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愛情是在消耗生命,還是構建人生?

研究民國人物,是一件頂有意思的事情。

國門打開,新風吹大地,凍結了幾千年的舊式社會開始鬆動。留學革命,寫作演講,戀愛私奔,只要你敢想敢做。

也只有這樣的時代,能生產出林徽因和張愛玲那樣的風流人物,負責給後來女性提供無窮無盡的八卦與參考。

同為民國才女,論出身,都是名門,否則也沒有養出才女的條件。林徽因的爺爺是晚清官僚,父親林長民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是新派人物。堂叔林覺民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與妻書》就是他寫的——「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

張愛玲的爺爺是清末名臣,奶奶是李鴻章的長女,傳到她父母這一代,沒有像林家一樣跟上時代腳步,已經家道中落。

兩個女孩的家庭情況都很複雜。林徽因的媽媽是父親的續弦,沒什麼文化,娶進門的主要目的就是傳宗接代,結果只養下林徽因一個女孩。幾年後父親又娶一房,生下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林徽因和生母就只能搬到後院去住了。父親有了新人和子嗣,掩不住喜悅之情,母親終年失落,唉聲嘆氣。

但她就像民國版的伊萬卡特朗普,奇蹟般地不被負面情緒影響,牢牢佔據長女地位,少女時期就跟隨做官的父親出國遊歷,為自己的一生掙下基礎、

張愛玲的運氣就沒這麼好了,她性格剛直要強,與父母的關係都很差。父親再娶,她經常與後母因一點小事發生口角,被父親責打。後來投奔母親,母親又把她的留學費用在麻將桌上一夜輸光……

論才華,市面上幾乎所有的公眾號都沒資格評論兩位,我只能說張愛玲是有目共睹,林徽因因為專業是建築學,比較冷門,大部分人沒有看過她的專業著作。

我們更感興趣的,還是才女的情感線。

人一生的幸與不幸,很大程度上都繫於婚戀,不論男女。

這個方面,徐志摩就是典型的任性作死。而他的初戀林徽因,從不在婚戀問題上任性。後世大量影視作品,都把兩人的關係描繪成相愛卻不能相守的一場遺憾。她的那首《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被解讀為悼念徐的作品,因為徐志摩是為了聽她演講才飛機失事的。實際上,林徽因長子梁從誡先生曾經專門寫過文章說,父親曾告訴我,這首詩是母親在我出生後的喜悅中為我而作的。愛情之於徐志摩,是一種被荷爾蒙催化的激情。但對於林徽因,那是事關她一生布局的價值投資。別人家老公過世,自己家兒子出生,應該為誰寫詩,當然拎得清。

以林徽因的覺悟,從來不會錯付。徐志摩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他厭惡家中包辦婚姻娶的妻子張幼儀,未曾離婚就熱烈追求林徽因,在妻子懷孕期間將她拋棄在異國他鄉,從此再沒有看過新生的兒子。

以現在的眼光看,他就是渣男無疑,才華再卓越,也不能掩蓋無情無義的體質。

林徽因與梁思成,是一種又新又舊的結合——兩家本是世交,彼此門當戶對。在林父過世之後,她和母親已經失去依靠,梁父把她當女兒看待,此時梁思成的穩當家世,都是她母親和她個人前途的最佳安放。

看大局她明明是弱勢一方,家中沒了頂樑柱,自己只是個過了氣的大小姐,猶如回到當年在父親家裡的後院歲月。但這一次她再度發揮聰明才智,在梁思成出車禍後主動悉心照顧,成功啟發了她對建築的理想,最終兩人一塊兒出國留學,摒除了舊中國社會對新愛情的干擾,在異國他鄉以同學身份相知相戀,白頭到老。

梁思成一向對她奉若天仙,婚禮前還不敢置信地問:「有一句話,我只問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問,為什麼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長,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準備好聽我講了嗎?」

相比之下,張愛玲就是典型的飛蛾撲火。

張愛玲很早就開始寫小說,二十歲出頭已經是文壇紅人,得意之際,說出過「出名要趁早」這種金句。和林徽因一樣,她的初戀機遇,也是一個已經有家室的老男人。和胡蘭成相遇的時候,他38歲,她24歲。他讀到了張愛玲的作品,成了她的腦殘粉,在亂世中的上海灘對偶像進行狂轟濫炸。

