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養貓以前，我大概不曾想到過，自己會待在一座城市這麼多年。畢竟在此之前，我還是蠻信奉那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雖然這句話並不適用當今的社會，但世界那麼大，趁著年輕多走走多看看終歸不是件壞事。

沒養貓之前，我的家當一個背包就能放得下。我可以給朋友打個電話就買張車票跑去朋友那裡待上三五天。想去看看北京，我就提著包跑過去，體驗個一年半載的北漂生活。我也可以在想看看大海的時候，頭天晚上訂張機票，第二天穿著羽絨就在飛往南國的路上，下了飛機感覺渾身都熱出了水。我還可以肆無忌憚的談一場戀愛，即便是異地，留在那裡或者待在這裡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而現在，抽屜里最近的車票也是幾年以前的，距離不過兩三個小時。

沒養貓之前，我也是不太愛乾淨的。喝完的飲料瓶往角落一扔，煙灰隨便往地上彈，洗澡忘拿毛巾，一身水滴滴答答的跑屋裡拿。反正租的房子並不會那麼講究，臟就髒了點，亂就亂了點，床上乾淨就行了。自從養了貓，而且貓愛上床跟我睡覺以後，飲料喝完瓶子找個地方歸置起來，不然半夜貓玩瓶子叮叮咣咣吵的睡不著。針頭線腦、瓶瓶罐罐該收的都收起來，放在外面不定什麼時候，先動了手被貓一頓胖揍摔個稀巴爛。地上髒了趕緊掃了，掃完趁著天好把地板拖的乾乾淨淨。地板髒兮兮的，貓在地上打個滾，回頭晚上睡覺鑽被窩，那跟我在地上打滾鑽被窩有何區別。這麼多年，養成了看天氣的習慣。今天西北風，濕度才30%，是個天氣乾燥適合拖地的日子，趕緊掃掃地把地板拖一拖。看著地板光潔一新，貓在地上一個滑步倒地，四腳朝天打個滾，它心裡覺得美，我也是。直到這會，我才理解之前女友的做法。隔三差五就要拖地，我總是不耐煩的說昨天不剛拖的嘛怎麼又拖，每每想到這事，我都暗自嘲笑自己一番，以前不耐煩，現在卻變得一模一樣。

養貓之後給我帶來最大的改變，我想除了變成一個愛乾淨講衛生的五講四美好青年以外就是不在屋裡抽煙了。之前在家，一邊抽煙一邊玩電腦，靠上床上玩玩手機點根煙，並不覺得不妥。雖然有時出來進去也會感覺屋裡煙味挺大，但並沒在意。直到有段時間，冬天外面冷，門窗不開，貓咪經常咳嗽。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吐毛，結果一隻貓咳咳，兩隻貓咳咳，等家裡幾隻貓都不時的咳嗽時，我突然意識到，它們大概是被我抽煙嗆到了。於是從那天起，我把屋裡的煙灰缸扔了，後來再抽煙我就打開陽台門，把頭探出去抽，抽完再關門。冬天躺床上看美劇，以前是不尿褲子不下床的主，現在想抽煙也得掀開被子光著屁股蹲門口抽，抽完哆哆嗦嗦麻溜鑽被窩。就是有時貓不樂意，明明蹲在我身上好好的打個盹，你這一會上床一會下床的，來來回回你是走城門呢？

以前如果有人說因為愛人而戒煙，我大概是不信的，現在我百分之百的相信。如果心裡在乎一樣東西，真的愛了，很多東西多多少少都會願意改變或捨棄的。同時，愛上一隻貓或者生命中承擔一個生命，對愛的理解也會變的深刻。少年時候覺得談一場戀愛很簡單，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夠了。兜里有一塊錢買個雪糕，你一口我一口，愛情真美好。現在覺得愛情並不是只有你情我儂就夠了。我一直覺得對於我家貓我是愧疚的，沒有自己的房子，它們要跟著我東奔西走。拍照的時候，背景不夠整潔，光線不夠明亮。住在一樓的它們，很少有機會能在明媚的午後曬著太陽美美的睡一覺。有次在朋友哪裡，陽光很好，他家的幾隻貓在陽台的小床上曬著太陽窩在一起打盹洗臉，看得我心裡難受。我也負擔不了它們每天都有罐頭吃，只能盡自己的能力買好點的貓糧喂它們。有時看著它們吃著進口糧，而我泡著速食麵，真是不得不感慨一句人不如喵啊。

