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猴子們，我是你們班主任

01-23

我想過一萬遍辭職不幹。

辭職信都打好了，放在抽屜里，拿出來，又放回去，再拿出來，再放回去。

我抱怨過許多遍，當老師太累，當班主任太憋屈。外面世界的光芒誘惑著我，心動時恨不得長出翅膀就飛出去。

宿舍管理員又在晚上十二點多打電話過來告狀，學生在宿舍玩手機，有人沒按時回宿舍。頓時就煩悶起來，剛醞釀的睡意無影無蹤，明天還有早上第一節課。

睡覺前一直恨恨地想著明天一定好好收拾他們。

第二天到教室，昨晚被投訴的孩子來請罪。「苗姐好！「」苗姐，我們知道錯了！下次保證不敢了！「兩個人配合著，撒嬌的撒嬌，喊口號的喊口號。

「你們！我管不住你們了，別跟我說話。「睡一覺起來，我昨晚的火氣消得七七八八，卻還是想板起臉教訓他們幾句。

訓了幾句，然後早操、早讀、上課，班主任的一天，從瑣碎開始。

一．這個星期的班級量化被扣了很多分，周一班會課我批評了一會，班長和其他班幹部明顯比上周要勤快些。

班長跟了我兩個學期，上學期是紀律委員。知道我有心想辭掉班主任的職務，假期里她和幾個同學來央求「苗姐，你可不可以繼續帶我們？「「我們會幫你，給你當左膀右臂！」「嗯嗯！當貼心小棉襖！」

我心裡暗自歡喜，嘴上卻不放鬆「切！才不指望你們，你們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則。等我上了賊船，你們不幫我我也沒辦法。」

「保證會幫你。真的，說好了。拉勾！」

就這樣約定了下來。他們不知道，即使我再怎麼不樂意，也逃不掉要當班主任的命運。只是作作樣子假裝要丟掉他們，以此來騙到一些人當班幹部。

高中學習緊張，學生的自我意識又很強，當班幹部要耗費許多時間，還往往吃力不討好，學生對此並不踴躍，很多家長也不支持。

就這樣連哄帶騙抓到幾個品學兼優的壯丁，給我當了班長、紀律委員和衛生委員。

我懶癌發作，班上事務全放手丟給他們，美名其曰讓學生自主管理。班上被扣了分，最累的他們帶頭過來請罪「苗姐，我們沒管好。」班長垂頭喪氣「老師，你罵我就好了嘛。你不要不理我們。大家都知道錯了，這個星期一定會做好的。」

心突然就軟得一塌糊塗，笨孩子，哪裡是你們沒做好，分明是苗姐偷懶連累了你們。

二．「阿苗好像真的生氣了。」他們在班裡偷偷討論這個事。

小陳好幾天衛生都很積極，上課也很主動回答問題。

「老師，你看，我們這個星期表現好很多了，不會再被人扣分的！」下課一有時間他就跟著我，報告班級的情況。

「才怪。信不過你們。」我趕他走，他跑開，蹦蹦跳跳的。

十七八歲的年紀，自以為很成熟的一群人，愛逞強，愛賣萌，會偷偷玩手機，拖著不交作業，上課打瞌睡，晚上關燈不睡覺在討論班上的班花班草。

就像十七八歲那時的我們一樣。

有人說，年輕人都煩父母嘮叨，可等到自己當了父母，卻還要比他們更嘮叨一點。

當老師便也是一樣。師範院校愛逃課的學生不少，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的大有人在。

到自己當了老師，對學生屢教不改的遲到行為恨得咬牙切齒，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年的劣跡。

