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邪惡源於愛的貧瘠

文/李梓

《香水》講述的故事是關於一個優雅的惡魔。

讓?格雷諾耶一出生便被母親拋棄在巴黎最骯髒不堪的地方——魚市場上，隨後在孤兒院度過了悲慘的童年，青年期又被送去當犬馬不如的勞工。由於對氣味有著驚人的辨別能力，格雷諾耶進入了香水鋪工作，他能調製出任何氣味的香水，讓瀕臨倒閉的鋪面起死回生、名滿巴黎。可格雷諾耶並不滿足於此，有一天他碰到了一位賣黃桃的少女，被她身上的氣味迷住，於是萌生出保留氣味的想法。他去普羅旺斯學習了油脂分離法，隨後殺死了13位少女，用油脂裹住她們的軀體，然後剝離出香味，彙集到一起，製成了全世界最芳香的香水。

最後當殺人狂魔格雷諾耶被送上絞刑台時，他向圍觀者撒了一點香水，所有人便陷入了瘋狂的幻覺，像嗑藥般進入極樂的狀態，連恨他入骨的被害者父親也抱住他請求寬恕。全片都面無表情的格雷諾耶在這時卻突然留下了眼淚，回到出生的地方，在自己身上撒下了所有的香水，窮人們瘋狂地撲過來分食了他，全劇終。

影片的每一幀如油畫般唯美，連殺人的手法也像藝術家做工藝般優雅，沒有一絲慌張，被害的少女彷彿祭祀品般沉沉睡去，既美得驚人，又污穢邪惡。格雷諾耶是瘋癲的，他不在乎錢也不在乎生命，對氣味的迷戀達到偏執的程度，跋涉千里，像野人般邋遢，只為尋找保存氣味的方法。單從藝術追求極致美的角度來看，他是個天才。

可格雷諾耶也是可憐的，他一出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災星，不懂得愛與被愛。他的第一聲啼哭把母親送上了絞刑架，孤兒院院長在賣他時被搶劫殺死，皮革廠老闆把他轉給香水鋪時醉酒跌入河中溺死，最後，他離開了小鎮，夜晚房子垮塌，香水鋪老闆也永遠長眠。格雷諾耶來到普羅旺斯，更是成了臭名昭著的少女殺手，給當地帶來惶恐和災難。他自帶一種可怕的氣場，所到之處都是邪惡和死亡的氣息。

格雷諾耶出於純粹的反抗和惡毒而選擇了生，他像醜陋的扁虱，寒酸而弱小，卻又倔強執拗，一直蹲著、活著、等待著一隻動物來到樹下，然後扎進獵物的肉中。他對人性中的善良高貴不理解，對高強度的勞作也沒有痛苦，像機器一樣活著。可格雷諾耶並不麻木，他高度敏感的嗅覺，能辨別出商人的油氣、母親的凶氣和姦人的佞氣，各種惡毒翻湧而來，仇恨快將他窒息。於是格雷諾耶選擇逃避，隱居到山谷，沉浸在自己創造的心靈世界中，像國王般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一場森林火災卻將他趕回現實世界，此時，這隻扁虱已經破殼，他心靈的黑暗之門已經敞開。

影片中提到一點，每個物品和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味，格雷諾耶能辨別出各種，但惟獨他自己沒有氣味。這裡大概是一種隱喻，氣味代表的含義是「愛」。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也從未激起過別人的憐惜，而香水就是起到使人陶醉和吸引人的作用。當他遇到賣黃桃的少女時，格雷諾耶怦然心動，他感到了這世上最迷人的氣息——一種激起愛情的極其稀少的人的香味，純潔而魅惑，輕輕一嗅便目眩神迷，他終於明白自己不只是動物，生活是有目標和意義的，於是他瘋狂地想留住那片刻的悸動，不讓少女的氣味跑掉一絲一毫。隨後這個怪物殺死了13個相似的生命體，豆蔻或是花信，美好的年華釀成了天使的芳香。

這種方式過於極端和殘忍，但格雷諾耶明白，氣味深入每個人的靈魂，像呼吸一樣無法假裝，「誰掌握了氣味，誰就掌握了人心。」聞到香味的人都一反常態，連時常訓斥他的農場主也變得溫柔而親切，這瓶香水的寓意想必是「愛」吧，它能勾起眾人心中最美好的部分。格雷諾耶再也不是災星，他成為了凌駕於現實之上的芳香上帝，所有人愛他到發狂、到可以自我犧牲。被萬人頂禮膜拜時，他感受到了被尊寵的滋味，流下了眼淚，想起了生命中最好的時刻，在幻想中他吻上了那個賣黃桃的少女，而不是殺死她保留香味，可這一切僅僅是假象，並不是真正的愛。「他用了世上最高級的香水來做假面具，在這假面具下他沒有臉龐，完全沒有氣味。」格雷諾耶貪婪地想佔有最美好的事物，可這慾望永遠不能得到滿足，他深刻地明白這個世界依然充滿鄙夷，華麗的崇拜不過是一場表演，他情願加倍憎惡這些虛偽的生物，打破這冒牌的神化。

影片導演曾表示香水可以是任何東西，比如權利，比如美貌，人可能要犧牲掉很多東西，甚至是傷害他人，才能登上權力的高峰，受所有人的崇拜，可一旦沒了香味，所有皆成空。「那些人渴望得到我，其實他們真正渴望得到什麼？始終是個秘密。」格雷諾耶至死都不能嗅到自己，他未曾擁有人性中的真善美，一切只是香水製造的幻象。

最後他回到出生地，骯髒惡臭的魚市場，把一生最渴望的氣味「愛」灑在身上，窮人分食了他。他降生於沒有愛的貧瘠土壤，也終以扭曲的方式回到死前才頓悟的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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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周祚

責編｜派派＆景梵

李梓：一個喜歡吃喝玩樂的大齡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