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日漫的巔峰——《龍珠》紀念特輯

本篇由原文《龍珠》紀念特輯（上）（中）（下）三部分整合而成，圖片及文字數量相對較多。如需分篇章瀏覽，請通過這裡的原文鏈接進行分章節觀看。

作者：王新禧

封面來源：《龍珠》

在日本漫畫的大花園裡，盛開著千百朵妍麗芬芳的花兒，名品相壓，炫異斗奇，故者未厭，而新者已盛。其中有一朵公認的「花魁」，號稱日漫有史以來最高、最強的第一漫畫，獨領風騷三十餘載，所創記錄迄今無人能破！它就是日漫黃金時代的絕對王者——《龍珠》！

《龍珠》單行本第1卷封面。

話說1985年，日本進入了癲狂的泡沫經濟時代，大量資金為逃避匯率風險湧入日本市場，投機盛行，人人都是暴發戶，錢多到不知該怎麼花，孩子們的零用錢也跟著大幅水漲船高。電子遊戲機、漫畫、機器人模型，成為日本孩子最捨得砸錢的三大娛樂品。此世代的日本孩子是幸福的，再也不必像他們的父母在兒時那樣摳摳縮縮了，買起遊戲卡帶和漫畫連眉頭都不皺半下。至於吸引力更強的互聯網，要在十幾年後才進入普通家庭。所以1984年底誕生的《龍珠》，連載時間正好處於泡沫經濟時代，無疑趕上了最好的年月。

畫龍珠時期的鳥山明。

《龍珠》的問世，源於《周刊少年Jump》的名編輯鳥島和彥對鳥山明的「威逼利誘」。鳥島負責的《阿拉蕾》曾經在排行榜上長期名列前茅，但《足球小將》、《北斗神拳》等佳作的登陸，讓《阿拉蕾》屢被趕超，高橋陽一、原哲夫暫時取代了鳥山明頭牌紅人的地位。鳥山明性情謙和，對此無可無不可。但鳥島和彥可不幹了，他絕不願自己的大將屈居人下，因此竭力督促鳥山明在《阿拉蕾》完結三個月後，必須拿出新作品！對鳥島言聽計從的鳥山明，在1984年11月，綜合了中國古典小說《西遊記》、自己愛吃的美食、《述異記》中的龍珠等各種元素，踏著《阿拉蕾》所開闢的搞笑老路線，創作了新漫畫《龍珠》（ドラゴンボール，DRAGON BALL）。

《龍珠》初期的設定。

《龍珠》的第一主角孫悟空，自是源於《西遊記》里的美猴王，這是中國在海外最出名的文學形象。鳥山明將他拿來改頭換面一番，變成了從小跟爺爺住在深山裡的淳樸少年孫悟空。他本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被武術家孫悟飯收養長大。孫悟飯意外死亡後，他獨居山中，守護著孫悟飯的遺物四星龍珠，每天勤奮練武，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直到十二歲那年，邂逅了為集齊七顆龍珠而闖入深山的女孩布爾瑪。布爾瑪告訴悟空集齊龍珠就可以向神龍許任何願望，悟空為了讓爺爺復活，決定跟隨布爾瑪一起去外面闖蕩世界。一場場奇妙有趣的冒險就在他們尋找龍珠的過程中展開了……

正式連載後的形象。

《龍珠》在連載初期，讀者們普遍對它興趣不大，少年孫悟空的冒險，在問卷調查中反響平平。幸而其中的搞笑橋段相當富有興味，悟空一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滑稽人物，他們行為舉止無不詼諧，配合因悟空很純潔很天真而引爆的笑點，處處讓人笑破肚皮。這裡有必要說明的是，悟空的小夥伴們，取名大多來自鳥山明愛吃的食物。例如樂平的名字（由於筆者小時候看的是海南版《七龍珠》，對其人物譯名印象極深，而且該版在第一代中國漫迷中口碑很好，所以譯名均按此版），來自粵語「飲茶」（Yam-Cha），指粵式點心，新版音譯為亞姆查；樂平的跟班普洱，名字來自普洱茶；小八戒，也就是烏龍，名字來自烏龍茶；比武大會上結識的天津飯，原指蟹肉炒蛋燴飯；餃子那就不用說了。不諳世事的少年孫悟空，在不可思議的旅途中，一邊結交各路好友，一邊靠著出眾的武功和善良的心，屢屢化險為夷，還因為救了海龜而得到龜仙人贈送的筋斗雲，學會了衝擊波（龜派氣功），並莫名其妙地與牛魔王之女琪琪訂下婚約。最後他和布爾瑪終於集齊七顆龍珠，豈料壞蛋皮拉夫一夥搶走了龍珠，悟空在月圓之夜變成了巨猿，在小八戒的配合下，戲劇性地挫敗了皮拉夫的陰謀。《龍珠》第一階段到此結束。

早期比武大會時候的角色。

日漫自從被永井豪破廉恥後，對於「帶色」漫畫免疫力漸增，到80年代早已見怪不怪，以至於《龍珠》這樣的諧趣漫畫竟也將「咸濕」作為一個賣點，在早期走搞笑路線時，密集出現了不少「少兒不宜」的畫面。不過中國的小讀者們對此並不知曉，原來無論舊版還是新版，出於國情考慮，都對帶色橋段進行了巧妙的處理。比如海南版不但刪去了布爾瑪洗澡的畫面、刪掉了龜仙人猥瑣的對白和偷窺行為、把蘭芳的三角褲改成四角褲、讓小林送龜仙人的書由黃書變成科幻書，還將小八戒破壞皮拉夫向神龍許願而搶先喊出的願望：「我要內褲」改為「我要香腸」。不僅台詞改了，連畫面都重畫，生生地將一條內褲改畫為香腸。筆者當年對此懵懂不知，所以一直帶著純潔的心態看《龍珠》，後來見到原版才知是內褲，卻也對海南版的妙手掩飾相當佩服。至於中少新版（大陸唯一授權正版），由於和日方有協議不能隨意刪除畫面，所以也下了一番別樣心思，他們將布爾瑪洗澡的裸露畫面用肥皂泡遮掩；用塗黑的方式給布爾瑪穿上裙子；加長下擺擋住光屁股；還將內褲一律改稱短褲。如此煞費苦心，都是為了保護祖國的花朵，真是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和諧後的我要香腸。

