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與千尋》之白龍：一個自我救贖的故事

文/杜仲

上一篇中，我對《千與千尋的神隱》中的無臉男進行了解讀（請戳鏈接《千與 千尋》之無臉男：散亂的自我終將被降服），在本篇中，我打算重點解讀一下白龍：作為千尋的守護神，他代表著每個人內心與生俱來的生命力，這種力量是我們對人世間的理想執著追求的動力和源泉。我們曾赤手空拳的來到這個世界，我們懵懵懂懂的開始了自己的人生。隨著年齡的增長，經歷了一些事情，我們才開始明白,原來人生也是一個逐漸放下的過程。人生的意義，不在於你通過努力得到了什麼，而在於這個過程本身，在於當你生命結束的時候，要帶著一顆清凈自在的心，坦然無畏地離開。

橋兩側的油屋和陸地，分別代表著現實世界與內心世界。在夜晚，千尋是油屋裡一個被呼來喚去的小角色，為了養活自己而辛苦的工作。天亮了，在橋另一端的陸地世界中，她又是一個被父母遺忘的無依無靠的孤兒。

這種內心和外界的緊張的對立關係，正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處境。

=白天與夜晚的顛倒=

白天忙忙碌碌的工作，讓我們沒有獨處的時間。因為過度的勞累，我們的感覺遲鈍、內心麻木。夜深人靜時，才發覺到這個世界原來好陌生。經歷過的事情，此時化作揮之不去的紛繁思緒。回想起經歷過的事情。遠去的故人，或恨或憐，或悲或喜，不知不覺之間，淚水模糊了眼睛。這就是人生，身處其中，無法離開，不得不面對，不得不忍耐，卻無人來安慰。

也正是在這孤寂的夜晚，我們才會重新回到自己孤寂的內心世界之中。在暫時得以逃避塵世的喧囂的夜半時分，我們的內心世界，反而漸漸開始明亮、清澈。

人都有徹夜難眠的時候。都會被傷感、無助、失落，如影隨形的纏結住了內心，可是該堅強的時候依然要堅強，因為人總歸是要憑藉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自食其力的生活，才是對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最好的證明。

=橋的象徵意義=

白龍與無臉男先後在橋上與千尋相遇，其隱喻在於：橋是內心與外界的對立關係的象徵。人就是在這種對立關係之中，初次覺察到了自我的存在。

白龍是每個人內心深處與生俱來的，奮發向上的生命力的象徵。他出場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千尋身臨險境的危急時刻出手相助。他善良、正直、神通廣大，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沉迷於權力與地位，直到後來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回心轉意。

至於無臉男，他的形象是飄忽不定的、陰鬱的。他心胸狹隘，深陷於慾望的貪求之中，他的眼裡只有千尋，沒有別人，在電影的結尾，無臉男被千尋用智慧降服，離開了油屋，登上了前往彼岸世界的電車。

=同一時間發生的兩件事情:白龍的墮落，無臉男的失控=

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我們堅信人生的意義就是實現自我價值。我們努力工作，尋求機遇去改變自己的人生。因為總是高估自己，所以我們總是喜歡讓自己看起來與眾不同。我們費盡心力地一步步向上攀登，不僅僅是為了看到全新的風景，更是為了向世界彰顯自己的重要性。

如果為了證明自己的重要性，為了向上攀登而不擇手段，違背做人的基本原則，那麼毫無疑問，這就已經踏上了歧途。

白龍向湯婆婆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在盜取印章的行動中身受重傷。因為失去利用價值而直接被從湯婆婆的辦公室里推了下去。與此同時，無臉男突然發了狂，把湯婆婆的油屋攪了個天翻地覆。

其實這樣的劇情安排有著特別的寓意。

白龍的墮落，象徵權力鬥爭中的失勢；無臉男的失控，象徵在順境中所積聚的傲慢狂妄，在人生的窮途末路之時，破罐子破摔的放縱。

現實中發生的事情應該是這樣：一個自負的人，深陷於權力和地位的執著之中，他一個勁的向上爬啊爬，卻又在即將到達權力金字塔頂端的時候馬失前蹄，從眾人仰望的高處狠狠地摔了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開始自暴自棄，由於太自以為是了，他做出了許多狂妄的事情，一步步把自己推向了毀滅的邊緣。

