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決定成敗——聊聊王石和「萬寶之爭」

紅燒肉引發潰敗

萬科、寶能相爭，權在華潤。

萬科、寶能、華潤，三者之中，華潤實力最強，背景最硬。不需要寶能參與，以華潤的實力，即足以讓萬科管理層出現地震，讓萬科董事長王石出局。

實際上，華潤對以王石為首的萬科管理層不滿、忍讓、嬌慣久矣。

據說，萬科的總經理郁亮一次向時任華潤的老總宋林彙報工作，談萬科的遠大規劃，宋林問:「那股東的利益在哪呢?」

是啊，股東的利益在哪裡呢？

長期以來，華潤雖然是萬科第一大股東，但是一直只能作甩手掌柜。以萬科現任董事會為例，11名董事中，4人（王石、郁亮、王文金、孫建一）出身萬科，4人為受萬科影響的獨立董事（獨立董事不獨立，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3人來自華潤。因此，萬科完全可以不在乎華潤的意見，以8/11的比例通過任何由其擬定的甚至可能是犧牲華潤利益的預案，並形成決議（事實上，這次關於通過增發股份引入深圳地鐵重組預案，即是傷害華潤利益的預案）。

郁亮甚至承認過：「長期以來，我們從來沒把股東放在眼裡，同大股東幾乎沒有任何聯繫，除了讓他們承擔責任，讓他們簽字。」唐代權宦李輔國曾經對唐代宗說:「大家（指皇帝）但內里坐，外事聽老奴處置。」在萬科管理層的眼裡，華潤等大股東也是唐代宗那樣擺設。

2000年，華潤入股萬科，並形成「北華遠南萬科」的格局。有投入就要有回報，這是人之常情，也是遊戲的基本規則。

華潤入股萬科伊始，其核心訴求便是實現對萬科的控股、並表，華潤前「掌門」寧高寧和宋林都曾公開表示過這種意向。但由於王石為代表的管理層的反應過於「剛烈」，華潤從2000年便開始做無控股權的第一大股東。

在華潤的對外宣傳中，萬科從來未被算入華潤核心資產之列，萬科也很少被外界認為是「華潤系」。作為一個「管不了」又「不敢管」的大股東，華潤只能選擇安安靜靜地做一個財務投資者。這在華潤系其他上市公司絕無僅有。

華潤不但不管萬科，還偏袒萬科。為了力挺萬科，華潤甚至不惜犧牲任志強的華遠的利益。2001年，任志強辭職，凈身出戶，驚動了總理朱鎔基，為此還做出專門批示。任志強好歹也是紅二代，也算頗有人脈的人物。華潤為了自己甚至不能插手的萬科的利益，居然不惜讓任志強出局。

外人看來，苗紅根正、財大氣粗的副部級的央企華潤，如此放縱嬌慣萬科，甘心當冤大頭，未免太邪門了。

邪門的事情往往有更深層次的原因。看不到這些原因，就會覺得邪門。

2013年9月4日，原中共廣東省顧問委員會主任王寧遺體在廣州火化。王石也站在家屬隊伍中，他以女婿的身份送去了花圈，挽帶上寫著：「親愛的爸爸，您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眾所周知，當時王石因為感情出軌，已經發生婚變。他與前妻已經秘密分手，與三線明星田朴珺傳出緋聞。也就是說，如果他當時有岳父的話，也不應該是前妻的父親王寧，而應該是田朴珺的父親。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腆著臉去參加前岳父王寧的遺體告別儀式。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華潤「管不了」、「不敢管」萬科，長期以來嬌慣縱容萬科，甚至為了萬科的利益，不惜犧牲華遠的利益，讓任志強出局？同樣是貪婪狡詐的房地產商，任志強為華潤創造利潤的能力真的比王石差嗎？未必。

