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組:顱骨內的悲喜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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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知知

書 名:《連接組:造就獨一無二的你》

     connectome: How the Brain"s Wiring Makes Us Who We Are

作 者:[美]承現峻(孫天齊 譯)

出版社:果殼閱讀 · 清華大學出版社(2016.1)

一瞥之下,過去與未來轟轟然同時並至,我的意識成為長達半個世紀的灰燼,時間未至已成灰,我的餘生盡在其中。——《你一生的故事》(特德·姜)

特德·姜有一篇著名的中篇科幻《你一生的故事》。身為語言學家的主人公受政府委託,去向外星生物「七肢桶」學習語言和文字。人類的語言和思維方式是線性的,由因導向果。而「七語」有一套不同於地球語言的感知邏輯,它跨越了線性,打破了時間的鏈條。簡單來說,這種語言讓「七肢桶」可以同時感知所有事件,可以看到一切事物的結果。學習了「七語」的主人公獲得了非線性的思維,進而洞悉了自己,以及她那個暫時還不存在的女兒的一生。

在神經科學領域也有一種我們尚未理解的語言,一旦掌握,它或許也會像「七語」一樣,把我們對自身的理解提升一個維度。這門語言就是「連接組」(connectome)。連接組學是近年來一系列生命科學研究中的一支,我們很熟悉的基因組學就是其中之一。基因組學現在已經有了長足發展,我們也許不久就可以便宜又快速地測出自己的 DNA 序列了。而且我們還知道,在精神障礙或普通特質中,基因組確實有其作用。既然對基因組的研究已經如此深入,為什麼還要研究連接組呢?

原因很簡單:從蜷縮在母親子宮裡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擁有了整個基因組,可是那時你還沒有初吻的回憶,還不會彈鋼琴、騎自行車……這些都是後天的獲得,而非基因的本能。如果生命是一場遊戲,基因就是你的牌。你不能改變你的基因組,這是你必須接受的遊戲設定。基因組學的世界觀是悲觀的;連接組理論則不那麼宿命,它相信你的連接組一生都在變化,而且你對變化的過程還擁有一定的控制權。

你是你的連接組

普林斯頓大學神經科學教授承現峻,在這本書里向我們介紹了神經科學的發展歷程、基礎知識,以及連接組學的研究方法與成果。開篇非常詩意:

這是一片宏偉的森林,是喜劇的森林,也是悲傷的森林。所有的小說和所有的交響樂,所有殘忍的謀殺和所有仁慈的善舉,所有的愛情和所有的爭執,所有的幽默和所有的憂傷——都來自這片森林。

這些樹木就生長在我們的顱骨里,是一種特殊的細胞——神經元。神經科學的目標,就是去探索它們那些奇異的枝條,征服這片心靈叢林。

連接組的學說可以追溯到 19 世紀,承現峻用一句話給它下了個定義:「一個神經元的功能,主要取決於它與其他神經元的連接。」如果說基因組學相當於生物學層面上的「普查」,那麼連接組學則是「關係考」,它強調連接對於心智功能的重要性。那麼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要想真正理解大腦,就必須先找到神經元的連接關係,即連接組。

神經科學家們指出了連接組的基本改變是如何發生的,具體表現為四個「重新」:重新賦權、重新連接、重新連線、重新生成。

首先,神經元會調整彼此之間的連接,使它們變得更強或弱,從而給這些連接重新賦予權重。其次,神經元還能創建新的突觸,或者去掉一個突觸,這樣它們就能重新連接,它們還能通過生長新的枝條或收回原有的枝條來改變連線的結構。最後,新的神經元會不斷地產生,舊的神經元會不斷地死去,這些會使連接發生重建。

認識這四個「重新」的全部潛能,是神經科學的一個重要目標。心智的不同到底是不是因為連接組的不同?如果能成功地回答這個問題,就能在大腦連線中識別出想要的改變。如果能夠在分子層面上干預這四個「重新」,那麼我們在學習、訓練、治療疾病和受損大腦的過程中,將會更加高效。

這樣的前景聽起來很是振奮人心,可是尋找連接組的工作有多困難?書中用秀麗隱桿線蟲舉了一個例子。這種蟲子總共只有 302 個神經元,神經系統結構高度標準化,聽上去很容易研究。可是上個世紀,一組科學家耗費了十幾年時間,才找全了秀麗隱桿線蟲神經元的所有連接。一隻蟲子的「森林」看起來已經相當複雜了,而人類的大腦中有上千億個神經元!要想實證地檢驗連接組的理論,這是一片繞不過的森林。

可能是最接近意識上傳的學科

連接組的研究前路漫漫,而神經科學試圖回答的問題更是近乎哲學,有學者將神經科學稱為「人類科學最後的前沿」。承現峻的這本書不僅是一個新領域的開拓和普及,也體現了人類長久以來對自我的追尋。書中有一個關於自我的比喻非常生動:

19世紀時,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士提出了「意識流」,即意識就像一條河流,始終在心靈當中流淌。但是詹姆士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的河流都需要河床,如果沒有地上的那些凹槽,水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流。正是連接組提供了路徑,才使神經活動能夠流動,從這個意義上說,應該把它稱為「意識河床」。

隨著時間的推移,水流也會慢慢地塑造河床,正如神經活動會塑造連接組。這兩種不同的關於自我的概念,一種是快速移動的、時刻在變化的河水,一種是穩定的、緩慢變化的河床,其實是誰也離不開誰的。

如果再進一步,把這門學科推向邏輯的極限,去思考人類命運的問題,那麼連接組學有可能是與意識上傳最接近的學科。法國作家阿貝爾·加繆說,真正嚴肅的哲學難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而承現峻說,真正嚴肅的科學技術難題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永生。自殺是個純粹的哲學難題,因為它至少在實踐上毫無困難;但永生卻是實實在在的技術難題,即使想要永生,眼下也無計可施。

把人體冷凍起來嗎?冷凍的人體重新活化之後,還能保留之前的記憶嗎?具體來說,使受損大腦恢復生命的障礙在哪裡?再一次,要回答這一問題,我們必須考慮連接組。作者提出,如果「你是你的連接組」的假設是真的,我們便有了一個對死亡的本質定義:死亡就是連接組的解構。雖然這個定義還無法投入臨床應用,但是在思想的實驗里,也許可以用連接組學來檢驗人體冷凍術或生物塑化的主張。

意識上傳呢?作者寫道,或許將來有一天,我們能把連接組中的神經元整理好,找出突觸鏈,讀取其中的記憶,從而推測神經元在回憶一個序列性記憶時發放電峰的次序。或者採用另一個方法,利用連接組,做一個神經元網路電峰的計算機模擬,運行模擬觀測神經元在回憶時發放電峰的次序,並把這種模擬的規模放大到整個大腦。意識上傳是檢驗「你是你的連接組」這個猜想的終極方法。

回到這本書本身,作者的語言優雅清晰,富於幽默感。承現峻是一個連接組學的鬥士,一個審慎的研究者,也是一個娓娓道來的科普寫作者。本書譯者孫天齊最大程度地重現了作者的風格,曾經譯過 60 萬字巨著《艾倫·圖靈傳》的孫天齊是科學松鼠會成員,曾用筆名「蘇椰」,他專業而優美的譯筆保證了暢快的閱讀體驗。

連接組學這門新學科在醫學、人工智慧等領域的潛力毋庸置疑。除此之外,對於普通讀者,它為什麼值得我們去了解?永生很遙遠,說到底,還是為了回答一個所有人都曾經困惑過的問題:為什麼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附:承現峻 TED 演講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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