由於壞蛋的破壞，悟空第一次集齊龍珠後，沒能實現願望，龍珠變成石頭飛散四方，需要一年後才能再收集。在此期間，悟空拜入龜仙人門下修練。龜仙人表面好色放蕩，一副老不正經的死樣，其實武藝驚人。他對悟空和從少林寺前來拜師的小林（又譯克林）展開八個月的嚴格特訓，並教導他們以天下第一比武大會為目標。《龍珠》由此進入半搞笑半格鬥的第二階段。

在依賴搞笑撐場的連載第一階段，《龍珠》的成績並不顯眼，這時《北斗神拳》掀起了熱鬥風潮，紅到發燙，鳥山明歆慕之餘，也想將《龍珠》變更為熱斗漫。他和鳥島和彥一商量，鳥島全力支持，於是《龍珠》逐漸與搞笑脫鉤，踏上了熱血格鬥的道路，打鬥在其中占的比例越來越大。而走上熱斗路線的標誌，就是著名的天下第一比武大會。這是《龍珠》世界裡最受矚目的盛事，貫穿了全作始終，許多關鍵情節和關鍵人物都經由比武大會牽引而出。大會採用無差別格鬥論勝負，不得使用武器，全憑拳腳功夫見高下。參賽選手一對一對壘，逐級向上，直至決出冠亞軍。這種打擂台的模式，現在看來不稀奇，但在80年代前的漫畫里很罕見，它讓每個進入八強的角色，都能用大篇幅盡情展示自己的武藝、個性，甚至內心的鳴響。武鬥大會的出現，也標示著《龍珠》從冒險搞笑作品，轉變為冒險格鬥漫畫，而且武鬥大會的內容幾乎佔據了整個故事的一半篇幅。

第21屆武鬥大會，小悟空跟龜仙人的比賽。

從悟空和小林初次參加的第21屆比武大會開始，到最後跳躍到第28屆大會，鳥山明用如花妙筆，細膩入微地重點描繪了第21、22、23、還有25這四屆大會，余則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就像初始階段平平無奇的金庸小說《天龍八部》那樣，比武大會讓起初並不出眾的《龍珠》，隨著各路角色在擂台上陸續登場，變得異彩紛呈、回味無窮起來。這些上場一逞豪雄的人物，與悟空亦敵亦友，是《龍珠》中後期主要角色的發軔點。天津飯、餃子、短笛大魔王、撒旦先生、界王神等，皆由比武大會引出。

天下第一比武大會刪繁就簡的明快風格、花樣百出的格鬥技較量、激烈的人物衝突，對少年讀者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吸引力。《龍珠》以此為轉折點，開始了真正的走紅，人氣上漲之迅猛，令編輯部瞠目結舌。後來不少動漫、遊戲皆對此紛起效仿，遂至比武打擂模式泛濫得滿坑滿谷，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富堅義博的《幽游白書》，也是走武鬥會風格，不過富堅算是玩出花樣了。

黑綢軍司令的登場。

參加完第21屆比武大會，惜敗給龜仙人而獲得亞軍的孫悟空，又再次和夥伴們踏上尋找龍珠的旅程。這回擋在他面前的，是強大兇悍的「紅綢軍」。「紅綢軍」或「紅緞帶軍團」（Red Ribbon Army）在早期的海南版里被譯成了「黑綢軍」。這是由於其原型來自中國的「紅衛兵」，海南版為了避忌，故意改紅為黑。紅綢軍擁有巨大財力支持，麾下有無數兇殘的特訓戰士，還配備了高科技武裝，連地球的正規軍都莫能與抗。紅綢軍也在四處尋找龍珠，表面上是為了統治世界這個老掉牙的理由，實際上是統帥紅元帥想讓神龍幫自己長個頭。悟空與紅綢軍鬥爭的過程充滿驚險刺激，又不失諧趣幽默。紅綢軍高手盡出，酷似施瓦辛格的阿諾軍曹、有潔癖的藍將軍、窮凶極惡的白將軍、忍術二流的紫軍曹、虎頭人身的黃大佐等等，一個個目中無人地出擊，最後都被悟空揍得焦頭爛額。在對抗期間，還出現了兩個副線看點，一是《龍珠》後期戲份吃重的角色人造人，在此時埋下草蛇灰線的伏筆；二是悟空誤入企鵝村，撞見了正放暑假的阿拉蕾一伙人。人來瘋的阿拉蕾和阿寶抓住難得的客串機會，上演了一把企鵝村裡的「速度與激情」。《龍珠》和《阿拉蕾》的會師，讓鳥山明漫畫的喜劇色彩在此達到峰值。紅綢軍篇之後，逗樂戲碼逐步從漫畫中抽離，更危險的敵人短笛大魔王讓悟空和朋友們丟開耍寶心態，非得用真功夫硬拼不行了。

