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瑪麗蘇去死——評《那年花開月正圓》
孫儷的新劇《那年花開月正圓》,甫一播出,就憑藉強大的演員陣容、精緻的服飾設計、走心的細節處理吸引了一大批觀眾,並被一些影評號選入「2017國產劇前十」。
沖著孫儷的名頭看了幾集,果然人設清新脫俗,劇情環環相扣,畫面也十分的賞心悅目。高牆大院里的衣香鬢影,繁華鬧市裡的販夫走卒,場景都很真實。沒有摳圖,沒有濾鏡,沒有四海八荒,沒有三生三世。對於現今的電視屏幕,已經算難能可貴。
我很是熱心的追了兩個周。兩個周后,我的熱心全然化作了一腔怨念。事實證明,對於影視劇而言,故事是從0到1的過程,而演技、布景、服飾、細節,都是1之後的0。
沒有一個好劇本撐著,再好的演員、再高的投入都沒有用,拍出來不過是披著件華麗外衣的垃圾。昔日《武媚娘傳奇》《羋月傳》是這樣,今天的《那年花開月正圓》也要走上老路了。
這個劇以歷史上安吳寡婦的人生經歷為原型,講述吳家少奶奶周瑩,在丈夫身死、吳家沒落的境況下,憑非凡的眼光與手段重振家業的故事。
以上是官方宣傳語。就我看來,這個故事更應該這樣概述:
江湖賣藝的丫頭周瑩,因為沖喜嫁入涇陽第一豪門吳家,被溫文儒雅、仁義慷慨的吳家大少爺吳聘視為愛妻,寵在手心裡。
好,你們一個善良仁厚一個精靈古怪,我可以接受。
在此之前,涇陽第二豪門沈家紈絝不羈的二少爺沈星移被女主的精靈古怪不做作折服,一定要找她回來留在身邊。
好,你們一個任性一個更任性,以毒攻毒,我可以接受。
與此同時,吳家學徒,老實忠厚、沉默寡言的學徒王世均,也暗戳戳地喜歡上了女主。
好,你們學徒房和尚班沒見過女同學,我也可以接受。
然後嘞,一身正氣、熟讀經史、開口修身、閉口治國的涇陽縣令趙白石,沒錯,也喜歡上了女主,雖然女主不循閨禮、不守婦道、拋頭露面、打打殺殺。
這我就有點不能理解了。趙大人,您書架上滿滿孔孟之道、程朱理學,您到底讀沒讀過,三綱五常您還能背出來不?您這思想夠開明的啊,您這三觀融合得夠快的啊。
周瑩新寡後,為賣土布遠赴迪化,碰到了當地商人大亨圖爾丹。不用說了,這個明明在新疆還硬要說著孜然味普通話的漢子也被女主的機智果敢折服,沒過幾天,竟然千里迢迢來到涇陽向女主求婚,隨身帶著兩萬兩黃金。
我查了一下,當時的一兩銀子可以購買107斤糧食,按大米、小麥、大豆、玉米的市價平均下來,一斤糧食約為5元,一兩至少是人民幣500元。兩萬兩黃金是二十萬兩白銀。也就是說,圖爾丹求婚帶的禮金至少有一個億。
你們有錢人談戀愛真是了不得。
沈星移聽聞圖爾丹來求親,大急,自己來吳家提親,發誓非周瑩不娶。周瑩發誓永不改嫁後,趙白石回房將桌椅砸個稀碎,牆上掛的「克己復禮」都要被震掉了。故事至此,這部劇已徹底摘下面紗,什麼秦商大義,什麼家國情懷,都淪為背景板,被瑪麗蘇的愛情故事徹底奪去風頭。
我判別一個角色是否瑪麗蘇,並不取決於有多少人愛她,而是看情節因什麼而進展,故事靠什麼來推動。
像劇中沉塘這一情節,細細推敲下來,好像唯一影響就是讓女主流產。那女主流產是為了什麼呢?
