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歲,被酒精摧毀的加斯科因,被生活壓垮的加林查
看到標題,已經能想像到畫面。但每一次他總是能刷新你的下限,比如這一次:裸身穿著浴袍,額頭帶著傷,叼著煙光著腳從計程車上走下來,辨不出他眼裡的焦點在哪兒。
49歲的人,難道不是應該走向男性魅力的巔峰嗎?
我突然想到了加林查。在49歲的時候,加林查長辭於世。還活著的時候,有人問他:「巴西咖啡那麼有名,好喝嗎?」加林查回:「不知道,但是我告訴你,巴西的朗姆酒棒極了!」
一雙曲腿 一顆童心
踢球的孩子,會被嘲笑有O型腿,加林查不會。
出生的時候,醫生髮現這孩子的雙腿朝著同一方向彎曲著。沒錯,一條內曲、一條外曲。在他的家鄉Pau Grande——中文意思大概是「大木棍」或「大拐杖」——是不具備矯正手術那麼高端的醫療條件的。當時還不知道,成年後的加林查,左腿比右腿短了6公分之多。
那就這樣吧。
反正這雙特別的腿,沒有影響加林查在青少年時代的主要工作:釣魚、打獵、泡妞,還有踢球。由於家境不好,14歲的時候加林查就跑去打工,在大木棍市的一家紡織廠工作。
但很快他就被開除了,因為懶。但是後來他又被請回去了,因為球踢得好。
1950年世界盃在巴西舉行,最後一輪比賽,東道主巴西和烏拉圭相遇,勝者將成為冠軍,但巴西隊1-2輸掉了比賽,史稱「馬拉卡納災難」。
入場球迷人數有兩個版本,官方是17萬3830人,民間是「超過20萬」,無論如何,人很多。而不在場的巴西人,大多數都通過收音機收聽了那場比賽的實況。
轟動全國的時刻,未滿17歲的加林查在做什麼?他去釣魚了。
甚至在1958年世界盃前,巴西對請心理醫生給隊員做診斷時,在加林查身上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侵略性為零,智商低於水平線,甚至不足以擔任大巴司機的工作。」
一顆童心 一代巨星
以踢球維生的話,還是得去大俱樂部試試。那個年代巴西可沒有青訓(現在也沒什麼青訓),踢得好就去俱樂部試訓。加林查去了瓦斯科·達伽馬,還沒踢球就被趕出來了:因為他沒帶球鞋;加林查去了弗魯米嫩塞,但是因為趕末班車提前回家了。
一直到1953年的時候,加林查去了博塔弗戈試訓。
試訓的第二天,加林查出任右邊鋒,和巴西國腳尼爾頓·桑托斯對位。
然後加林查用穿襠過人的方式輕鬆甩掉了尼爾頓·桑托斯。
然後他就入隊了。準確地說,加林查是他的昵稱而不是名字。雖然在國內Garrincha被簡單地翻譯成「小鳥」,但講具體點,是指這種鳥:
一看就知道了,飛得快、能啄蟲。熟悉的朋友會叫加林查「馬內」,而「加林查」這個昵稱則是小時候她姐姐給取的,當時姐姐覺得「這孩子瘋跑起來好輕巧啊」。加林查在場上的過人,和這綽號完美的結合在一起了。
簡單地講,加林查在你面前慢慢走著,你撲上去的一剎那他就帶著球閃開。如果你不撲,他就不停的用身體做假動作,那一對曲度不符合邏輯又高低不平的腿,能翻著花樣的誘惑著你的重心,當你最終丟掉重心的時候,加林查已經離你遠去。如果加林查發現實在晃不開你,他就用最直接的方式——賽跑來擺脫你。
過人對於加林查來說不是任務,是樂趣。當他拿球的時候,隊友會遠遠跑開讓他一個人表演。然後球迷們就會看到加林查把A君過掉了,又把B君過掉了,又覺得不滿意然後換個姿勢又把A君過了一遍。
作為球員,加林查擁有著令人艷羨的成就。
他踢了三屆世界盃,拿了兩屆冠軍,其中1962年包攬金球獎(最有價值球員)和金靴獎(最佳射手)兩個獎項;
他隨博塔弗戈拿了巴西國內一系列的冠軍,又在1963年拿到了世界俱樂部錦標賽的冠軍;
他在國際足聯官方選出的「20世紀最偉大的50名球員」榜單中排名第14位,而文章開頭的主角加斯科因沒有入圍,北愛爾蘭傳奇球星、酒精中毒者喬治·貝斯特排名第37位。
我其實應該描述更多加林查在場上的過人之處的(是的這是一語雙關),因為在那個年代,加林查的踢法是嶄新的、劃時代的。
但勝利對於他不重要,他是我看過的比賽(錄像)當中,最享受足球樂趣的一個人。
可以和他過人能力相提並論的,只有他的憨(傻)笑能力。
但加林查只是陷在自己的快樂中。比如一次巴西隊訓練前,教練布置戰術的時候,加林查正在一個人看唐老鴨的漫畫。教練想了想,對加林查說:「你,放開踢!」
一代巨星 一世滄桑
一定會有人問:這麼大的腕兒,賺錢嗎?