短笛為封面的《龍珠》第16卷單行本。

亦正亦邪的短笛大魔王（或音譯為比克大魔王）是《龍珠》里的超高人氣角色之一，其言談行止往往匪夷所思，頗有東邪黃藥師的風範。第一代短笛是徹頭徹尾的大反派，他率領一幫自己生出來的部下，自封魔族，危害人間，把世界推進了大恐怖中。為了實現邪惡計劃，他也參與了龍珠的爭奪，最後在與悟空決戰時，被奄奄一息的悟空用貫穿波殺死。在肉身爆炸前，他產下了分身，即第二代短笛。短笛二世面子上依然狠惡，實則頗具善心，起初他參加第23屆比武大會，希望能為父報仇，失敗後轉而與悟空聯手，對付襲擊地球的外星強敵拉蒂茲。當悟空第一次陣亡後，他掠走悟空之子孫悟飯，對其進行特訓栽培。在和悟飯朝夕相處中，孩子的純真無邪感動了他，被壓制的善念復甦了。短笛大魔王徹底改邪歸正，成為捍衛地球的強力戰士之一。

短笛大魔王篇是《龍珠》的重要分水嶺，故事氛圍在此急轉直下，令人壓抑窒息的恐怖迅速瀰漫開來。鳥山明在這關節點上，不但完成了從喜劇到格鬥正劇的轉型，也完成了從借鑒到原創的大轉變。眾所周知，日本對中國文化有著強大的學習能力，超級IP《西遊記》在東洋國中，毫不誇張地說，確實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日本人打小看的故事裡一定有孫悟空、唐三藏。當初鳥島和彥要求鳥山明儘快出新作時，鳥山初稿即用西遊記故事做胚胎，畫了Q版的孫悟空、豬八戒，以及西部牛仔風的女主角。但諳熟市場規則的鳥島立刻否決了這個創意，因為西遊記故事孩子們太熟悉了，有什麼理由再掏錢看一遍呢？所以即使借用《西遊記》的殼，也不能再畫西天取經的故事，孫悟空更不能是原來那個美猴王。鳥山明根據這個建議，又畫了第二稿人設，把孫悟空畫成了頂著爆炸頭，穿著水手服、運動鞋的時尚少年。後來因為劇情設定在深山裡，悟空才又搖身一變，成了質樸的山裡娃。

《龍珠》人設第二稿，時尚版悟空。

故事方面，鳥山明希望採用科幻風格來演繹《西遊記》，但又基本被鳥島否決。大綱幾經修改，最後決定只借用《西遊記》的元素，走自己的劇情之路。就這樣，本著致敬、借鑒《西遊記》的心態，《龍珠》前兩年的連載，隨處可見《西遊記》的影子：小八戒、牛魔王、火焰山，還有原型是紅孩兒的琪琪、源自菩提祖師的龜仙人、源自二郎神的天津飯，等等。但從短笛篇開始，《龍珠》全面脫離《西遊記》的人物設定和情節汲取，此後登場的所有人物和故事都是鳥山明原創。而《西遊記》中的人物則悉數淡出一線，出鏡機會變得少之又少。

短笛加盟，對抗外星強敵拉蒂茲，標誌著《龍珠》的連載進入第四階段——賽亞人篇。原來，孫悟空真名叫卡卡羅特，真實身份是貝吉塔行星上的戰鬥民族賽亞人的一份子。拉蒂茲是孫悟空的哥哥，來地球是為了代替弟弟完成征服地球的任務。此前若隱若現的悟空身世之謎終於揭開。您瞧，鳥山明的「去西遊化」多麼徹底，連孫悟空也完全洗底了。

隨著悟空哥哥的到來，《龍珠》進入新篇章。

拉蒂茲降臨地球的那一刻，鳥山明的責任編輯也正式變更為近藤裕，隨著編輯的變化，《龍珠》的故事主線也隨之改變，從尋找龍珠變成了守衛地球和平。天下最難的事，是從零到一，一到二則相對容易得多。這時《龍珠》已成為現象級漫畫，基石穩固，讀者人數成幾何級增長，在《Jump》最受歡迎漫畫投票總計1000張選票中，得到了空前的815張。所以這時完全沒必要再用帶「色」畫面吸引眼球了，「不和諧」內容悉數絕跡。賽亞人篇是真正的格鬥系，所有的溫情脈脈、嬉笑打鬧皆已拋卻，被卷進熱賣漩渦的鳥山明身不由己地追求著從強大走向更強大、從「變態」走向更「變態」的單向度演進。體現人物存在感的方式僅餘一個：戰鬥，無休止地戰鬥！從貝吉塔斗到弗利薩、從地球斗到那美剋星、從陽間斗到陰間，戰鬥力噌噌噌往上暴漲，撼天動地、登峰造極。第二位由邪變正的人氣角色貝吉塔，就在這風龍雲虎的大對戰中，一躍而為《龍珠》的第二男主角。

初次登場的貝吉塔和那巴！

作為賽亞人的王子，貝吉塔身上有著高貴的血統和優於同伴的戰鬥天賦，所以他驕傲、自負、孤狂，自尊心極強。為了向神龍許願得到永生，他和部下那巴攻擊了地球，孫悟空率夥伴們奮起迎擊。兩個戰鬥天才在地球遭遇了，他們的人生軌跡彼此碰撞，迸發出壯烈明亮的火花。貝吉塔本以為能順利地如願以償，豈料在地球戰士的殊死抵抗下人仰馬翻，自己也被所謂的下級戰士卡卡羅特打得奄奄一息。在敗逃養傷時，貝吉塔得知在那美剋星有能力更強的大龍珠存在，於是趕往那美剋星。與此同時，為了復活被貝吉塔殺死的短笛等人，小林、孫悟飯和布爾瑪也出發前往那美剋星尋找大龍珠，更精彩的宇宙統治者弗利薩篇由此引出。孫悟空就在與弗利薩對決時，因小林的死而怒氣勃發，變身成了漫畫里最膾炙人口的設定——超級賽亞人！

