

開頭被叫進小黑屋的女子終於被「釋放」出來,她拎著行李,一隻手攥著護照和入境卡,臉上掛著劫後餘生的那種特有的快要哭出來的喜悅。

人還在陸陸續續地進入,second office 的大廳已經沒有多少空閑座位了。新晉的可憐人兒多是拿著 F1 的學生,還有就是帶著孩子的單身父親或者母親。我記得老婆之前特意提過,好像近期有規定,父母中的一方帶著孩子出入境,需要獲得另一方的書面授權。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因為沒有另一半的授權而被發配到了這裡,抑或,即便你有授權(就像我有 AP 卡一樣),也要噁心你一道,讓你進來感受一下氛圍?希望不是後者。

正胡思亂想間,officer 終於叫到了我的名字,我看了看錶,離我進來這個廳子已經過去了 45 分鐘。officer 看到了我的 AP 卡,語氣似乎平和一些,問我要了 driver』s license,我的美國電話,又問我回中國幹嘛。我說 business trip。他繼續追問 business trip 幹嘛。坐著無聊的時候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覺得對我而言最佳的答案是:we』re expanding our market in China so I』m building a team there。這樣不至於讓對方往美國人的 job security 方面胡思亂想。回答完畢後,他示意我回去坐著,他要做 inspection。拿著我的一切材料,他鑽進了裡屋,然後再也沒有出來。

進來的人還在繼續增加。比較顯眼的是一大家子穆斯林。家長是個坐輪椅的男子,身後跟著他年輕貌美,裹著頭巾的太太,然後是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年紀都不小。太太的年齡看上去並不像是這三個孩子的母親。她招呼孩子們在三個連續的座位坐下,然後自己找了另一個空坐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處理我 case 的 officer 久久不見蹤影。老婆和孩子此時應該已經在接機的出口等了超過一個小時,而我卻無法向她們哪怕發個信息報個平安。

這時,坐在我旁邊的母子被叫起來。聽他們的對話我才發現,原來這「母親」不是「母親」,只是孩子的姑媽,這趟過來是要帶著孩子回來見父親。officer 問孩子的身高體重,粗心的姑媽竟然無法回答(不過讓我回答小寶身高几尺,重多少磅我也一時難以回答),officer 估了個 3 feet,40 lbs。隨後又盤問了好幾個問題,還進一步指著一個名字問孩子這是你爸爸么。可憐的孩子已經是六神無主,機械地點了點頭。後來姑媽被帶進了裡屋進一步盤查,留孩子在外坐等。又過了許久,孩子也被叫了進去,連行李也一併拎了進去。

處理我 case 的 officer 終於出來了。他卻沒有叫我的名字,而是和另一個 officer 談笑風生了半天。我想起身詢問,又怕適得其反,只得按捺著。後來他終於拎著我的材料回到了電腦前,開始輸入些什麼。看我眼巴巴地瞅著他,他便把我叫到了前面。「our system is really slow, really slow」他抱怨道。「that』s Microsoft」我看了一眼電腦是 Dell 的,就這麼搭到。他笑笑,「not alway, but today. You』re almost done.」聽到這話,我終於舒了一口氣。「How frequent are you going to China in future?」他繼續問。我說「probably once a quarter」。他看了看我,說「you』d better go with your green card. Otherwise you have to suffer this each time」。

就這樣,一個半小時後,我終於辦完了所謂的 Advance Parole stamp。

託運的行李在地上等著我。

老婆和女兒在出口等著我。

「爸爸,我想死你了」女兒說著就撲了上來,像八爪魚一樣纏繞在我身上,讓我根本沒機會和老婆先來個大大的擁抱。

在花費12小時跨越了整個太平洋後,短短一個半小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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