王石及其他萬科管理層擁有的股權總量，不堪一擊。王石能坐穩董事長的位置，離不開華潤的縱容嬌慣。

王石曾經自詡，萬科從來不行賄。——是啊，他有這樣的老丈人，誰敢收他的錢呢？誰會收他的錢呢？誰不想方設法巴結他呢？

王石從岳父那裡獲得的好處，遠不止華潤的放縱嬌慣和不行賄而已。

寶能進入萬科，並不是外來資本第一次試圖通過控股的方式控制萬科。

1994年的「君萬之爭」就險些讓以王石為首的萬科管理層離開萬科。1994年3月30日，君安證券委託四家公司（當時共持有萬科總股份的10.73%）發起《告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股東書》，提出對萬科的業務結構和管理層進行重組。

當時，萬科與君安證券展開了激烈的對抗。王石採取反擊行動主要有三個：第一，萬科向深交所申請停牌。第二，萬科分別向持有1.1%的股份和持有2%國有股的市政府投資管理公司求助。第三，王石確定《告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股東書》出自寧志翔之手，而寧此前已經偷偷買進了價值2000萬元的萬科股票，因此涉嫌內幕交易。王石將此報告了中國證監會。

最終，四家公司之一的海南證券退出，另一家深圳市投資管理公司棄權。萬科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中國證監會市場監管部主任張資平赴深圳調查「3·30事件」。君安證券徹底敗北。對王石來說，「君萬之爭」有驚無險，最終以萬科完勝君安證券告終。

很明顯，在危急之時王石依靠人情分化了聯盟，聯合其他股東，並獲得了深交所、證監會的全力支持，並最終挫敗了君安證券。

回顧「君萬之爭」，就會發現，如果沒有其岳父的影響和相關的人脈，王石能不能獲得深交所、深圳市政府投資管理公司和證監會的全力支持，都是極大的未知數。這三個部門任何一個持曖昧態度（或者按照正常程序，在若干個工作日內有條不紊地公事公辦，而不是加急處理特事特辦），王石就難以完勝君安證券。「君萬之爭」可能會陷入僵局，王石甚至可能會敗北。顯然，一般人未必能得到這樣的支持。細微之處決定勝敗，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堅定支持就是細微之處。

有了「君萬之爭」的教訓，此後21年，沒有人敢再效仿君安證券的做法，與王石爭奪萬科的實際控制權。

21年之中，華潤等大股東為萬科提供資金，當甩手掌柜，放縱嬌慣萬科。諸多資本大鱷不敢挑戰萬科。

王石也幹得順水順風。於是，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以為自己是靠個人能力做大了萬科，擊退了外來的資本大鱷。所以，雖然有「君萬之爭」的教訓，但是他一直沒有改變管理層以小股東的身份控制董事會，排斥、孤立大股東，搞內部人控制（或者說「奴大欺主」）的做法。

不僅如此，他忘記了他的岳父的影響和人脈是他最寶貴的無形資產。有他岳父的光環籠罩，他的事業如同開了掛。他經常能在決定勝敗的細微之處，獲得不起眼但是能決定勝敗的細微的支持——無論是君安證券敗北，華潤入股當冤大頭，還是任志強從華潤凈身出戶，莫不是如此。

阿基米德說：給我個支點，我能撬動地球。對王石來說，他的岳父就是他的支點。王石的爹和他岳父是戰友，於是他撬動了地球。——你們看，我王石真是靠自己的力量撬動地球的。王石確實撬動了地球。不過，沒有這個支點他再撬一個試試？離開了支點，他能撬動什麼？

人要有自知之明，得意忘形時期的王石顯然沒有。他盲目地認為自己力大無窮，是能背負蒼天的阿特拉斯。認為他甩開他的岳父這個支點，也能撬動地球。於是，他甩掉結髮妻子，另覓了田朴珺這個新歡。

王石另覓喜歡，主動切斷了與岳父家族之間的關係。所以，這次寶能做不速之客的時候，王石再也不能像上次對付君安證券那樣乾淨利落地秒殺對手了。

華潤給王石當冤大頭，就是因為他老丈人的關係。他背叛了這層關係，華潤自然公事公辦。所以，在這次與寶能的衝突中，華潤必然以自身利益為重，王石不要指望華潤能無條件的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有人說「華潤現在的態度才是正確的態度，過去的態度十分可疑。」這種說法是沒錯的。