對貓尚且如此，對伴侶我就更誠惶誠恐了。在這樣一個房價高企的年代，像我這樣一個不會掙錢的盧瑟，我並不配對一個姑娘說愛。她把青春交給你，她把未來交給你，你卻不能讓她居有定所、食有所願，這樣的愛算真的愛嗎？更何況以後還要承擔一個小小的生命。那可就不是養一隻貓那麼簡單的事了。如果年輕個幾歲，我對愛情的理解可能也僅限於大床房，有酒有肉有姑娘。實不相瞞，可能我年輕那會確實就是如此。但現在我覺得我承擔不起一份愛的重量。我奔跑的再努力，怕也是追不上坐在車上的人。

我有時會盯著它們看，它們的模樣並不會像人臉一樣慢慢的長出皺紋，但眉目之間你也能看到時光的痕迹。它們越來越不愛動彈了，小時候上躥下跳攻城跑馬能玩個把鐘頭不帶歇的，現在也就每天固定的那十來二十分鐘溜達一圈，然後就找個地方睡覺去了。以前拉屎撒尿都知道深埋，現在只是象徵性的伸伸爪子扒拉扒拉空氣就算完事。想想它們也確實老了，到今天，小花已經陪了我整整八年，從巴掌大嗷嗷喝奶到現在每晚熟練的扒我被子躺在胸口睡覺。我熟悉它每一聲叫的意思，他也熟悉我腳步聲我的煙草味我的呼喚聲。如果我養的是孩子，八歲大概也是上一二年級的時候了，他已經活蹦亂跳說話利索開始有小秘密的時候了。只不過對於孩子來說，他的生命才剛剛開始，而對於貓來說，它已經開始老去，連同老去的還有我。

最近身體不適，我突然開始懼怕生病。如果生病住院了，誰來照顧它們呢。一天兩天倒也無妨，反正膘肥體壯，就是餓兩天肚子。若是時間再長，我都不敢想。我也突然意識到，在這座城市，我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託付的「朋友」。朋友不少，喝酒吃飯唱歌跳舞，可是卻沒有一個能照顧它們能讓我安心的。都說雲養貓的人很多，都說喜歡貓的人很多，我卻真沒發現有多少。我接觸過很多養貓的女生，可是我並沒有覺得她們有多愛貓。養貓並不等於愛貓。我見過開著豪車喂貓皇家的，我說你可以換一款好點的貓糧就貴幾十塊錢卻以太貴喂不起而結束對話。我見過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姑娘，貓砂盆里髒兮兮底部各種污垢，我說你可以個把星期清洗一次這樣貓貓會更乾淨，結果下次還是老樣子。我見過口口聲聲說愛貓，結果貓扔我這裡就渺無音訊的。是我太過苛刻了，還是我太把貓當成一回事。只需少下一頓飯館，少買一個包包，少抽兩包好煙就能讓它吃的健康又美味。讓它們吃好喝好不是最樸實的愛嗎？難道一份陪伴一份溫暖還不值這個價嗎？

我曾經回答過一個問題。有人問當一隻貓是什麼感受。我說，我養的不是貓，是我另一個自己。它餓了就有吃的、渴了就有喝的。它想安靜的待著就安靜的待著，它想要抱抱，我就把它抱在懷裡。它不開心就哈，它開心就喵。它有溫暖的家，它有溫暖的陪伴，不需要東奔西跑不需要強顏歡笑，它覺得安心又踏實。這是我想要的，我的家庭甚至我自己沒法給予我這樣的生活。當我養了貓，我發現，這些東西也是它需要的，我給的起，我負擔的起，並且並不會讓我感覺沉重。這些東西大概幸福中的人是沒法體會的。

我也抱怨過。養只貓太煩了，要鏟屎要喂糧，有時無緣無故叫的你頭大。把你的衣服抓爛，把你的數據線咬斷，把你剛買的電腦摔壞，讓你的衣服褲子上永遠沾滿了毛。可是抱怨歸抱怨，當它蹲在你腳邊，昂著頭盯著你喵喵叫時，一切抱怨又都不翼而飛。

許巍唱著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可是到了遠方，我們終究是要停留的，我希望停留的時候，它們還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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