《龍珠》單行本第27卷封面，便是佛利薩、短笛和超級賽亞人的孫悟空。

超級賽亞人堪稱《龍珠》最大的亮點，是連接前因後果的重要一環。孫悟空第一次變身為金色超級賽亞人時，電光一閃，鬆散的黑髮突變為倒豎的金髮，渾身燃燒著金黃色氣息，如火焰燃燒於紙面，燃過讀者的瞳孔，熱烈地蔓延過視線。那因極度憤怒而爆發的變身，不僅僅是能量的亢進，也象徵著終結苦難的自我升華。這男兒雄起的極限突破，令腎上腺素飆升多巴胺猛烈釋放。超過常態五十倍的戰鬥力，對敵是置之死地的震懾，對友則是深可欣慰的奇蹟光輝！超級賽亞人從此成為社會流行語，後來更延伸到網路上。當某人的身體素質或某些行為超乎常人時，漫迷們就會用這個辭彙來形容他。

隨著科技日益發達，人類對地球的探知已逼近極限，但宇宙依舊披著神秘的面紗，在此思想可以不受束縛地縱情跳躍。所以選擇外星球作為新篇章的場景，則是鳥山明的又一聰明之舉。當戰場轉移到那美剋星時，讀者們驚異地發現，《龍珠》的畫風發生了整體轉變。工業設計圖般的精細畫面少了，空曠疏略的場景多了；現代科技社會的整潔舒朗不見了，代之以蒼涼末世的原生態感。別以為這種風格在大師筆下就成了高明的繪畫藝術，鳥山明自己都承認，這樣做其實是懶散的緣故。為了少畫複雜的城市、街道和建築，故意把那美剋星整成一副洪荒樣，以至於一個擁有高度文明和科技的星球，生活環境竟跟破敗的農村相仿。

這種對畫面背景的偷懶，是有「優良傳統」的，想當年畫《阿拉蕾》時，企鵝村的背景就全被他用圈圈狀的山和樹矇混過去。如此偷閑躲靜，越到《龍珠》後期越明顯。從那美剋星歸來後，背景又切回了繁華的地球，摩天大樓、車水馬龍什麼的必不可少啊，怎麼辦呢？於是可憐的地球被粗暴乾脆地毀滅了數次，變得滿目瘡痍、四野蠻荒，這樣鳥山明畫背景時只要簡單地勾勒幾筆山丘、沙地、浮雲就可以了。您瞧，流水線模板化操作，多省事！可還不止咧，鳥山明在偷懶方面的「斑斑劣跡」，還有畫超級賽亞人時，嫌著色太麻煩，直接把頭髮搞成白色；由於「最終形態小巧好畫」，所以讓弗利薩數度變身；因為住在鄉下，就借口買不到網點紙（其實是怕貼起來太辛苦），直接無視灰色調和特殊效果。幸而鳥山明對黑白搭配的把握異於常人，塗黑和留白的精妙使用彌補了灰色調的缺失；優秀的故事性，則彌補了畫面背景的蒼白。也算是有得有失。

《龍珠》的標誌之一，超級賽亞人的登場。

為了更適應打鬥時的形體動作和線條，所有地球戰士都「長大」了，也健碩了，戰鬥時的可看性大幅超越前篇。特別是變身為超級賽亞人時，孫悟空金髮倒豎、怒目切齒，將萬夫不擋、氣沖霄漢的戰士雄姿演繹得無與倫比。在那美剋星篇中，初期的故事則是由悟飯、小林、布爾瑪和貝吉塔來帶動，因為實力弱小，需要常常躲避對方，這也增加了緊張感。而前期的鋪墊使得到了後面小林犧牲，悟空變身為超級賽亞人的憤怒讓讀者們感同身受。

此外自尊心高傲喜歡直接的貝吉塔學會使用謀略對敵、亮相方式充滿鄉非氣息的基紐特種部隊、弗利薩的三階段變身等情節，也都各有看頭。從純格鬥角度來講，賽亞人篇遇強愈強的超激戰模式，就像最典型的修行、打怪、升級、通關遊戲，將主角飛速成長帶來的爽快感直觀呈現。男孩子們最熱衷這一套，因此《龍珠》轉型後一路順風順水，直到連載結束依然穩居《Jump》歷年所有投票第一名的高位。

賽亞人篇開始，出現了《龍珠》中深受讀者喜愛和熱議的設定，就是將戰鬥力數值化。每位戰士的戰鬥力，都可以通過一個類似谷歌眼鏡的探測設備，用數字的形式直觀反映出來，高低強弱瞬間立判。因為實在很好用，後來的《Jump》系列格鬥漫畫里，有不少都借鑒了這種方式，便于衡量雙方的戰鬥能力。此外還延伸到了現實生活中，在網上被廣泛調侃的「戰五渣」，便是被拉蒂茲探測到戰鬥力後，遭到秒殺的地球普通人。只不過外星戰士怎麼也料不到，地球戰士其實會在戰前隱藏「氣」，真實戰鬥力是探測不到的。這導致太依賴探測器的弗利薩部下屢屢大意輕敵，以為孫悟空們也是渣，結果死前方明了自己才是「斗渣」。

「戰五渣」的出處。

《龍珠》在角色取名上，也有不錯的設定。起初，因為《西遊記》的關係，取名都引用中華美食，後來出現大量原創角色，取名便愈發花樣百出。短笛魔族以樂器命名、賽亞人用蔬菜來起名、基紐特種部隊用奶製品命名、弗利薩一族則用冰箱來命名，諧趣橫生。可惜中譯本大多採用音譯，中文讀者失去了一層解讀角色名的樂趣。

