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審判師」速成指南

底層審判是近年來很吃香的一門學問。當底層審判師很爽,又可以速成,但很多人不知道,所以處處露怯,甚至一不小心演砸。孔雀一開屏正面看還挺美,背後就只見白森森的屁股蛋子——這話當然不是我說的,是魯迅說的,我只負責教你如何扮演底層審判師,並且深情款款地裝逼扯淡。

扮演底層審判師,你需要先把人、或其他生物用收入、地域、毛色、口感等劃分出鮮明的等級。比如兔子:寵物兔,食用兔,皮毛兔;人:貧困階級,中產階級,富裕階級。根據行規,階級內的審判是不被允許的,它既無法最大化優越感,也無益於看客的獲取——沒了看客,底層審判師往往會死於孤獨。

想審判成功光劃分階級不夠,還要把階級以最聳人聽聞的方式臉譜化。西安市民老王飯後打了個嗝兒,普通底層審判師會質疑西安精神生活的貧乏,一流底層審判師則會從這個飽嗝兒引申出「二三線城市混吃等死小市民的渾渾噩噩」。

最近流行的方法,是帶著預判,朦朧地、遙遠地觀察一個群體。將與預判相悖的一切事物,全部濾掉;而與預判相符的任何事物,不管象腿,象耳,還是象鼻子,都稱之為大象。

這個階級是否真的如此?如此的境遇是否托生於階級?不要想了,打破砂鍋問到底還有什麼好玩?學問就該交給學者,娛樂大眾,才是底層審判師存在的價值。

所以說底層審判師渴望觀眾。而為了獲取更多觀眾,底層審判師就應當在優越感的外層,再包裹一層悲天憫人的糖衣。

你要帶著悲憫去哀嘆去同情,去憐惜那一種,你永遠不會過上的生活,那種愚昧那種野蠻;嗟嘆他們永遠也不會過上,你的這一種生活,這種胸懷這種遠見。

至於那到底是悲憫,還是對一個群體的公開行刑,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審判。只有通過對階級的審判,我們才能同自身的惡劃清界限——少不了還有呼籲,底層審判師慷慨激昂振臂高呼,救救沉淪中的某某!聲音巨大,遮掩住地殼整體下陷的隆隆聲。

底層審判在國外的歷史很悠久,比如某一年,你在國外某小鎮候車室等車時,鄰座的紅脖子大叔伸過頭來,中國?是何其愚昧的人民,才會支持那樣一個獨裁的政府?幾年後你看Donald Trump一路凱歌颳起旋風,才估摸著那一次,自己大概是被審判了。

在我國,底層審判目前還只是新中產階級的專利。喝茶、吃Brunch、漫遊東南亞的間隙里,新中產階級偶爾會騰出空來,睥睨一眼其下眾生,憐惜一番、或笑一笑他們眼中的底層。也許在他們上頭,也有那麼一些人,正通過一條縫在窺視他們。

當然也許,也許曾有過那麼一個農村人,他潛入了我國上等人聚集的微信群。每一個小視頻他都看了一看,每一段聊天記錄他都品了一品。他知道了優衣庫和陸家嘴,見識了約炮文化和夜生活。他還研究了主流直播app上的一些名主播,發現有的人穿低胸裝,有的人穿護士服,有日本女人吃拉麵,有韓國女人跳艷舞。他以此為素材寫下洋洋洒洒一大篇《腐化精英物語:墮落的中國都市》,這篇文章在村東頭和村西頭爭相傳閱,但由於兩重世界的不交疊,從未進入你我的視野。

最後送大家一首詩,和文章沒啥關係,我爸寫的,給了我50塊錢,說不貼詩沒粽子吃。據說寫的挺好的,各位體會一下:

秋天

刈割的田野有泥土的本色:黑,或者黃——

野兔的放逐

此刻彎腰的人,日頭把他的影子也埋入犁溝

繼而長出麥粟、稻黍、村莊,以及墓碑——

微物之神黑暗而巨大的胃,翻滾凝固的泥土波浪

從我的村莊,向南一里的練溝河

向北二里的清水河——

河床上石頭和白骨的閃光。而我曾長坐於此

沒有一朵雲認出我,沒有流水打濕我的臉

即將夷平的墳塋

對應著村子裡寥落的人影。如同天上的星辰

對應著人間棋布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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