張愛玲本人是個活在當下的真文藝女青年,一旦發現「這個人懂我」,她就既不介意他有家室,又不介意他在汪偽政權任職做漢奸。她活在自己的小資精英世界裡,對世界局面不關注,對男人不做價值判斷。

這段愛情的最大貢獻,大概就是倉促結婚之際,胡蘭成在婚書上寫下的名句「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然而,他最不能給予的,就是歲月靜好和現世安穩。兩人剛剛成婚,胡蘭成就四處顛簸,同時處處濫情,在武漢與一個護士同居,到溫州又搭上了房東太太。

張愛玲終於心灰意冷,三年後寄出了訣別信,與信一起的,還有她創作劇本賺來的30萬元稿酬。

十多年後,張愛玲孤身一人從香港赴美國生活。

這一次,又遇到了一個比她年長30歲的三流作家賴雅,她與他在美國一個文藝營一見鍾情,開始了忘年戀。相見日歡,談文學,談文化,談人生,談閱歷,越談越投緣,分別之際,張愛玲再犯老毛病,把身上的錢給了他。

兩個月後,張愛玲未婚懷孕,賴雅願意結婚,但不想要小孩,這使她在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流產,也失去了人生唯一一次做母親的機會。結婚兩個月後,賴雅中風,從此夫妻倆貧病交加。賴雅擔心張愛玲離開她,幾次阻撓和拖累她回香港做編劇工作,直到幾年後他癱瘓去世,她開始不斷搬家,獨居避世……

林徽因表面看著是文青,骨子裡卻是生活的強者。她生長在複雜的環境中,從小知道自己的命運和想要的資源都掌握在男人手裡,懂得與父親做朋友,跟同父異母的弟弟也相處愉快。

她負責甜美且向上,早早立志,自我救贖,增加自己在婚姻市場上的籌碼。

有才華的渣男,德不配位,不會是好對象,只用來襯托她的身價。才華不是這個世界的通行證,尤其對女人而言,讓你處處為難並且背上罵名的男人,有什麼可嫁的。

她會接受的,是與她真正般配,並對她的名譽和未來都有助益的對象。我從不認為,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婚姻,就等於犧牲純潔的愛情。這兩樣,本來就是辯證統一噠。

終其一生,梁對林呵護倍至,夫妻二人致力於他們所熱愛的建築事業,一起用現代科學方法研究中國古代建築,成為這個學術領域的開拓者。她短短一生中的頭銜有:中國著名建築師、詩人、作家,人民英雄紀念碑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深化方案的設計者之一,建築師梁思成的妻子。動蕩時期,梁思成受批鬥,紅衛兵要求林徽因與他劃清界限,甚至逼她與之離婚時,她理智、冷靜地對待:

「我審視了自己對婚姻的準則:坦誠、理解、信任、寬容、責任。我與思成之間沒有任何隱私,我們做到了坦誠,正因為我們互相如此真誠,因此得到了互相的理解與信任,我寬容他的任何錯誤。因此我也就有責任與他共同承擔家庭的任何不幸。離婚?不!」

對張愛玲而言,寫作是最高的追求和境界,她出名很早,拿到了一手好牌。可惜情不知所起,亦無法理性,而後半生的心血,全都花在給男人擦屁股和當護士當中。

她曾講過,女人的命運、女人的身份就是『女結婚員』,結婚才能生存,依靠老公才能生存。

看起來是個有心機,懂算計的。

事實上她的愛情,完全不計較個人得失,只在乎精神交流,簡直可以用純潔偉大來形容。但對她自己,卻是一種巨大的消耗與浪費。面對胡蘭成的花心,她甚至在信中寫過:「我想過,你將來就是在我這裡來來去去亦可以。」

文藝女青年若有幼時的傷痕,簡單的心思,善良的本性,世間的渣男和累贅就很容易追上來。

我們不贊成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偉大」愛情,就像我們不能認同損人利己一樣。

「我不會以詩人的美譽為榮,也不會以被人戀愛為辱」。——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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