孫悟飯原型來自電影《蛇形刁手》里的白長天。

和《阿拉蕾》頻頻戲仿好萊塢電影作為致敬相類，《龍珠》也「引用」了不少電影作品。首先，「龍珠」之名，就是依照李小龍電影《龍爭虎鬥》而取的，後來超級賽亞人那犀利的眼神，也是在模仿李小龍的神情。鳥山明對功夫電影情有獨鍾，李小龍離世後，他又喜歡上了成龍。在早期畫《阿拉蕾》時，每逢靈感枯竭，鳥山明就看成龍的功夫喜劇尋找靈感。日積月累，鳥山明對功夫的興趣愈發濃厚，遂萌生了創作功夫漫畫的念頭。在短篇作品《騎龍少年》里，就有和成龍相似的人物出現。孫悟空的爺爺孫悟飯，其原型便來自皆由袁小田飾演的成龍電影《醉拳》里的蘇乞兒，以及《蛇形刁手》里的白長天。而殺手桃白白的原型，則是《蛇形刁手》里的大反派上官逸雲。另外，龜仙人參加天下第一比武大會時，用的化名也是成龍的英文名Jackie Chen（大陸譯為佳基?瓊，香港譯作程龍）。

1986年鳥山明與成龍的合影。

功夫電影對《龍珠》頭兩年的創作影響頗深，比武大會上那一場場精彩的格鬥，不少都是從功夫電影里取得的靈感。戰鬥架勢、打鬥場景和服裝風格，還有最重要的「氣」，明顯也采自中國功夫。其對戰的節奏亦如老派的香港功夫片，開場雙方先說幾句或恭敬或挑釁的套話，然後虎虎生風打上數回合，劣勢方會使用新招數扭轉局面，隨即繼續纏鬥，最終正義戰勝邪惡。成龍從1978年主演《醉拳》起，至1983年止，出演的七、八部民初功夫片盡皆如是。而這個時間段，正是鳥山明從出道到創作《阿拉蕾》再到《龍珠》蓄力待發的階段。

《龍珠》中後期成龍和功夫片的影響已消退，代之以《異形》和《終結者》系列電影。1979年上映第一部的《異形》也是鳥山明的至愛，他在接受訪問時就承認，對《異形》喜歡得無以復加。《阿拉蕾》里就有了對異形的惡搞，《龍珠》中弗利薩第二次變身後，那長長的光溜溜的腦袋，和異形高度相似。鳥山明素有惡搞責編的傳統，第二任責編近藤裕這次也「慘遭毒手」。弗利薩那張臉，就是鳥山明用近藤裕的面孔結合異形所畫。還有沙魯的樣貌，也脫胎自異形。至於人造人、特蘭克斯乘坐時間機器回到過去等，則源於《異形》第二部的導演卡梅隆所執導的科幻巨片《終結者》。此外，那巴釋放出的栽培人，來自不很出名的科幻電影《孤獨的地球》（This Island Earth）。而賽亞人在月圓之夜會變身為類似「金剛」的巨大人猿，戰鬥力隨之增加幾十倍這個設定，則明顯參考了西方的「狼人」。

弗利薩與近藤裕的對比。

變成超級賽亞人的孫悟空將弗利薩打得粉碎，人們開心地以為永久和平到來了，然而新的敵人又出現了。在近藤裕的死力督促和《Jump》雜誌的實質利益需求下，已經畫得精疲力竭的鳥山明，不得不再戰乾坤。來自未來的神秘少年特蘭克斯突然出現，不但輕鬆變身超級賽亞人，還秒殺前來尋仇的弗利薩父子。在地球戰士的驚嘆中，特蘭克斯預言三年後將有比弗利薩更強的敵人——人造人出現，要大家事先做好準備，而且因為孫悟空心臟病發去世，沒人能夠打敗他們，他的到來目的之一便是送心臟病的治療葯。三年後，人造人19、20號果然現身，地球戰士輕易將他們擊敗。豈料現實與未來已發生了重大改變，化身成20號的紅綢軍格羅博士啟動了實力遠超想像的另外兩個人造人17、18號，他們和大塊頭人造人16號一起，把地球戰士打得落花流水。但這還不是最壞的局面，來自更遠未來的生化人沙魯，正隱藏在人造人身後，打算吸收人造人，完成最恐怖的變身！

《龍珠》單行本第31卷封面，人造人16,17,18號，還有初級形態的沙魯。

人造人與沙魯篇是《龍珠》真正的頂點，鳥山明將漫畫生涯所修鍊到至高境界的功力全盤凝聚於此。無論故事、人設、緊張感、懸疑度、流暢性，皆屬上上之選。沙魯的出現，是《龍珠》故事最漫長的伏筆，這個被紅綢軍製造出來報復孫悟空的傢伙，最後卻毀滅了製造者。高端科技的產物險些反噬人類，眼熟嗎？呵呵，又一個科幻電影常見的情節。為了戰勝沙魯，地球戰士們屢出奇謀、用盡心機，劇情疾風驟雨般地推進、對白熱血沸騰至頂峰，令人不忍釋卷，非一口氣看完不可！儘管此時的構圖、線條已相當簡練，鳥山明對角色的刻畫亦不再花費過多的筆墨，但高速的運動與複雜的打鬥過程，更好地體現了角色的魅力，給予人一種動態的美感；而千變萬化的視野角度，又產生了強烈的立體感和臨場感，整體效果比諸前篇更勝一籌。

當然，薈萃精華的人造人與沙魯篇也有一定的缺點。例如弗利薩的父親克魯德大王剛出場時氣勢懾人，人皆以為他是來當大BOSS的，沒想到瞬間被秒！從此時起，《龍珠》的戰鬥力設定全面崩壞，強弱區分進入比拼能量階段，而且此時戰鬥力數值化也被拋棄了，更多的是你超我再超的方式遞進。如此一來，正邪兩方戰士的實力成長，變得不再有看點，力量增強的原因也不再有說服力。倘若鳥山明在本篇里見好就收，此一缺陷後來也不會被放大，成為一個被普遍詬病的遺憾，同時也讓後來讀者計算戰鬥力數值時沒有個準確的計算方式。