我恨鐵不成鋼地對著一個星期內第三次遲到的小李訓斥了半個小時，說得口乾舌燥。

他的頭低下去，默默無聲任我數落。

訓完學生，去洗手間洗杯子，抬頭看到鏡子里的面孔，那疲憊的面容有點陌生。何時變得這樣待人苛刻？是工作的壓力還是對現實的無力？

年少時我渴望自由和理解，總抱怨長輩的嘮叨和嚴苛。

初為人師時想著一定要成為學生的良師益友，包容他們的調皮和散漫。

未曾忘卻初心，卻漸行漸遠。

鏡子里的人臉色暗黃，毫無神采。熬夜的毛病多年未改，立了無數次flag，再無數次推翻誓言。

自己就意志力薄弱，卻總是責備缺乏自控力的他們。

他們不會知道，我有多少次嫌棄這樣的自己。天性散漫的我絲毫不適合當管理者，只是不得不被捆綁在這樣的崗位。

並不願意把他們管得整齊劃一得毫無個性。看到他們的調皮懶惰和叛逆，都像看到當年的自己，卻又擔心對他們太過寬容助長了懶惰的習性。害怕他們有朝一日後悔年少荒唐，揮霍時光以致一事無成。

三、「老師！老師！快看快看！好帥好帥！哇!我們班好厲害！」

下午有籃球賽，一個漂亮的三分球，旁邊的一人女生激動地拉著我的手，興奮得尖叫。

又搶到一個籃板，上午剛被我訓斥過的娃，撲過來抱著我拚命搖。

「走開走開，我快散掉了！」我一臉嫌棄把八爪魚一樣的小姑娘從身上扯開，一邊又不由自主跟著她們傻笑。

打得很激烈，三次加時，最後一分險勝。啦啦隊的加油呼聲在校園上空震動，學生們喊得嗓子都啞了。

「苗姐，我們是不是很帥？」球隊的幾個主力努力凹了個自認為很酷炫的造型，非讓我幫他們拍張照。

我去。

今天第四次回答這個問題了。

「帥不帥就看你這次月考排多少了。敢考砸，姐姐收拾你！「再過不久就是月考了。

「啊！放心吧，我會好好學習的！「話沒說完，人已經跑掉了。

說什麼都積極，一提學習就溜了。

只要不嫌棄他們懶，就怎麼看都好。熱情、樂觀、重感情、個性鮮明、行動力強，都抵不過一個缺點「不愛學習」。操場一條龍，考場一條蟲。

學生都已經習慣，只要談及成績，他們班主任就會變身唐僧，嘮嘮叨叨沒個消停。

四、學校要迎接上級檢查，全校老師都在加班加點補各種材料。

下午放學，我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不想動。晚上熬夜趕材料，再上了一天的課，腦子昏昏沉沉的。懶得做飯，懶得叫外賣，也懶得去飯堂排隊。手頭還有一些事情沒做完，乾脆再熬一下，做完後再出去吃個宵夜算了。

學生來問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揮揮手趕他們走「忙著呢，這個以後再說。記得提醒我。」

班主任微信群里又下來新的任務，瞄了一眼，不算緊急，先放著吧。

這樣焦頭爛額團團轉的日子還要熬多久。

數著放寒假的日子，有種「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感嘆。

別的辦公室都鎖了門，只剩下班主任的辦公室亮起了燈。

被趕走的幾個小鬼又溜進來，手裡拿著麵包和牛奶。

「老師，你沒吃飯。這個給你吧。「我接過來。兒童成長牛奶，草莓味。

又猝不及防被暖了一回。

「謝謝啦。」

「額。不用啦。老師，這個太涼了，我去幫你打熱水。」

啃著麵包，我花了足足十分鐘反省自己平時是不是對他們太凶了。

十分鐘後，我決定又拿戒尺到班上抓遲到去。

我不知道有多少班主任會跟我一樣精分。

有過多少沮喪，就有過多少激情飛揚。

有過多少心寒，就有過多少溫暖。

我口上有多麼嫌棄他們，心裡就有多麼喜歡。

會累，會失望，會抱怨，會無數次感到玻璃心受傷。

也會愧疚自己不夠勤奮，也不夠聰明，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他們帶得更好。

更多的時候，心裡充滿著慶幸和感恩。

嘿，九班的猴子們，謝謝你們相信我。

開了個專欄，打算寫寫工作的流水賬。沒有可以分享的經驗和要講的道理，只有瑣碎的記憶。如果你們想了解一個高中班主任的日常，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