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在鞦韆上，忘記重力

01-26

門羅寫過一個小鎮姑娘，日復一日平淡度日，唯一消遣是去另個城市看戲劇。「然而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使她充滿自信，認為她即將回到裡面去的那種看來是那麼臨時將就不能令人滿意的生活，只不過是一個短短的插曲，是能輕鬆忍受下去的。而在它的後面，在那種生活的背後，在一切東西的後面，自有一種光輝，從火車窗子外的陽光里便可以看出來的。夏日農田裡的燦爛陽光與長長的投影，就彷彿是那齣戲在她頭腦里留下的余景。」

總有點什麼特別的東西牽絆著我們，讓我們甘心容忍著繁瑣的日常，循環的生活，這樣東西是我們人生需要珍視和守護的一星希望。

曾經有個男人，與太太看情色電影時看到了自己，那具年輕的更忠於內心的身軀，覆蓋在愛戀的姑娘身上；曾經有個俄國青年，在電影院大屏幕上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身影、向上抬著的輪廓分明的臉和鼓著掌的雙手，那是他——我們的整個人生就像演一段電影，裡面沒有頭腦的群眾演員對於他們參與拍攝的電影的內容一無所知。

然後他想道：

我們是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

人最容易糊弄的是自己。

有時我們過於關心別人家的事，對自家的事不管不問。問一問自己這輩子想要的是什麼，也許你突然怔住，半天答不上來。

有一種看法認為，聰明人不容易幸福，海明威說過類似的話：聰明人的幸福感，是我所知道的最罕見的東西。也許因為聰明人看事物比一般人更透徹明白。以此類推，先知們大概更不幸福，他們看到了未來的發展，卻被困於現在的局限，他們無能為力，只能等待，等待著人們不斷試錯，走必定要失敗的路，而不經歷這些人們無法找到對的路。

而我依然希望自己是個聰明人，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弄清楚一些重要的事情：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最想要的是什麼，最該珍視的是什麼。

在看《重力小丑》時，感受到了類似的提醒：為人生努力的方向，是讓自己享受生活，不是被生活折磨。

「對飛來飛去的小丑來說，重力是不存在的。」只要享受生活，地球的重力就會消失不見。

《重力小丑》這個故事裡，每個角色都有獨到之處，最先引起我關注的其實是一個配角。關於這個配角，原著小說著墨頗多，有一處這樣描述道："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春上大學時遇到的那個女生。她跟春同年級，經常跑到我家來，給我和父親平添了很多煩惱。那個圓臉女生長著一張平凡的面孔，但那股子執著勁兒卻非常可怕。每天往家裡打無聲電話，偷偷跟蹤春。頭一次來我家時還編造了一個什麼"節足動物研究會"的社團頭銜。。"

"我和父親管她叫"夏子"，因為會追在"春"後面甩都甩不掉的就只有"夏"了。"

這位有趣的夏子小姐，作為春的愛慕者，做了跟蹤狂，後來還做了其他瘋狂的事。存在於電影里的偏執狂帶著幾分喜劇色彩的可愛，但放到現實里就會叫人不寒而慄了。我對這類偏執狂總是且畏且敬的，他們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同時還能持續不懈地付諸行動。在追逐的路上，他們一定很享受這種純粹的內心欲求。

至於我們的主角，弟弟春，和哥哥泉水，他們的名字都是spring。一直覺得spring這個單詞很美，這對兄弟共享了這個名字。看過了《重力小丑》，以後再看到這個詞，腦海中也許會湧出更多美好的感覺。背負著恥辱出生的春，反而是作風強硬的那一個，但他說，哥哥和喬丹球棒（父親帶回的禮物）是他的護身符。這對兄弟親密無間，春是堅強的人去行動，泉水是內心柔軟的人負責守護，兩個人共同完成了一個遵從內心的計劃。

世界上無關緊要的事物太多，也充斥在這個以推理為外殼的故事裡。既然是推理故事，這整個故事的劇情我將不發一言，全由想探究的人自己用眼去看。總之，春和泉水，他們通過某種行動，透過人生的雜亂弄清楚了，對他們來說最該珍視的就是家人，世上再沒別人能這樣彼此理解包容。而他們也一直珍視著這溫暖的羈絆。相較電影的主線明確，原著中無關緊要的小細節更多，線索更密，個人以為後者趣味更多，但電影有幾處也很顯動人，各位自作抉擇，「自己去想吧」。（笑）

生活就在這裡。人進還是退，時光流逝它的。

春、泉水、他們的父母親，一家四口大概都相信著，即使浩瀚宇宙群星閃耀，數千繁星之中總有專屬於他們的一星希望。人總會在人生的關鍵時刻詢問神明：我到底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而神只會回答：自己去想吧。去探索吧，去尋找那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