《龍珠單行本》第35卷封面，鳥山明原意是在此終結的，並安排了孫悟空去世，向眾多讀者說再見。

沙魯為恐嚇全世界，舉行了沙魯遊戲，向地球所有人挑戰。一個名叫撒旦的武術教練在孫悟空們打敗沙魯並離開後，撿了現成便宜，大言不慚地宣稱是自己擊潰了沙魯，因此成為人們的偶像。七年後，已是一名高中生的悟飯和夥伴們組隊參加了第25屆天下第一比武大會。這次大會上出現了多個神秘人物，一個比沙魯更可怕的陰謀正在實施。原來，魔法師巴菲迪準備從比武大會上吸收強大能量，讓被封印在巨蛋中的魔人布歐蘇醒。界王神和手下傑比特也參加了大會，試圖阻止巴菲迪的行動。《龍珠》漫畫版至此進入最後的完結篇——魔人布歐篇。

相信每個鳥山明的忠實讀者，在這《龍珠》的最後階段，都已看出鳥山大叔變得「不給力」了。當然，這不是「江郎才盡」式的創作力衰竭，而是無可奈何下敷衍了事的必然結果。鳥山明至少有三次想完結龍珠，頭一回是在孫悟空結婚時（這裡發生了一個插曲，《Jump》的第四任主編後藤廣喜將鳥島和彥調去新遊戲雜誌當主編，引發了鳥山明的不滿。在被稿子壓得喘不過氣時，鳥島是鳥山強大的精神支柱，而且對劇情創意也貢獻良多。鳥山明因此事鬧起了情緒，變得不那麼「乖」了），第二回是那美剋星變身超級賽亞人打敗弗利薩時，第三回是消滅沙魯時。特別是沙魯篇即將畫完那段時間，鳥山明已經非常疲乏，實在不想再畫了，下決心要排除一切阻撓，把《龍珠》完結在第四百二十話《再見，戰士們》。

然而，這時的《龍珠》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了，集英社出版集團、富士電視台、東映動畫、遊戲公司、玩具製造商萬代公司、大大小小的零售商，都成了《龍珠》超強吸金利益鏈上的一環。可以說，這麼多人的飯碗，全指望他不停畫下去。他們絕不肯輕易讓這隻金雞不再下金蛋，故而完結日期必須一拖再拖。鳥山明徹底被商業社會的人情給「綁架」了，只能打消就此終結的念頭，硬著頭皮苦哈哈地繼續創作。

於是在沙魯篇結束並且悟空這個主角去世的情況下，開了新篇。這個新的魔人布歐篇最搶眼的亮點，已不再是領了N次便當、老氣橫秋的孫悟空、貝吉塔，也不是故作成熟的悟天和小特蘭克斯，而是撒旦先生！沒錯，撒旦在當時讀者最喜愛的漫畫人物票選中，竟然名列前茅！這個喜劇角色的加入，是《龍珠》轉型格鬥漫後，難得的幽默元素再現。儘管他欺世盜名、好出風頭，又欺軟怕硬，慣會行奸使詐，但讀者們對他就是恨不起來。他的傻人有傻福達到了罕有其匹的程度，《龍珠》里所有人都死過一兩遍，唯一一個沒被神龍復活過的人就是他。他在全地球都對布歐無可奈何之際，毅然承擔起刺殺布歐的重任，嘻皮笑臉、插科打諢，極盡搞笑之能事，末了竟然還因一條小狗，奇妙地與良知未泯的胖布歐結成了好友，並且差一點就成功感化了布歐。難怪有人說，撒旦才是最接近神的男人。他做到了悟空也做不到的事，最終拯救了地球，成了真正的大英雄。

傳說中的路人COS，而且撒旦這個名字也是地獄惡魔的名字，放在這樣一個膽小而能力弱的人身上，鳥山明果然是會玩的。

作為漫畫版《龍珠》的收尾，布歐篇唯一成全的，就是撒旦。其他角色的刻劃及整體故事都不夠理想，新出場人物的氣勢也大不如前。比如界王神甫一露面，一副神秘兮兮、實力超強的派頭，哪知比武大會上一觀戰，就露了底，只是個二流水平。胖布歐時而天真、時而恐怖，性格古怪難以捉摸，武功又壓倒性地強大，可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起初予人極特別之印象，可惜瘦布歐一出，再度淪為為戰而戰。招式與格鬥技巧被統統拋諸腦後，只剩下能量的比拼。正義一方也沒啥新鮮招數了，除了悟天和特蘭克斯的合體略有新意外，超級賽亞人唯有不停地升段位，超越再超越、肌肉膨脹再膨脹，超二已經不夠用，超三也只能勉強對抗。《龍珠》至此徹底陷入了「為畫而畫」的死胡同，鳥山明「為賦新詞強說愁」，以前的佛利薩這種宇宙人已經不夠看了，就再設計出了諸如界王神，魔法師，魔人等設定，有點往奇幻方向轉。至於現在最新的《龍珠超》里無敵的破壞神，簡直就是BUG了，這個倒更多是動畫製作方的原創，沒辦法，敵人不夠打，自然要再設定個新的強敵。