不賺。
功成名就的時候,加林查的愛好從:釣魚、打獵、泡妞、踢球,改為:生娃、喝酒、踢球。早在18歲成為球員之前,加林查就結婚了,妻子娜伊爾僅用了十年多的時間就給加林查生了8個娃,而且全部是閨女。
那麼出名的球員女朋友多一點也正常,加林查在里約分別和兩個女人又有了三個孩子。
最後,加林查和歌手艾爾薩·索亞雷斯走到了一起。雖然背景比較複雜,但我們可以想像一下貝克漢姆和維多利亞的婚姻。嗯,當時在巴西國內的轟動效應基本是相同的。
但這份美好沒能持久。1963年,加林查的膝蓋積水問題逐漸嚴重,甚至無法支撐他進行一周雙賽。而在經濟層面,博塔弗戈俱樂部對加林查的價值進行了最大程度的壓榨。他們甚至利用加林查的智力缺陷,與他簽訂空白合同,然後填入低額工資。
一旦加林查發現問題開始抱怨,博塔弗戈俱樂部就鼓動不明真相的群眾,讓他們認為加林查索要工資就是貪婪的表現。
我2014年曾拜訪過博塔弗戈俱樂部,牆上貼了許多歷史名宿的宣傳畫,黑白的照片和俱樂部黑白的主色調非常協調,獎盃陳列室內容也相當豐富。加林查仍被放在中心位置進行宣傳,如今聯想起來讓人覺得非常不愉快。
還有這麼一個故事。加林查的朋友覺得他的生活有點兒不太對,就請了兩位銀行職員幫他打理賬務。哥兒倆去了加林查的老家——大木棍市,進屋後發現到處是錢。被子的托盤裡、傢具背後、水果盤底下。不是私藏大量現金,是錢被細碎的亂扔著。
1966年,被傷病拖累得狀態大跌的加林查又一次參加了世界盃。小組賽第二場他們1-3輸給了匈牙利,這是加林查國家隊的最後一場比賽,也是他代表球隊參加世界盃的所有比賽中,唯一輸掉的一場。
從世界盃回來之後,加林查帶著艾爾薩的母親(丈母娘)回大木棍市看孩子,路上出了車禍。加林查的車撞上了一輛卡車,雖然加林查沒事,但丈母娘遇難身亡。
退出國家隊和車禍的雙重打擊讓加林查瞬間消沉,並自此開始酗酒。
1972年,加林查效力於奧拉利亞隊時已經39歲,且酗酒多年,但他在出場的7次聯賽中還是打進了7個進球,所踢的仍然是博塔弗戈時期的卡里奧卡錦標賽(即里約州錦標賽)。
但那是他效力的最後一傢俱樂部。在退役之後,無積蓄無收入的情況下,加林查向巴西體育協會申請的貸款買房也被拒絕。被拒絕當天加林查曾短暫失蹤,後來被人在里約市中心的教堂發現,當時他爛醉如泥,淚流滿面。
一世滄桑 一現曇華
妻子艾爾薩希望幫助加林查,於是舉家搬到了義大利羅馬。朋友也希望能幫加林查,並給他找了份「咖啡大使」的工作,只要加林查呆在歐洲貿易中心,以一個巴西售貨商的身份與別人握手就行了。
可這份工作居然也做砸了。開頭提到的那句:「不知道,但是我告訴你,巴西的朗姆酒棒極了!」就是加林查當時和一位義大利商人說的。
1976年,加林查的兒子出生了。隨後,加林查開始對艾爾薩使用家庭暴力,兩人結束了15年的婚姻。隨後加林查又找了第三任妻子,並生下了第10個女兒。
1983年1月19日,加林查喝了一上午的酒,回家後覺得不舒服,被家人送往醫院。
第二天一早,49歲的加林查離世了。
那天中午,加林查的遺體被運往馬拉卡納球場。首任妻子和第三任妻子在等待的時候吵了起來,有博塔弗戈球迷要把球隊的隊旗蓋在加林查的棺木上,被加林查的侄子拒絕了,現場一片亂糟糟。
直到加林查當年試訓博塔弗戈時曾經過掉的那個人——尼爾頓·桑托斯站出來,事情才解決掉:桑托斯把博塔弗戈的隊旗換成了巴西國旗,蓋在了棺木上。
加林查的遺體躺在棺木中,被綁在一輛救火車上,就這樣從里約開回了老家大木棍市。這一路上,一直能看到球迷。他們站上天橋,站在路標,揮動著手裡的衣服或圍巾,送別曾經的足球英雄。
在這裡要聲明,本文關於加林查的素材大多來自於英國作家貝洛斯(Alex Bellos)的《Futebol: The Brazilian Way of Life》,有中文譯本。
貝洛斯曾經去到大木棍市採訪。在為了紀念加林查而修建的馬內·加林查球場里有個酒吧,一個年輕人告訴他:「大概在5年前,這裡有面數米長的紀念牆,畫滿了紀念加林查的作品。但有一天加林查的一個女兒喝醉了酒,用鎚子把牆砸壞了。」
加林查留下了13個孩子,其中有兩個女兒死於癌症,和艾爾薩生的小兒子則在踢完比賽坐車回來的路上遭遇車禍身亡,正是加林查岳母遇難的那條馬路。
除了加林查和一個瑞典女生所生的兒子奧爾夫之外,其餘的女兒們都生活在大木棍市或里約,依然過著貧窮的生活。
一現曇華 一聲嘆息
加斯科因49歲了,正是加林查當年離世時的年齡,而如今加斯科因的境遇也沒有好到哪兒去。2005年執教凱特林城被解僱後,新聞上的加斯科因就從來沒和「醉酒」的關鍵詞分離過。
我身邊也有重度酒精依賴患者,也有著背後的辛酸故事。所以我不敢輕易嘲笑誰人堅強誰人脆弱,那些組成現實的誘因太過複雜。
人固有一死,不知道加斯科因離世的時候,會有多少人為他送行,會不會像加林查那樣,有那麼多的人......
貝洛斯在大木棍市找到了若澤·馬里奧,他的妻子是加林查和首任妻子娜伊爾的二女兒,在1997年死於癌症。
馬里奧將貝洛斯趕出家門,他嚷著:
「你們記者從來都是在瞎編。加林查是我認識的最快樂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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