對付君安證券的高層路線，這次也很難走通。王石的高層路線，其實也是源於他的老丈人。他背棄這層關係，高層路線的門，自然也就對他關閉了。證監會已經表示，相關方的利益訴求應當依法依規在公司治理框架內妥善解決。各方應著眼長遠，把保護投資者利益、促進公司長遠發展放在首位。證監會稱，過程中發現違法違規問題，將依法問責，維護市場公平秩序。顯然，證監會這次的態度，比當年「君萬之爭」時中庸持平得多。

所以，從他離婚的那一天，他基本就難以對抗外來收購的資本了。其實，不止是寶能，就是華潤，他也難以對抗。華潤作為大股東，不會再讓王石繼續任性下去，絕不會允許8/11的投票表決出現，華潤表達自己的不滿，爭取自己的合法權利，缺的只是一個時機而已。寶能入股不過是個外因。有沒有寶能入股萬科，華潤與王石之間的矛盾遲早也會攤牌。

王石在朋友圈寫道：「當你曾經依靠、信任的央企華潤毫無遮掩的公開和你阻擊的惡意收購者聯手，徹底否認萬科管理層時，遮羞布全撕去了，好吧，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還能說什麼？」他顯然沒有意識到華潤對他隱忍已久。在他的價值觀里，以他為首的管理層可以壟斷董事會的權力，通過對大股東華潤不利的預案，卻不允許華潤在合法合理的範圍內表達自己的不滿。這是什麼樣的雙重標準啊。

在中國，辦事要講規矩。王石覺得國企靠不住，他老婆還覺得他靠不住呢。人在圈子混，不要做背信棄義的事，不然遲早別人也對他做背信棄義的事。這個時候，好像怨婦一樣，哭訴別人對自己背信棄義、靠不住，更沒風度。因為，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因果報應的又一個例子而已。

相比上次「君萬之爭」，這次王石反擊寶能的手段，顯得既有限又軟弱無力。他玩情懷，搞示威，找經濟學家（劉姝威）站台，找境外評級機構恐嚇，倒地撒潑打滾，就是不講《公司法》中的「同股同權、同股同利」。王石這些年忙活什麼，積累什麼資源，他主動切斷了岳父家族的關係以後還剩什麼，還有多大的價值，一眼可知。

有趣的是，7月1日晚間，萬科晚間在深交所發布《董事會議事規則》（修訂稿），其中第五條規定，董事在任期屆滿前，股東大會不得無故解除其職務；另據附則顯示，該規則由董事會制訂報股東大會批准後生效，修改時亦同。

其實，這樣的修訂遠遠不夠，還應該加上「現任董事長必須由王石擔任，董事會由王石選定，未來的董事長由王石指定」。

不遵守最高級規則的王石，還希望用自己制定的規則管住比自己更實力的對手？可笑不自量力。他是被華潤放縱嬌慣久了，不會做人了。

王石拿大股東當傻瓜，大股東教他學做人。大股東打架，誤傷小股東，許多小股東難免受池魚之殃。但是如果覺得有40%股份的兩大股東不應該和只有0.67%股份的王石進行權力鬥爭，爭取必要的決策權，那就是一廂情願了。

資本為王的時代，別太高估自己的斤兩。離開資金的支持，任何團隊都難維持。王石一旦離開萬科，他的團隊很快就散夥。這是第一。至於說到犧牲品，華潤曾經是第一大股東，華潤加寶能有40%的股份，王石不讓他們插手決策過程，那算什麼？要不就別玩股份制，用別人的資本，又不給別人必要的參與決策權，讓別人當冤大頭，天底下哪有這好事？這是第二。覺得自己太聰明，該擺平的利益沒擺平，這就是王石陷入絕境的原因。這是第三。

一般來說，誰最有實力，誰笑在最後。目前看，華潤、寶能、除王石以外的現任管理層，都比王石有資格笑在最後。最後的結局，很可能是這三家依據各自實力，達成一種妥協，產生一種新的平衡。相比之下，王石最大的資本是他岳父的光環。他狂妄自大，主動放棄了這一光環，切斷了與岳父家的關係。因此，他難免出局。

當王石背叛髮妻，去給田朴珺做紅燒肉的時候，就決定了他今天難免出局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