《甄嬛傳》中甄嬛流產,一個是再次凸顯了深宮中的險惡,更重要的,是讓甄嬛心態徹底改變:皇帝的真心是不純粹的,皇帝的恩寵是不穩定的。這讓她先失望再領悟,最後蛻變。
這部劇中呢,說表現封建社會的愚昧,卻沒人去控訴沉塘的殘忍,沒人去質疑私刑的不合理,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沉塘的原因是否真實。說體現人物的成長,周瑩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後在性格、認知、能力上沒有任何改變。我只能陰暗地推測,流產的唯一目的,就是讓女主沒有孩子這個拖油瓶,可以心無旁騖地談戀愛。
周瑩沉塘不死,靠的是沈星移救;被強盜綁架,靠的是趙白石救;土布賣不出去,靠的是圖爾丹幫助。要展現一個女子自立自強的一生,卻要她每一次脫險都依靠男性,實在是自己打臉。同樣是開金手指,我寧願編劇給她三條龍,也不想編劇給她找四個不離不棄的備胎。
言情劇中的瑪麗蘇,由於題材就囿於兒女情長,感情關係的強弱尊卑,都是你情我願的事,他人不該置喙。而將所有題材都等同於感情關係,是對現實深度的割裂,對生活廣度的壓縮,不該成為一種被認可的創作方式。
同樣是講述女人重振家業,《大宅門》里斯琴高娃飾演的二奶奶白文氏盤迴百草廳的一段我百看不厭。
當時白家老大入獄,百草廳被查封,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要她管,內有三爺白穎宇搗亂,外有詹家關家使絆子,白文氏怎麼做的?她一方面籠絡住百草廳的幾位夥計,讓他們不幹活白拿例錢,一方面藏好秘方、細料;又拿出修祖墳的銀子給太后跟前的紅人常公公置宅子、買姨娘,打開宮裡的人脈關係;百草廳被他人買去,她帶人摘匾,欲憑匾入股,被拒絕後,就動用常公公這條線。新股東一無夥計,二無秘方,制出的葯質量不夠,又被常公公幾次責罵,不得已請來白文氏入一乾股。入股後,她仍攥著秘方不拿出來,乾耗著任百草廳虧損,逼其他股東撤股,終於盤迴百草廳。
白文氏這一系列動作,雖然步步高明,招招精彩,可卻沒有多少是高風亮節的,又行賄,又耍賴,別人都評價她「二奶奶可陰著呢」。可正因她性格中的狠勁、韌勁、潑辣勁,她為人的精明、世故甚而一些陰損,我即便不知道情節發展,也知道她一定能盤迴百草廳:不是這次,就是下次;不是這種方式,就是另一種方式。
而周瑩呢,我看著她一把火燒光罌粟,果敢決斷,不帶一點猶豫的,當真深明大義、大愛無疆,多麼富有社會責任感!我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餓死,但我知道聞訊而來的趙大人已經被她的別樣魅力吸引了。
古人云: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要女主姿態好看地把錢賺了,又不賦予她絕佳的商業頭腦(編劇也沒有),就只能為她找來一個個男人鞍前馬後執鞭墜鐙了。但是這樣的姿態就真的好看了嗎?
近來有類說法叫「大女主戲」, 以女性為第一主角,著重展現她的人生經歷與情感脈絡,如《楚喬傳》《羋月傳》,之前的《花千骨》,現在的《那年花開月正圓》。可以說,這是創作者對新領域的進軍,是對規模日益強大的女性觀眾的迎合。然而所謂的「大女主」,只展現出「主」,沒有展現出「大」。女主原本應該展現的大格局、大手筆、大智慧、大慈悲,都成了背景板,被劇中幾句乾巴巴恭維的台詞帶過,我們看到的,依舊是各種類型的小家子氣言情女主,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用一樣的套路專心致志地談戀愛。
編劇想證明女主的優秀,又沒那個本事說服觀眾,就拚命給她安排傾慕者,體貼型的,痞帥型的,忠犬型的,霸道型的,像集郵票似的排滿後宮。難道女性的優秀一定要男人來認可?女性的成功一定靠傾慕者的數量來衡量?
編劇從來不肯讓女主與男性社會正面為敵。女主不過是個受到了男性的認可而被破例允許分一杯羹的體制中人。但像武則天、像羋八子、像安吳氏,都是要從男人手裡搶東西的女人,不管是奪江山、奪天下、奪市場,都勢必是一場你死我活、頭破血流的戰鬥。或是精心算計、步步為營,或是背水一戰、破釜沉舟;有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有時山窮水盡、絕處逢生。她們面臨的艱難險阻,承受的身心重壓,一次次的如履薄冰,一次次的夜不能寐,每次選擇前的瞻前顧後,每次等待時的膽戰心驚,每次發出命令時手的顫抖,每次噩夢驚醒後冷汗的淋漓,就被編劇全然抹殺掉,變成輕鬆的、愉快的、兵不血刃的、邊談戀愛邊順手做了的過程。
這些女人的眼光、手段、心機、魄力,都不重要了,她們只需要善良地站在那裡讓男人喜歡,就可以得到她們想要的東西。這究竟是在讚美還是在抹黑?
讓瑪麗蘇去死,讓真正的大女主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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