魔人布歐篇的彩圖。

《龍珠》遇到這樣的問題，其實所有王道漫都會遇到。與《阿拉蕾》的單元劇結構不同，《龍珠》一類的長篇作品，必須沿著主線不斷推進情節且要保證故事不出現致命潰散。隨著主角實力不斷增強，在出現更強大BOSS的同時既要確保曾經歷盡艱辛打倒的前BOSS不被渣化，還得保障發生在宇宙里的戰鬥有較佳的視覺呈現，這都是極困難的事。而在此過程中，作品的世界觀又不得不一次次擴大，就好比熱門網遊里的開新副本。龐大的再拓展，讓鳥山明一個人去構想，難度成倍增加。所以到了勉強成畫的布歐篇時，邏輯性勢必疏散，鳥山明感到難以為繼也是情理中事。好時一好百好，壞時就一丑百丑。這時又不斷有人拿《龍珠》中後期起變得粗糙的畫風說事，加上布歐篇在故事性上不盡如人意，《龍珠》終於晚節不保，一度成為漫畫界批評的熱點。這徹底堅定了鳥山明的退意，他的妻子也怕他過度辛勞（有時每天只能睡兩小時），勸他快點歇手。於是，鳥山明態度堅決地向主編提出了完結的請求。由於《龍珠》利益鏈的連環傳導實在太複雜，第五任主編堀江信彥也無法拍板，只能一路上報到集英社董事會做最終決定。確定後還要逐一向相關利益公司的高層通報，各公司在嚴格保密的前提下做好準備，一齊將《龍珠》完結的損失降到最低。一部漫畫要如此繁瑣地進行完結工作，這在漫畫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布歐篇的封面圖。

終於，在1995年第25期的《Jump》上，連載了十一年、總計519話的日本第一漫畫《龍珠》正式完結。十一年的登天之路，讓《龍珠》創造了諸多難以逾越的記錄。單行本方面，《龍珠》前後共42卷，後又有完全版34卷，全球正版總銷量截止2012年突破2億3000萬冊，僅次於《海賊王》的3億2000萬冊（但《海賊王》單行本82卷的數量比《龍珠》多，所以平均下來單本未必高於《龍珠》）。根據《龍珠》改編的動畫、遊戲、電影，以及據之衍生的周邊商品，鋪天蓋地。一大票與它同時代的經典漫畫，都不得不甘拜下風。當年《龍珠》風頭之盛，飛越四大洋、熱銷五大洲，漫畫讀者群中有超過80%的人首選《龍珠》為頭號支持作品，以致於漫畫市場上流傳著日漫只有「龍珠」和「其他漫畫」的說法。

最後一回的封面彩頁。

《龍珠》也是第一部真正擁有世界級聲望的日漫。相對於東方讀者喜歡賽亞人來地球前，有兄弟、有愛人、有親情、有溫馨，還有歡樂段子的《龍珠》，西方讀者更喜歡血脈賁張的中後期《龍珠》。生死勝敗、戰退攻守，汗與淚繚繞、情與恨糾纏，火力全開的超激斗模式，讓粗線條的歐美讀者更容易接受並瘋狂喜愛，因而造就了《龍珠》在國際上任何一部日漫都不能與之比肩的影響力。

《龍珠》的苦戰，耗盡了鳥山明作為漫畫家的全部熱情，甚至一度造成他提筆便出現過敏反應。身心俱疲的「神鳥」在1995年時年僅40歲，正值年富力強，卻在之後長達二十年的歲月里不再有任何長篇漫畫問世，僅僅一時興起地不定期畫些短篇和小中篇，且將注意力大幅投向了自己廣泛的興趣愛好上。人嘛，本性總是貪圖安逸享樂的，已經賺了那麼多錢，再苦拚死熬，就太對不住自己了。毫不誇張地說，鳥山明的收入吃十輩子都綽綽有餘，實也不必再遭「漫畫家干起活是牲口」那份罪。那麼，鳥山明到底有多富裕呢？

《龍珠》完結最後大家出來集體感謝讀者。

1981年，《阿拉蕾》動畫播出，風靡千家萬戶，時稱「阿拉蕾年」。這一年鳥山明正式邁入富豪行列。1982年，他的收入達到驚人的5億3942萬日元；1983年，突破了去年由自己創造的記錄，收入達到了6億4745萬日元，光繳稅就高達9698萬日元，全愛知縣排名第一。同年，鳥山明與女漫畫家加藤由美結婚，花掉了整整5億日元。那可是「廣場協議」簽訂之前、泡沫尚未擴大時的日元啊，含金量比後來高得多！咋舌的媒體以「五億圓的鳥山明氏，超豪華的結婚式」為標題，進行了連篇報道，日本舉國驚嘆，原來漫畫家的財富可以達到這種程度！但此時鳥山明憑藉的還僅僅是《阿拉蕾》為他創造的財富，等到《龍珠》橫掃天下如卷席，鳥山明的財富只能用天文數字來形容了。儘管現役漫畫家中公認以尾田榮一郎收入最高，但按漫畫生涯的累計收入計算，鳥山明的總財富無人能出其右，連一度納稅第一名的高橋和希也不能。

鳥山明的年收入表，這只是截止到2005年，之後每年都有不少版稅收入。

《龍珠》是鳥山明財富來源最大的一塊，三十多年來，其關聯的市場規模，估算在5000億日元左右。日本的漫畫連載雜誌，基本都採用虧本銷售打市場，靠賣單行本和版權賺錢。《龍珠》單行本、動畫片（截至2015年，TV版五季、劇場版19部）、各平台上的遊戲（已超過50款，銷量超過4000萬套）、手辦、扭蛋、服裝、文具……等等產品，每銷售一件，都要給老鳥送錢。在他最如日中天的時候，有機構統計了他的收入，平均年收近8億日元（見上圖）。1995年《龍珠》封筆，鳥山明的年收入暴增至11億零400萬日元。即使在漫畫完結後，這部神作創造的財富依然源源不斷地流進鳥山明的腰包。不但根據漫畫改編的商品在賺錢，次生品同樣也在替鳥山賺錢。例如1995年後，鳥山明說什麼也不肯再畫《龍珠》了，於是集英社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授權給動畫製作方，讓他們繼續往下編故事，鋪衍出不存在漫畫版的《龍珠GT》、劇場版動畫《龍珠Z：神與神》等，靠《龍珠》的大名持續吸金。2015年夏，《V Jump》又刊登了由鳥山明負責故事原案、同人畫師Gogeta Jr作畫的《龍珠超》，內容接續在魔人布歐篇之後，同時有動畫跟進配合。鳥山明就這樣日吃夜入，截至2015年，日本網友估算他的財富已多達400億日元。