很多事情看起來是偶然，實際上是根植於人性的必然。

權力鬥爭的失敗，使得他狼狽不堪。曾經的狂妄自大，招致今日的苦果。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的事情，也不完全是壞事。古人云：福禍相倚。如果回心向善，放下一切的執著，大徹大悟，反倒是件好事。

=三頭怪物：舞首的傳說=

舞首的形象，來自於日本的民間傳說。（百度百科資料：鎌倉時代中期，在神奈川縣，有三個武士相約喝酒，他們平時就常常喜歡為些小事爭論個半天，這天又不知為了什麼爭了起來，不過這次就不是那麼小兒科了，三人越爭越氣，偏偏火乘酒勢，越燒越烈，初時口角繼而動武，後來便開始拔刀互斬起來，三個人的頭都被砍了下來，但即使被砍掉腦袋，三個人仍然沒有停止爭鬥，三個割下來的頭掉到了海里，化成一體，稱為妖怪「舞首」。每到夜裡波濤洶湧，都能在浪聲中分辨出三個鬼頭互相斥罵的聲音。」）

顯然，電影里三頭怪物的形象，與這個日本神話傳說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繫。

我認為，這個形象在電影里是政治家的象徵。在《螢火蟲之墓》《起風了》這些現實題材的作品裡，政治家的形象往往是負面的。眾所周知，宮崎駿非常討厭政治家。這或許與他親身經歷過戰爭年代，目睹了戰爭給日本人民帶來的疾苦不無關係。在宮崎駿的眼睛裡，政治家只會無休止的爭吵，卻不能解決問題，他們不過是至高權力手裡的寵物罷了。

=自我拯救=

千尋在同一時間先後拯救了白龍與無臉男。河神的丸子一分為二，幫助白龍回頭向善，放下了對權力的執著。也降服了狂妄的無臉男，潔凈了他的身心，引領他出離世間生活。

個人認為《千與千尋》是一部非常自我的電影。它是宮崎駿的一部隱秘的自傳。其中許多的創作靈感都來自於導演童年生活的記憶。

在童年宮崎駿的眼裡，浴室是一個神奇的場所。在沐浴的時候，他常常凝視著浴室牆壁上一個個拱形的壁龕發獃，想像裡面究竟有沒有神靈。顯然，在《千與千尋》中油屋的內部景象，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導演童年的這段深刻記憶。

一個孩子眼睛裡的世界，是一個怪異的、充滿驚奇的、無窮無盡的世界。雖然年紀會慢慢長大，可是兒時對於這個世界的最初的認知，早已烙在了記憶的深處。在成長過程中，感覺開始慢慢變得遲鈍。可是人生最初的記憶，伴隨著生而為人的那份感動，已經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這份記憶有一種純然的美，它是對人生來處的懷念，對人生歸途的遙望。

宮崎駿之所以要把他童年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作為電影的取景地，或許就是想展示這一份人生最初的記憶，追尋這純然之美吧。

據說日本著名的道後溫泉是電影里油屋的原型。道後溫泉的女老闆是宮崎駿的親戚，幼年的宮崎駿，曾經在這裡度過了許多童年時光。

夜幕中燈火輝煌的油屋，或許就是宮崎駿童年記憶中道後溫泉的樣子，宮崎駿的這位女性長輩，或許就是湯婆婆、錢婆婆的共同的原型。很可能就是在這裡，宮崎駿的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社會生活中殘酷的一面，領教了這等級分明、不近人情的世間法則。道後溫泉的女老闆訓斥員工的凶神惡煞的神情，說不定就是湯婆婆威嚴可怖的形象最初的靈感來源。

同樣，也正是這位女性長輩的淳淳教導，讓宮崎駿明白了許多為人處事的道理，對他以後的人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所以錢婆婆的形象，大概就是這位長輩的溫情的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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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周祚

責編｜憨憨&BIUBIU

杜仲｜室內設計師，愛好看電影，讀書。個人微信公眾號：杜仲電影評論（Duzhong-2015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