除了漫畫帶來的源源不斷的巨額收入外，鳥山明還有一張長期飯票——著名RPG遊戲《勇者斗惡龍》的人設工作。這份收入雖比不上漫畫來錢，但數目亦相當可觀。

由於從老家寄稿去東京比較麻煩，鳥山明曾一度打算搬到東京去住。愛知縣名古屋市政府急壞了，為了留住這個納稅巨戶，竟直接從機場修了條公路到鳥山家門口。此事被大肆炒作，成為「漫畫家能使鬼推磨」的鐵證！

鳥山明給《勇者斗惡龍》系列遊戲畫的圖。

回首《龍珠》三十年前塵往事，從布尓瑪初遇小悟空，到悟空帶著轉世後的布歐飛上天空，一切都宛在目前，彷彿昨天剛剛發生。在沒有網路的90年代中前期，《龍珠》是內地盜版漫畫的領頭羊，他給無數缺乏娛樂產品的中國孩子帶來了巨大的精神歡樂。那時每個城市的報攤前永遠攢動著一個個渴盼購買海南版《七龍珠》的小腦袋，他們的手裡捏著汗津津的省吃儉用積下來的1.9元人民幣，巴心巴肺地渴求早點知道悟空又開始了怎樣的新冒險。80後的男生若沒看過《龍珠》，絕對是異類，和同學們都沒有共同話題。在投入《龍珠》世界的分分秒秒里，讓窒息於刻板教育制度下的少年們，有了暫時的心靈安憩地。流年的輕風吹拂，帶走了歲月浮塵，卻帶不走記憶中最美好的追憶，《龍珠》無疑是其中之一。每當想起小悟空那憨憨的樣子, 我們的嘴角都不自禁地浮起笑意。這個長著尾巴的怪孩子，就像一顆未經雕琢的水晶，純真無邪、開朗樂觀，正直得簡直可望而不可及。

從窮鄉僻壤發跡的鳥山明，始終保持著一股「山裡人」的「不諳世事」，比如由於名字中有「鳥」的緣故，他時常白痴地認為自己的祖宗一定與「鳥」有關，所以養了好多隻鳥。這種質樸率真悉數反映到了天賦異稟、誠實熱情的小悟空身上。作為絕對的樂天派，在人人皆存邪念的世界裡，惟有悟空能坐上象徵純潔無垢的筋斗雲。他用天真和善的微笑、童趣盎然的行為，應對周圍的一切人與事。那置身世外、無憂無慮的人生態度，羨煞或多或少夾雜著自私慾望的我輩凡人。可以說，小悟空時期的《龍珠》，是真正純凈的天地、夢想的樂園，給我們帶來了最原始純粹的快樂。

孫悟空的三個年齡段，讀者也是跟著一起長大。

《Jump》和《龍珠》彼此成全，結果給彼此都帶來了熾盛的成功。鳥山明金山銀海不必說，《Jump》也創下了653萬冊的日漫雜誌最高銷售記錄。而在龍珠完結後，雜誌銷量也急跌到400多萬本，可見《龍珠》對雜誌銷量的拉動力和影響。

經過歲月的淘瀝，《龍珠》的價值如今已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它的影響是全方位的，不但成功地證明了《Jump》所選取的路線是少年漫顛撲不破的王道，更形成一種獨立的亞文化，對後世不少動漫從業者的人生軌跡產生定性作用。在《龍珠》連載期內，日本漫畫界一片欣欣向榮，全民對於漫畫的熱愛達到峰巔。至少兩代人看著《龍珠》長大，其中的要素被深烙進他們的腦海中，神龍、變幻膠囊、龜派氣功、比武大會、戰鬥力、舞空術、仙豆、瞬間移動、多維時空、合體術等等……《龍珠》所留下的這種種，已成為揮之不去的固定記憶。孩童的秘密隨時間珍藏，埋在心間的種子伴隨孩童的成長而茁壯，到花開時滿地芬芳。是以，當後輩漫畫家們在談及小時候所崇拜的前輩時，已不再是手塚治虫，而是無一例外地說出一個共同的名字——鳥山明。

《龍珠》的10年軌跡。

流光交錯，草榮又枯、花敗又開。《龍珠》的第一代讀者，現今都已成家立業，每日競逐於生活的辛勞，色彩斑斕的童年也許只在午夜夢回時方能片刻憶及。就像村上春樹所說：「我總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然而不是，人是突然變老的。」從幼稚到成熟，要花幾十年的光陰，但變老只要一瞬間，那就是童心失去的那一刻！所幸，在懷舊的情感下，我們從某個角度來講仍然是孩子，再度捧起《龍珠》，即使告別了童年，兒時的欣喜歡悅依舊未變。當悟空把小歐布抱上筋斗雲帶去修行時，這個帥氣英武的完美戰士永久地同我們道別了。再見，龍珠，你和我們一道成長的點點滴滴，將永遠留存於記憶深處；再見，悟空，這最初的邂逅，將化作最真的緬懷，不可磨滅地一生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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